<p class="ql-block"> 母亲,曾是一名赤脚医生。</p><p class="ql-block"> 童年时,经常看到母亲背着药箱,走进田间地头,走入千家万户,处理村民们的医疗需求。她背着一个紫色的药箱,箱子的正面是个白色的圆形图案,内有一个“十”字,药箱上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药箱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分成几个小格子,里面放着一些常用的药,包括红药水、碘酒等,下面是整体的,放着听诊器。我在她工作的医务室里用过听诊器,母亲把听诊器的两个头夹在我两个耳朵洞里,再把一个圆形的东西放在我的左胸,我听到“咚,咚,咚”的有节奏的声音,似乎有一个东西在一个空旷的空间敲打,吓了一跳,问母亲这是什么声音,母亲笑着说那是你心跳的声音。自此,我对自己的身体有了第一次模糊的认识。</p> <p class="ql-block"> 我对医生的崇敬是从母亲开始的。</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农村医疗设施缺乏,村民们有什么小毛小病都找赤脚医生,无论是割稻子时割破了手,还是小孩有个头痛脑热的,赤脚医生用他们的知识努力为村民们解决问题。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寒冬腊月的晚上,外面狂风呼啸,我们在家里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外面有个男人边敲门边叫“詹医师詹医师,家里小孩高烧昏过去了,你帮忙去看看吧”。母亲二话没说,背起药箱就跟着走了。我迷迷糊糊又睡着了,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只知道经过母亲处理之后,那孩子后来退了烧,家里人千恩万谢。那时候,农村的夜晚没有路灯,只有四处可闻的狗叫,我不知道母亲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走了多少路。</p><p class="ql-block"> 母亲特别爱钻研。她有一手针灸的绝活。以前我们家里有个小小的人体模型,身上布满了穴位,母亲为了能精准地找到穴位,经常在自己身上做试验。后来她学会了针灸,经常用那盒小小的银针为村民解决问题,家里的老人哪里不舒服了,就让她用银针扎。有时候我看到奶奶身上都是针,吓得不敢靠近,奶奶却说一点也不疼,就是有点儿酸胀,而针灸的效果是奇特的,很多问题扎一下,竟然就会好了,这也让我特别好奇。而母亲给人打针也跟别人不一样,在针头扎进去之后,她一边用手指扶着针筒推针,一边会用空着的手指给打针人轻轻地挠。我很奇怪为什么要这么挠挠呢,母亲说是为了分散患者的注意力,让他们不觉得那么疼。原来母亲还这么有爱心呢。</p><p class="ql-block"> 小学里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种牛痘。有一次我看到隔壁班里的学生开始了,就知道我们班马上也要轮到了。我天生对痛觉特别敏感,怕得要命。回家之后就问母亲,她说他们已经开始打了,我就央求母亲给我轻点,母亲用一个东西轻轻割开了我的皮肤,在表皮上滴了点药水,我感觉微微地有点疼。第二天真的轮到我们班了,同学们一个个排队轮流出去,回来的时候都撸着袖子,有的同学皮肤上的口子还挺大,流着血。我一边胆战心惊,一边暗自庆幸,幸亏是让母亲给我种了,不然不知道会是怎么个疼法呢。</p><p class="ql-block"> 家里有本已经历时半个多世纪的书《中国赤脚医生教材》,是母亲当年所用的业务书,全套共有上下两册,已经翻烂了,我们搬过几次家,这套书在经历搬迁时不小心丢了上册。母亲小时候因为家里穷,读到小学五年级辍学(那时六年制),文化底子薄。当时正值全县赤脚医生业务考试,她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看书,硬生生地取得了嘉兴县第三名、公社第一名的好成绩。昏暗的灯光下,母亲苦读的身影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p><p class="ql-block"> 虽然后来母亲没有继续当她的赤脚医生,但她良好的职业操守却在村民中得到认可。小时候跟母亲一起出去,经常有村民叫她詹医师,而孩子看到她则吓得大哭,因为这人要打针的,以至于后来村民们吓唬小孩子都用上了她的称呼,让我感到很骄傲,乃至我后来的理想也是当一名医生。虽然最终当医生的理想没有实现,但对医生的敬仰却扎根在心里,他们是救死扶伤的天使。</p><p class="ql-block"> 如今,乡村医疗条件得到了彻底改变,乡镇卫生院全部建起来了,招录的人员也都是有资质的医学院校毕业的医生,尤其是长三角一体化之后,即便到杭州上海看病也不再是奢望。“赤脚医生”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但当年赤脚医生的作用却不容忽视,他们是当时落后的乡村医疗积极的有益的补充,用他们的一腔热血践行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p><p class="ql-block"> 很自豪,母亲也曾是其中一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