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知音”的二三事

夏 至

人说知音难觅，我觉得不尽然，可能是我对知音的理解比较肤浅吧。是不是在做某件事，某种想法上彼此能同频共振互相欣赏就算是知音呢？

就像一个人弹了多年琴，只有一个过路的人听懂了，一会说这段曲子叙述的是高山；嗯，这段是流水就成了知音。

如果是这样的话知音并不难觅，我也有，从前碰到过现在也还有。

先说两件与“知音”沾点边的事。一件是人知我的，一件是我知人的。

经历过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工资调整的人可能还有印象，有普调和个别调两种。普调是人人涨工资就不讲了，说一次个别调整。一个七人的部门，得了半级工资的指标，大家评论看决定给谁。得了这半级工资的人，每个月工资可以多七块五角钱。那时候工资也就五十多元，我也想得这半级，可是新人没资格。最有资格的是两位老同志，都志在必得互不相让。僵持不下之际，一位说我得不到你也不要想，提议给我。没想到另一位居然同意了，大家附议，但条件是要请客。

当然要请客。我用了半个月的工资请了一顿，并向各位敬了酒，谢谢大家了你们都是我的知音，特别是两位老同志，知道我也想得这半级工资。

在这个部门一眨眼就是十多年，还混上了个副职。后来机构改革要减员特别是减职数，谁也不愿意被减掉，我也不想离开熟门熟路的机关下到基层，因为机构缩编合并在人事安排上还可能会被降级降职，但是必须有人要离开。几经学习有关文件后的动员会上，我主动提出走人，下基层。莅会的领导表扬我的同时关心地问，决定了吗？决定了。可能会降职安排呢有啥想法？没意见，升我职的时候我也没问领导我何德何能，为什么要升我职呀。大家轰笑。会议有记录，好比固定了证据。我知道大家都想留在机关，在减员这个事情上可不可以说我成了大家的“知音”呢。

“知音”不就是在某个点上的心灵相通和共鸣么？比如赏画赏照片，能说出来的ABC正是与作者的目的构思表达一样，应该算是知音哈。

就像弹琴听琴的两位古人，在“高山流水”之前不一定认识呢，他俩却是“知音”的创始人。

我现在也还有知音，是个老战友。虽然各在一方也不常见面，但是几十年来心灵相通，用他的丑话说，是相互肚子里的“蛔虫”。

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时，我俩都是排长一起到了前线同在一个山头上。我在他阵地的右上方几十米处，互为掎角。除了有步话机和规定的联系方式之外，我俩还有自己约定的名堂，比如敲击呀口哨呀手势呀只有我俩和兵们懂。我们把后背交给了对方，配合默契完成了任务，全须全尾的回到了家乡。这不仅仅是知音这么简单哈，对生死与共的战友而言，“知音”的内涵更加丰富。这个不说了说点小事。

部队撤回来后我们驻在国境线公路边的山腰上，山脚下有个回族村。某天几位老乡送了一头羊给我们，说是慰问一定要收下。我们开拔的时候回送了两麻袋大米，不能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嘛。

我和战友们宰羊。那头骟羊又大又肥有一百多斤，力气比兵们都大。我和弟兄们拽着尾巴揪着背毛别着羊腿，老战友双腿夹着羊脖子左手揪角右手拿刀。我一看是我的匕首啊他拿来杀羊，咋不拿你自己的呢？没好气已来不及了，羊带着匕首跑了几十米倒了。我问他你咋晓得我的匕首放哪呢？他倒是得意地说，你的啥东西我不知道？你的这把比我的锋利。后来这把匕首解羊割肉切熟肉差点成了他的了。

回到营地后队上安排探亲，我五年没回家了被安排在第一个。

正高兴着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买车票呢，他来了。我问有事吗？他支支吾吾地说家里来信说，明年全面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只能生一个了。老战友入伍前结的婚现在女儿都几岁了。哦，明白了想回家再生一个对吧，我去给队部讲我和你调换一下。

前几年我路过他家乡去看望他，见到了老二。一个精壮英俊的小伙子叫我叔叔，说老爹叫他再忙也要请假回来见见我。

在某件具体的事和想法上能形成一致意见相互信任共达目的的“知音”，一生中能遇到不少。然而，可能成也“知音”败也“知音”，尤其是在利益面前。

能志同道合互相欣赏一辈子，不为功利所累的知音，实在难觅。求得理解与被理解，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

又是几年没见了，但是有电话有微信，时常互相挖苦几句，揭一下当年的糗事。问一下谁谁谁怎么啦，谁谁谁要过来互相告诉一下哈争取聚聚。老战友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建国一百周年时到天安门去看升国旗，这也正是我的愿望呢，真是心有灵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