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年级上的是八一小学

闲庭信步

作者：罗晓军

　　童年时光，是一辈子的珍藏。

　　在我的内心深处，蕴藏着一份对小时候部队大院的特殊情怀，魂牵梦绕几十年，一刻也不曾分割。

　　我父亲在抗美援朝期间，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15军军部参谋。

我们兄妹四人都出生于部队，两个姐姐出生在原陆军15军，我和妹妹出生在改编后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第15军。我们是在军营里听着军号声长大的军二代；从小跟随父辈走南闯北，军营就是我们的家。

在湖北孝感、河南平顶山、湖北花园，我度过了八年最美好的孩提时代。

　　近日，我们携各自爱人，踏上了部队大院怀旧之旅。在湖北孝感，我们到原15军营房街等处故地重游。

　　营房街斑驳了岁月的老大门，无声地述说着自己的沧桑，镌刻着我们对当年老营房的印象。

　　我出生的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90陆军医院，其前身为解放军第三十九预备医院，诞生于战火纷飞的抗美援朝战场；现为迁至武昌民主路的武警湖北总队医院。190医院旧址，已改建成某训练基地。

　　妈妈任过教的孝感三中，已经成为湖北省省级示范中学。

　　在上甘岭战役中赢得“千岁军”美誉的原15军，涌现过黄继光、邱少云等一大批战斗英雄；现在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军。

　　在湖北孝昌花园镇王家岗，我们去当年读过书的八一小学和部队大院，寻觅当年的军营时光。

　　1962年6月，邱少云生前所在部队8199（原15军第29师），把师部三层办公楼、警卫连三排营房围起来，组建陆军第29师八一小学。

这是八一小学旧址。

　　1965年9月，八一小学划归地方管理，在师部大院北的王家岗建设新校。新的八一小学，与孝昌一所始建于1912年的名校合并而成；现在已升级为八一中学，是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

　　29师师部的营房大院，一条营区土路从北向南穿过，马路东边是营房区、西边是家属区。再向南一公里，就是大礼堂、第87团邱少云连驻地。

　　进入营区路口，原来的大门和岗哨已不复存在，两个大门立柱依然昂首矗立，上面的字已模糊不清，好像写过毛主席手书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大字。

第29师大院随部队代号改变而变化。1962年29师改为8199部队，这里是耳熟能详、影响广泛的8199部队大院。1968年，新组建陆军第17军，当时隶属于空降兵15军的29师划归17军，29师营房大院改称为第17军军部大院。

　　记忆中，我们家住的营房前，门口一条公路，骑自行车，可以到京广铁路的花园火车站。

妈妈喜欢带着我们买小米酒汤圆的火车站，现在已旧貌换新颜了。 房前是一个鱼塘，鱼塘里长了许多猪饲料水浮莲；塘里鱼很多，撒钩就咬，一个小时可以钓大半桶鱼。

　　房后是一个大水库，到库顶要爬一个大陡坡。有一年水库清库排水，水漫过公路一尺多深，鱼儿乱串俯首可得。随便拿个网兜，就能捞到四、五斤甚至更重的大鱼。我们打水漂、玩水仗、浑水摸鱼，忙得不亦乐乎。

此次去花园故地重游，发现大水库已成为孝昌城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官塘湖公园。 花园广场右侧的老营房已变身为城市美景。

　　八一小学为了方便部队子女上下学，专门开了南门；这样，我们出校门过马路，经过岗哨，一直向南就可以各自回家。

　　从家到学校的这条路，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曾无数次地出现在我的梦中，它不仅承载了我童年在军营最纯粹的欢笑，还是我与部队最纯真的情感寄托。

50多年了，主通道依稀可辨。漫步在这条刻在记忆中的小路上，闭眼轻嗅熟悉的花草香气，仿佛时光倒流，我们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们每天听着军营的起床号起床，伴着军歌吃饭，踏着一、二、三、四的节奏，在绿意盎然或层林尽染中走向学校，偶尔跟在军人操练队伍后面晨跑，做完作业后枕着熄灯号进入梦乡。

　　在花园，大姐上中学，二姐上八一小学，妹妹上军部幼儿园。我特别羡慕姐姐们背着书包去上学。1969年春季，我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橄榄绿书包，可以背着它神气地去上学了。

这种挎包是军人书包的简称，因为“左肩右斜”挎在身上，所以有个响亮的名字：军挎。在当时的年代里，军人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军用物资有钱也没地可买，因此它有别于一般家庭的民用书包。部队大院的孩子有一个自己军挎，才标志着真正的长大，也证明了花钱买不到的，才是真正的奢侈。 我人生求学的起点，是湖北省孝昌花园镇8199部队八一小学，我的小学一年级就是在这里度过。在这里，我受到了良好的启蒙教育。印象比较深的，是记日记和说普通话。
　　我从七岁开始记日记，一直到现在50多年了。我记日记的习惯，就始于八一小学一年级。在教会我们汉语拼音以后，我的语文老师说，语文，是每个人一生都必不可少的重要工具。要多读、多看、多写。养成写日记的好习惯，对学好语文而言，将受益终身。
万事开头易，难在持之以恒，写日记也概莫能外。老师说，如果开始，感觉没什么好写的，抄写新学的汉字，或者写“今天天气很好”甚至写“今日无事”都行，就是要坚持。习惯成自然，现在一日不记日记，反而无法入睡了。

　　由于坚持写日记，老师常常在全班对我的小作文给予点评并打高分，让我朗读，还拿到学校展览；以后的小学、中学，我的作文也经常被老师当作范文点评，更激发了我广泛阅读、提高语文水平的浓厚学习兴趣。时间久远，老师名字已记不清了；但老师的启蒙和优秀习惯的养成，却让我获益终身。

谢谢您，我不知姓名的恩师。

当年全国推广普通话在各地进度参差不齐，很多老师讲课都自带方言。八一小学是以普通话标准教学的，这得益于部队的大力推广普通话。

　　部队不管何军兵种，也不管你来自天南海北，操何种口音，所有的学习、生活、训练都是以普通话为标准的。不管大院周围讲什么话，统一说和汉语拼音发音一致的普通话，也就是八一腔，也叫军队普通话，简称军普；这为我们日后工作学习生活奠定了很好的基础。从小说军普和油普，打下了一定的底子；加上经常看新闻联播，参加演讲比赛注意标准普通话练习；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去北京航天部二院出差，一开口，对方还以为我是北京人。

八一小学一年级，承载过我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背起书包，第一次坐坦克，第一次进军用直升飞机，第一次听恐怖的鬼故事。。。

　　课堂上的千篇一律，慢慢淡出了记忆。倒是课后的点点滴滴，依然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29师有一个坦克团，有时候训练经过刚好我们放学，这种拉风的机会，我们是不会放过的。一次，我们在路边集体向开坦克的叔叔敬军礼；叔叔停下来，邀请我们坐一程，我们马上争先恐后爬上坦克。搭乘坦克，其实是一种很实用的步坦协同运动方式，59式坦克在炮塔周边加装了把手，方便步兵搭乘时抓扶。因为感觉搭乘坦克很安全，搭坦克的便车，便成为我们放学路上的不亦乐乎。

有一次，一位首长乘军用直升飞机来17军视察。我和几个胆大的小伙伴，坚持到围观的人群散去，居然有幸获准进直升飞机里参观。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军用直升飞机，这种真枪真炮的大玩具，让我们津津乐道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们同学的姑姑，是一名很漂亮的女军人，特别会讲故事。都说世上没有鬼，但人人说起“鬼”来，都毛骨悚然。为了练胆，我们经常听她讲各种各样的鬼故事。她当年讲的灯笼鬼、红鬼、绿鬼的故事，听起来很恐怖，我们却没有一个害怕的。到现在，记忆犹新的鬼故事，偶尔讲给小朋友听，胆小的小朋友依然听得一惊一乍的。 部队大院子弟是一个独特的群体。正如一首诗描述的那样：“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部队子女；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家——部队大院；我们有一个相同的出身——革军、革干；我们有一个共同的乡音——八一普通话”。

　　离开大院已经50多年了。我们非常怀念大院神采奕奕的毛主席塑像、观看演出的大礼堂、日常所需的服务社、逢节会餐的大食堂、霸气侧漏的炮团、威风凛凛的坦克团。

我们童年最早的记忆，就是部队大院这个周围全是军人的世界。部队的可贵品质，诸如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忠于党和人民的政治本色、刚直不阿的铁骨铮铮等，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心理世界、精神气质。正直坚毅，正义感强，这是我们最大的优点，也是我们引以为豪的。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是最让我们热血澎湃的旋律；部队军事训练的耳濡目染，使我们的童年也充满铁血豪气。大院的孩子，上下学路上玩的游戏都是打仗的，掏出书包里藏着有木制手枪、手榴弹和弹壳磨成的口哨，战斗随时可以打响。

　　但我们放学以后，一般不会在路上玩太长时间，因为老师说花园有狼（其实没有）不安全。幸亏有老师的善意谎言，要不然大部分家长天黑前肯定是见不到自家孩子的。

记得当时主要的课外活动就是拉练，左肩背军用书包，右肩背着军用水壶，腰间扎着军用腰带，排着队到野外拉练。

　　学校会不定期带学生去部队参观慰问，坦克团、炮兵团、师直高炮营、步兵团等我们都参观过；有时候，学校还会把五好战士请到学校来讲座，从小培养孩子的军人意识。

家属区离邱少云连很近，我们经常趴在院子的墙头上，看着部队一列一列喊着口号前进或是训练，然后游戏模仿。

我们喜欢营区门口站岗军人的威严，喜欢每天嘹亮的军号。有时候，部队组织军事演习，学校组织我们在观摩区观看，飞机、大炮、坦克、装甲车等齐上阵，超燃场面、震撼人心。

　　我们在炮团的炮场采摘过雨后的地皮菜；观摩炮兵实弹射击时，学会炮击时张开嘴巴可以有效保护耳朵。

我们从小听的是军歌，《我是一个兵》、《打靶归来》、《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咱当兵的人》、《学习雷锋好榜样》等大部分张口就能唱。我们不会把当兵的喊解放军叔叔，从小就知道叫他们班长。我们喜欢部队的压缩饼干，这是别的孩子尝不到的美食。 部队大院的孩子，从小就崇尚红领章、红帽徽和绿军装；这是我们生命中永不褪色的美好记忆。部队大院孩子起名也有特点，名字中有“军”的很多，我的名字，就是拂晓出生在军队的意思。 不管当兵和没有当兵，都穿过十几年的军装。父亲给我的一件旧军装，妈妈帮我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补丁打补丁一直穿到高中毕业，就是舍不得那抹令人肃然起敬的橄榄绿。
　　我们出生成长、嬉戏玩耍在部队大院里，我们是橄榄绿阵营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给严肃的军营带来了一抹柔情。
当年物资匮乏，好吃的东西不多；偶尔来了炸爆米花的老乡，便是我们的盛大节日。大姐在外面上中学，家里炸爆米花的任务，主要由我、二姐和妹妹完成。我们分工合作，有的立刻去排队，有的用缸子盛米，有的去找糖精。排队的人很多，有时候天黑了都还没排到，我们非常有耐心地等着，直到我们的大米“砰”的一声，变成了香喷喷的爆米花，才心满意足地班师回朝。直到现在，我还会偶尔买点爆米花，不是说它有多好吃，只是回味一下小时候舌尖上的味道。 放学后扛着小板凳去抢地方，是考验部队大院孩子行动力、决断力的基本功。在大操场看露天电影，是那个年代大院普遍的、主要的娱乐活动。大礼堂看电影地方有限，我们更喜欢看露天电影。看电影的位置，一多半儿是给驻守部队的，只有划线的一小块地方是给家属、小孩儿的。所以，每次知道看电影，我们早早地做完作业。太阳还没有落山，就凭着敏锐的观察、敏捷的身手，扛着小板凳去抢占有利地形占位子。不一会儿，操场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板凳。 大银幕立在操场中央，两面都能看。如果正面没有好位置了，就去反面看。有几次去晚了，只能在银幕后面看反面，敬礼右手变左手，也有趣得很。爸爸告诉我们，这是镜像，就像照镜子左右是颠倒的。

　　部队注重用榜样的力量激励大家比学赶帮超，会不定期地在电影放映前，放一些训练标兵等各类先进典型事迹。有几次放电影前，放映员叔叔用幻灯片，播放了我们家五好家庭的事迹，爸爸妈妈教子有方的故事，受到大家好评。

电影放映前，部队各单位要互相拉歌比赛，唱的好不好听不重要，气势上得先声夺人。战士的歌声不是唱出来的，是吼出来的。吼出来的歌声，振奋精神，激发斗志，最有战斗力，充分体现了“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的精神风貌。

现在，足不出户可看家庭影院，露天电影社交互动的开心热闹，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小学一年级《最后一课》，是后会无期的道别离。

1970年，我们跟母亲回到了成都。在始建于1807年的今成都天府新区华阳实验小学，我上小学二年级。

一年级的小伙伴们就此杳无音信。

　　50多年过去，曾经朝夕相处的部队大院同学名字，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他们后来有了怎样的生活轨迹？无数的谜团，就这样成了未知。

不过，让人刻骨铭心、潸然泪下的，依然是那些与橄榄绿结下的割舍不断情缘，依然是离别未见思念未决残留的记忆碎片。

久别重逢，大抵遥不可及了。“如果我们一同被人梦见，那便是我们的相逢”。

　　很喜欢朴树的《那些花儿》，就用其中部分歌词结个尾吧。

　　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在此一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