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010101"> 窗外是淅淅沥沥绵绵不绝的夏雨,北国的春天像挽留不住的朋友,乍一见面就步履匆匆地离我而去,才见得新黄嫩绿爬上树枝,蔓开了荒园,倏忽间转换成一片浓荫,一派墨绿。<br> 公园中野草丛里,蒲公英黄花褪落,抽出一根细长的茎,茎端长着一团毛绒绒的球。嬉闹的情侣们随手掐断花茎,把那团毛毛球放在嘴边,猛力一吹,飞絮四散,犹如一个个小伞兵,飘飘悠悠地荡开,带着新的生命,寻找新的栖息和繁衍的乐土了。</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我的思绪恰如这四散的蒲公英籽,一发而不可收拾。哦,这片园林早先也许没有一棵蒲公英,不知在什么时候,也不知是哪阵风,刮来了一朵飞絮,落地生根开花,便有了这一丛丛的蒲公英。也许它的祖先远在千里之外,也许它同我一样随着偶然的机缘,乘着捉摸不定的飘风,迁徙到此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莫非这塞北的蒲公英正是我儿时见到的蒲公英的后裔?<br> 啊,故乡的蒲公英,牵动着我的缕缕乡情,启动我记忆的闸门,那如烟如梦的往事,连同似水流年的少年时光,一起在眼前涌动,浮现。</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我的小学时光是在胶东半岛的一个小村庄度过的。那时农家孩子散学后的营生之一就是挖野菜,提着篮子,拿着铲刀,呼唤着小伙伴们,犹如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欢快地蹦跳在田野的小径上。在寻觅的目标中,蒲公英是最主要的了。<br> 故乡的蒲公英远比这塞北的要鲜嫩肥硕得多,宽大的锯齿形的叶子,不小心触折了会冒出如同乳汁般的白浆,吮着这“乳汁”,微苦中带有淡淡的清甜。那一朵朵小黄花,点缀在路边田头,给绿油油的麦田镶上了一道嫩黄的花边。“花如解语迎人笑” ,这绽开的小黄花,常被我们戏谑地簪在女伴的头上。</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采蒲公英起先是喂兔子。庄稼人总是喜欢作发财梦。那时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养兔子风,一对蓝毛兔子价值百元左右。六十多年前的百元是何等的价值!祖母心动了,弄了一对兔子。从此,供养“财神”这差事就落到了我的头上。于是,我采蒲公英的活计,就从主要为了娱乐而变成带有任务的职责和劳作了。</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多亏遇见她,才让我从单纯枯燥的劳作中解脱出来,享受着天然的情趣。<br> 她是我邻村的一个女孩👧,叫秉珍,一双眸子清亮亮的,白的如水晶,黑的似墨玉,梳着一根油光乌黑的长长的辫子。红黑的脸庞时而浮现出少女的娇羞。文静得像晨曦中不见一丝风的垂柳,质朴得恰像这野地的蒲公英。</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一次,我由于贪玩,所采的蒲公英还没有盖上篮子底儿,生怕回家躲不过那顿责骂。我在田野的小径上徘徊着。夕阳西下,暮霭悄悄地笼罩起原野,晚风吹送着阵阵的蛙鸣,聒噪得像一群令人生厌的老鸹,就连草丛中唧唧哝哝的蛐蛐叫声,也失去了往日的魅力。<br>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不错,是她,将满篮子的蒲公英倒进我的篮子里,嫣然一笑,柔声说道:“看你难的,回家去吧!”<br> “那你怎么办?”<br> “我家没养兔子,我是采着玩的。”<br> 以后,她时常“采着玩”,将满篮子蒲公英赠给我,而我呢,却得到机会“玩着采”,领受着无言的馈赠。</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不久,“大跃进”开始了。人们的热情如同春潮般地掀动起来,深翻地掘挖一丈深的大坑,再填上,老牛拉犁趟地,身子陷在泥土中,一群人也拖不出来。<br> 接着,全村人都进集体食堂,少长咸集,就着咸菜嚼大饼子,提早进入了“共产主义天堂”。<br> 接着,食堂散了,开始闹起了饥荒,每个人一天到社里领二两粮食,为的是细水长流,免得饿死。<br> 于是,先是喂兔子的蒲公英,这回却成了人们的主要食品。于是,蒲公英就像救命草一样显得珍贵起来。<br> 家里的兔子早就宰杀了。只有那食兔子肉勾引出的馋虫和涎水,还时常在喉间蠢蠢欲动。食欲增长得惊人。这时才知道,《西游记》中描写的那个“无底洞”,原来就是我们的嘴呀!</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我再也不能接受秉珍的馈赠了,因为那一篮子蒲公英和上几捧玉米面,就是全家人一顿乃至数顿的餐饭呀!这时我倒显出男子汉的慷慨,时常把自己篮子里的蒲公英倒进她的篮子里,她自然是推脱着,躲闪着,然而到底拗不过我,眼里噙着泪花接受了。<br> 在我看来,这是对以前她的馈赠的回报,而且就其数量上看,还远远抵不上她赠我的十分之一哩!<br> 然而在她看来,这回报恰如雪中送炭那样及时,那般珍贵,而且就其质量而言,虽然同是蒲公英,喂兔子的和供人吃的那价值到底是不一样的。</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故乡一别六十年,采野菜的小伙伴们天各一方,杳无音信。年轻时心盛,埋头于事业,儿时的往事早就置之脑后。直到步入老年,仿佛品陈酿般将这一段段往事细细品味。那记忆的原野上,时而闪动一个清姿倩影,那就是她,一个村姑,儿时采蒲公英的女伴儿。</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友人从关内来,对我说,他曾听说一位乡镇女企业家经营着出口产品,一年创汇数百万,她的名字叫秉珍。<br> 偶然看到家乡的报纸,在表彰先进教师的光荣榜上,我又发现了秉珍的名字。<br> 有消息说,在山东省劳务出口的人员中,有位农妇的刺绣工艺品,备受外商的青睐,流光于纽约街头,溢彩于巴黎闹市。这位农妇的名字也叫秉珍。</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你在何处?同我一起采蒲公英的秉珍!也许你已经跻身于名人的行列,也许你仍然是个普通的农妇在故乡的土地上默默地耕耘。不过 我知道,你会像蒲公英那样,不管命运的飘风将你抛向何方,你都会生根开花,凭着你那质朴、善良、勤劳的秉性。</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我知道,家乡的面貌已经大变,把蒲公英当做主食的日子,不会复返。但是,在那苦涩的日子里,令人难忘的正是这蒲公英带有乡土气息的清香。</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我知道,纵使相逢应不识,更何况,我们也许永生不会相逢。<br> 但愿人长久,相对蒲公英,共忆田野采撷时。</font></h3> <h3><font color="#010101"> 文:玲斋 图:网络</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