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针一线总是爱

用心言之

注：此文在2024年母亲节、护士节期间《做父母的苦与乐》美友圈举办的“母爱与护理”第七期有奖征稿活动中获“伟大母爱奖”

　　想到立夏后是母亲节，就和妻子一起买了件清凉的夏服，蒸了碗米粉肉给母亲送去，希望她在香飘四溢、诱人味蕾中度过一个炎炎的夏季。

母亲是服装厂的缝纫工，“为人嫁衣”的她鲜少为儿子们缝制新衣服，因为家庭成员多，缝缝补补又是她的强项，所以我们穿在身上的衣服总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昔日的服装厂改成了知青展览馆

　　七十年代末，我刚上高中，一天放学回家遇到邻居阿毛，他穿了件新衣服在我面前显摆，想到自己身上穿着大哥传下来的旧衣服，领口上还打着补丁，气不过就推了他一把，哪知他一个趔趄倒地，粘了一身的泥，躺在地上嚷嚷着要我赔他衣服。

刚好母亲下班回家看到，她没有责怪我，找到阿毛的母亲说尽好话才同意只要清洗干净就行。当母亲在给阿毛洗衣服的时候，我看到她心中似有憋屈，不免为刚才的举动懊悔起来。

年关将至，母亲所在的服装厂开始忙碌起来，几乎每天都要加夜班，因为许多人家都会置几件新衣服过年。我们家兄弟多，有衣服穿就不错，母亲又忙，因此我也就像往年一样，不指望过年能穿上新衣服。

当年居住的老屋快要拆除了

　　一天晚上，突然下起了雨，还不见上夜班的母亲回家，父亲要我到厂里去看看，我才发现母亲近些日子回家都很晚，于是穿好雨衣带把雨伞拿着手电筒就走。拉开门，一股寒风夹着雨水掀开了身上的雨衣，我打了个寒颤，一头钻进了茫茫雨夜中。

服装厂离我们家有两里来路，没事的时候我会去那玩，所以熟门熟路。等到了服装厂，发现大门已从里面锁上，工人们早已下班回家了，但二楼的窗户边还亮着一盏灯，于是我冲着灯光叫了几声妈，声音却被紧闭的窗户隔断；用劲推了几下门，发出的“咚咚”声在寒冷的雨夜里回荡。

突然想起沿着大门北边的水沟进去有个后门，可直达楼梯口，于是找到水沟来到后门，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耳边传来缝纫机发出的“哒哒”声，顺着声音上到二楼便是母亲所在的缝纫车间了。

晚上突然下起了雨

　　偌大的车间里只有母亲一人，她坐在一台缝纫机边，后背靠左有块试衣镜，穿件花棉袄，两只棉袖上套着藏青色的袖套。缝纫机的台板上有块布料，只见她弓着腰，左手压着，右手扯着聚精会神地将这块布料往缝纫机的压脚里送，布在跳跃的压脚和上下快速起伏的针线中走过后，一块布的边就缝锁好了，留下一串缝纫机发出的哒哒声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还有灯光下倒映在墙上的母亲的孤影，以及试衣镜里反射出来的夜的寒光。

我怕吓着母亲，对着半敞开的门敲了两下，然后叫了一声：“妈！”同时把身上的雨衣脱下。

即便是这样，母亲还是吓了一跳，透过灯光发现是我，有些惊讶地问：“你来干嘛？”说完直起腰，双手合起搓了几下，再十指相握，好让裸露在外已冰冷的手指头在掌心里“抱团取暖”。

家里保存的缝纫机

　　我说：“外面在下雨，爸爸叫我过来要你早点回去。”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是夜里近十一点了，便叫我进来，同时拿起一件未完工的衣服站了起来。

也许是寒冷，也许是久坐未动，当她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一阵头晕，整个人靠在了后面的墙上，和她孤独的影子粘在了一起，好一会才缓过来，显得一脸的疲惫。

　　稍停了一会，她才让我脱掉我身上那件单薄的旧军服，穿上那件未完工的新衣服。说是未完工，其实就没有纽扣、口袋和里套，依稀记得那是件灰色的卡其布中山装。

　　穿好后母亲左看看，右瞧瞧，还用手抚了抚衣服上褶皱，然后对我说：“还挺合身的，这是你过年穿的新衣服。今年过年，我给你们几兄弟一人做套新衣服。”说这话的时候，母亲很是自豪，仿佛把她为邻居阿毛洗衣服时的憋屈吐了个精光，也没有了刚才的疲惫。

常年缝纫使年迈的母亲腰腿不好

　　也许在我懂事后就未曾穿过新衣服，突然有件新衣服加身显得有些拘谨，走到试衣镜前看了看，还转了身，在这看看转转之中，感受到了母亲在寒冷的雨夜里，把爱一针一线地缝进衣服里，再裹在我身上，给我以浓浓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