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租房记

曹岗

作为重庆人，本不习惯被人称呼大爷——题记

我家有一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一梯两户那种，距轨道站步行6分钟，闲着。闲着对不起房贷。那是四年多前，中介引见了一对恋爱中的小年轻，健身房工作，他们看上我房子的容积率，我看好他们的支付能力。很快签约并入住。

两小年轻是北方人（记得是河北人），开口闭口都叫我大爷，我知道对方不会打chǎ，但我内心不想对方喊我大爷。可是不行，对方说我习惯了就好了，否则他们不礼貌。问题是，你都大爷了，凡事不能太认真计较，所以我开出的租金很友好。有两次，他们外出忘带钥匙，半夜到我们小区门口（两条马路之隔）求给钥匙，人家左一声右一声电话里喊你大爷，你怎好意思不体恤晚辈，只好爬起来穿上厚衣服，亲自把钥匙送到小区门口。

两小年轻养了几支麝香龟，我是后来有一次去出租屋看到的。原先我们口头约定对方不养如狗等小动物（狗咬家具），但他们说小观赏龟很听话，经常都在水里活动，不同于狗，好静不喜欢被人打扰。我问：

“这小乌龟贵吗。”

“不贵，龟里面的便宜货。”

“这小玩艺吃得多吗。”

“不多不多，饿不死，只会撑死。”

我怎么觉得最后这句象在骂人。接着他们的进一步介绍，让我对小乌龟增添了好感。他们说，龟能较准确地预示夏天和春末秋初的雷雨，是绝佳的天气预报员。出门时未见滴星，仍可带上撑花出门，有雨的预测总是很准。因为乌龟是冷血动物，下雨前空气中水蒸气大大增加，散热快的龟甲上便容易凝成细小的水滴。所以如果看到龟背潮湿了，很可能就预示着快下雨了。

有一次小伙子来微信，说自己和女朋友都工作调动了，准备搬家，但现在房租都贵，还在寻找中。过了几天，对方又来微信，说找得很累，如果大爷能降点房租，就继续住下去，工作离家远点就远点。到最后，他们连连高兴地说“大爷谢谢了”。据说养龟的人都很有耐心，看来是真的。

他们一向都按约交房租，但前不久过了日子未见动静，于是我微信问了小伙子，对方说：“我已经搬走了，房租的事请电话联系她。”这让我意外，他们平时象龟一样安静，遇事也很有耐心。我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后来联系了女孩，她付了下季度房租，并说一个人住这房子太大，下个月可能搬家。我承诺搬的话，多交的房租我悉数退给她。我总觉得，她会不会跟上回一样，又欲擒故纵，说搬是想让我降房租。结果这回是我想多了，不久后，她明确告诉我月底就搬家。

确认了微信，我陷入不安与纠结。想继续租，不知新租客是否良人；让房子闲着，只可惜了半新的热水器和燃气灶。我又琢磨起微信对话，她说她工作不固定，难道她在打零工？人人都有隐私也不好问。还有那几支小乌龟，跟了谁。

事实上我可以主动提出降点房租，可又能降多少，总不能按一室一厅的房租收吧。如今基础物价纷纷上涨，水、电、气，高铁都在涨。那天有专家说，解决需求萎缩与抑制通缩是当下社会经济的紧迫问题，而我的房租何时能从中获益。有位房产中介经理听了我的诉求笑了，他说，房屋出租与房屋出租市场学问大着呢，要考虑市场需求，分析供给方能力，涉及房东与租客财务平衡，要联系竞争综合因素，包括租客层次与支付能力。大爷我真的应付不了这些。更气人的是，听说经济学上有一个科斯定理，意思是：只要财产权是明确的，并且交易成本为零或者很小，那么无论在开始时将财产权赋予谁，资源都会流动到能最大化利用其价值的人手里，即谁用的好就归谁。果真如此的话，这房子莫非我只能卖掉不成。

喊我大爷的人拜拜了，曾经的习惯曾经的踏实失去了支点，碎了一地。口罩以来，很多人的生活节奏被迫改变，很多人需要进行心理建设。大家都不容易，因为我们多数人不过是平凡的人，也是琐碎甚至有点患得患失的人。

今年似乎不是普通的一年。战争与人道危机，金融风暴，九紫离火，强地磁暴，KP.2毒株，都来了。最近的好消息是，我国最长50年的超长期特别国债将发行，在我看来，这预示着大家要学习安心花将来的钱。至于我的老房子，只是时代波澜的一滴水。

近日偶然读到一段话，讲得很好，借以共勉：今天觉得很大的事，到了明天，可能觉得都是小事。今年觉得很难过的关，到了明年，可能都是故事。

2024/5/16于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