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九年努力化为泡影！

老土

尧六十一年，五月。京郊，黄河畔，鲧带领民众热火朝天地进行治水工作。黄河两侧多是黄土，筑堤的材料也只能就地取材。黄土毕竟禁不起洪水的长期浸泡，一个水浪扑来，就啃掉一块，三五个水浪，就将河堤啃出一个缺口。一车接一车的泥土倒入缺口，仿佛是牛屎拉进激流，立即被冲得无影无踪。这样不行！鲧突然想起羌地的竹龙。羌地山高流急，山洪暴发，洪水如出山的蛟龙，势如破竹，逢树拔树，逢石卷石。羌民自有治理的利器。一块石头容易被巨浪卷走，一串石头就卷不动了。羌地多的是竹子，羌民砍来竹子，将其破开，编成圆柱形网络状竹龙，内装石块，竹龙推入河堤，有竹龙护卫的河堤，如铜墙铁壁，巍然不动。鲧将羌地竹龙治水的方式引入治理黄河，将黄土倒入草包，再将一个个草包装进竹龙，一条又一条的竹龙首尾相连，一层又一层的竹龙错落相叠。（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我浙南老家还见过竹龙筑堤治水的方式。）鲧将自己从人皇氏那里学来的筑城技术也无私地贡献出来，并对筑堤的材料进行改革。黄土有黏性，但也有极大的缺点，遇水易化，暴晒易裂。为了弥补这些缺陷，鲧在黄土里掺入黄沙、石灰、碎石，时称四合土。四合土有粘性，避免了易裂的缺陷，用四合土筑堤就更牢固了。男人上山砍竹、伐木。小孩到湖畔收割芦苇。女人搬出麦秆、稻草，编制草包。河畔打桩，编织竹龙。人们将一包一包的草包㩙进竹龙。一排排的木桩直插堤畔，一条条竹龙层层叠加。鲧和防风氏各抱一坛息壤，鲧在河的这边，防风氏在河的那边，在堤的薄弱处撒一点息壤。神奇的息壤犹如水泥——却胜过水泥，因为它具有神奇的功效——与竹龙粘为一体，衔接处稍有空缺，息壤就会自我生长将其填满，不留丝毫缝隙。连日暴雨，洪水如万千野马，奔腾而下；民工如群蚁，在大堤上来来往往；轰隆——，轰隆——，洪水如雷，惊涛拍岸。 “加快！加快！”人们高声呼喊着。鲧从上游飞奔而下。水浪一个接一个冲击堤坝，浪花飞过坝顶。民工们推着独轮车，像夸父追日般地奔跑着。多好的民工啊，鲧从内心里感激这些民工。人们虽然十分拼命，但效率却十分低下。鲧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民工去很远的地方运土，运一车土的时间足足要半个时辰。眼下就有土啊，民工为什么要舍近取远？“那是王家之土，动不得！”有人向鲧解释。“民土动得，王土为何就动不得？”鲧很愤怒，“救水如救命，挖了再说，所有责任由我任担！”鲧抄起铲子，三下五除二，很快就装满了一车，见崇伯亲自动手，民工也纷纷加入。因缩短了运土的时间，堤坝像黄牛拉屎，一层一层地往上叠。堤坝加高的速度大于洪水上涨的速度，汹涌澎湃的洪水被挡在堤外，乖乖地往下游流去，最终流入大海。经过九年的治理，胜利在望，民工振臂欢呼。正当胜利在望，人们欢呼的时候，有人悄悄向天帝举报，鲧偷窃天庭息壤的事情终于败露。天帝一查，库里的息壤果然少了一坛，勃然大怒，派天神将息壤悉数收回，包括撒在堤上的。堤坝抽掉息壤，就像人被抽掉了筋骨，一下子摊了。屋倒偏逢连夜雨。自鲧大怒而去后，姜族慑于鲧的淫威，只能加高水坝强行拦水。水坝越筑越高，水面愈来愈广，高峡出平湖。三小一大四个平湖高悬头顶，岌岌可危，而上头之水却源源不绝。姜伯对水性十分了解，如果继续拦水，后果不堪设想，只能开闸放水。上游的水滚滚而下，息壤被抽，竹龙松动，被驯服的蛟龙即刻报复，昂首怒吼，横冲直撞，登时浊浪排空，一条条竹龙被拆散，绞成麻花，洪水破堤而出，农田被淹，民房倒塌，一个个村庄变成泽国……鲧与防风氏九年努力，化作泡影！ “只堵不疏，岂能成功！”朝堂上的大臣们议论开了。“帝当时就对鲧不放心，今天终于应念了！”轰隆轰隆的马后炮震耳欲聋。扯蛋！鲧非三岁小孩，如此浅显的道理还不懂？只议不做，向来是不倒翁们的法则。鲧在筑堤取土时，不分王土还是民田，无区分地就地取材，损害了王侯的利益。王侯怀恨在心，如今鲧治水失败，正好借机泄恨。鲧为什么会失败？客观上，与当时的地形构造有关，那时河道还极不顺畅，经常被山石阻挡，汛期至，水排不出去，往往会形成一个连一个的大湖，凭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欲开山劈石，那是不可能的事。鲧只能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能疏则疏，无法疏的只能筑堤。哪里该疏，哪里该筑堤，也许处理得不太“科学”。大家还记得西王母那句“天意难违”吗？这是最最关键的原因！“天意”是当下洪灾还不能结束，鲧却违背天意，欲用人力干预，失败是自然的事。所谓“天意难违”，这自然是神话。跳出神话，人对自然倒真的要有所敬畏，所谓“人定胜天”的说法是不科学的。在自然面前，若人力过分干预，必然遭到自然的惩罚，干预越大，其危害也更大。鲧的出发点是为民解除灾难，他很努力，很想有所“作为”，但悲哀的是，他九年的“作为”，所造成的后果，比孔壬四十二年的不作为的危害还要大！这是为什么？因为鲧违背了天意（自然）！自然不可违！即便是今天，若违背自然法则，同样会遭到自然的惩罚。近年洪灾频发，抗洪越抗灾情越重。这与建造了许多超大的水利工程不无关系，本意是为民造福，其结果却走向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