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身居吴地多年,看惯了小桥流水,品味过水墨江南,家乡的山水风物逐渐模糊了记忆。屡屡顾影镜台,看青丝渐生华发,皱纹已上眉梢,不由让人惑叹时光荏苒,人生如梦。</p><p class="ql-block"> 原而,对于家乡的有些人物就象铬印般铭刻在心中,让人无法释怀,无法忘却。那条青石铺的老街,街两边残破的铺面房。村北的石板桥。以及街上做生意的金柱伯和生计伯,剃头的会大先生,开拖拉机的退伍老兵大春伯,上门女婿雷区长和乐主任还有一直对我疼爱有加的祖父。他们的音容笑貌一直深藏在我脑海之中。今天我就讲讲他们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二哥与荷花嫂</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哥大名胜柱,小名老歪,跟我是从小玩到大的伙结。小时候我跟他到河里捉鱼,树上掏鸟窝,田畈扯猪莱,到龟尾捡干柴。他比我大两岁,有人欺负我,总帮我出头。可是,前年二哥死了,是为救落水的荷花嫂淹死的,</p><p class="ql-block"> 知道这个消息后,心中十分不落忍,专程回了趟家,在后山乱坟岗给二哥烧了些纸,又到他老屋前后转了转。</p><p class="ql-block"> 二哥的屋在湾旁边,破旧的土砖门五间,门前的草长了尺多高,大柳树枝叶稀疏,树皮松动,露出厚重的苍桑感。晚风吹过柳梢,夕阳窥视着破败的老屋,萧瑟而凄凉。</p><p class="ql-block"> 二哥的伯是地主家少爷,四十几岁才找了个哑巴媳妇,老年得子生了二哥,可能是父母的遗传因素,二哥长的不怎昨的,嘴天生是歪的,小时长流水疮,头发只剩稀稀拉拉几根毛,脚一拐一拐,走起路来点头搁脑象睡瞌睡似的。</p><p class="ql-block"> 二哥的脚是小的时候山上捡柴摔的,那时家里穷得叮垱响,除了四个大黑壁头,剩下的就是那根一伸一缩的黑罐勾,早晨吃了两个红薯就上龟尾捡干柴,到山上屙泡尿肚就饿了,回来时饿得眼晴放绿花,一脚踩空,滚下了山坡。从此二哥就成了铁拐李,他那哑巴娘和地主崽老子盼二哥能找个媳妇,他们盼啊盼,什子山青了又黄,黄了又青,依然没盼来二哥的媳妇,最后老人带着无限的牵挂与不甘双双离世。这样一来,二哥就成了寡汉条子,一个人吃饱,一家人不饿。</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农村实行了责任制,后生嗄细嫂子都纷纷到广东上海打工,而二哥有脚疾只能在家了。垸里的人看二哥可怜,就找到村里,想跟二哥搞个低保,书记见大家来了,满面春风的,又是张烟,又是泡茶。可听了大家说明了来意,书记的红苹果脸立刻拉成了长黄瓜脸,说村里有困难,象二哥这种情况很多,他尽量帮忙争取。其实办低保的,多半是跟村干部有关系的,没关系自然就困难,当时就那么个环境,也不能怪书记不通情理。</p><p class="ql-block"> 龙潭村是个山沟里的贫困村,村里在汪家冲搞了个黑山羊养殖基地,是村里的唯一企业,承包这个基地的是一个退修的老师。这些羊一般都不卖,过年时找十几只又肥又壮的杀了。每个村干部分一些。剩下的装上麻袋,再搞些板粟,米酒等土特产。一古脑送到城里,找当官的哭眼沬泪的搞些扶贫款和无息贷。回来后在东垸修段路,或在西畈建座桥。举手投足间自己也无声无息的奔了小康。良善的乡村纷纷说这届干部有板眼,为乡亲做了好事。</p><p class="ql-block"> 热闹的山村逐渐冷清了下来,有些人家全家都到外头继了,屋里就剩下铁将军照门。本来荷花嫂和她丈夫书诚哥一直在广东打工,前年荷花嫂回来生细伢,书诚哥送她回来后又去了广东。荷花嫂人生得奇珍,一头长发,白白的面皮,身上该大的地方不少一分,该细的地方不多一两,见人开口笑,笑如一朵花。二哥一看到菏花嫂,就两眼放光,嘴笑到耳朵背后去了。</p><p class="ql-block"> 垸里有些男人,见了荷花嫂眼里那贼溜溜的光顺着荷花嫂的走动而移动,又听说有人爬荷花嫂的窗户,偷看到她洗澡。并偷偷说那屁股又白又胖,就象过年时人家打的一大陀滋粑。这些话无意传到了二哥的耳朵里。他不知偷偷吞了几多回口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转眼到了秋季,田里的谷都黄了,有男人在家的,都打了捆谷的草绳子,可菏花嫂家书诚哥没回,绳子没人打</p><p class="ql-block">急得团团转,二哥就主动跑去帮荷花嫂打绳子。中午,荷花嫂切了精肉煮了面汤盛了一大碗,拿去给二哥吃,二哥见了香喷喷的面汤,心情十分激动,手颤巍巍的继接面汤,却不小心把汤水洒在荷花嫂身上,菏花嫂一边叫二哥慢慢吃,一边跑房里换衣裳,不巧被垸里一单身汉看到了,就说二哥跟荷花嫂好上了。就在打绳子的稻草堆上干那事,二哥的口水还流了荷花嫂一胸脯子,说的捏象其象的。</p><p class="ql-block"> 割谷时乎,书诚哥回来了。一些流言有意无意间传到他耳朵里,一股似信非信的念头莫名其妙地萦绕在心头。</p><p class="ql-block"> 这年中秋和国庆搞一天了,早晨二哥起了个大早,煮了一细大锅饭,又把昨天割的精肉切了,加点萝卜片煮了半挂锅,吃了好几碗,就到田畈二斗坵割谷,也不知割了多少时乎,感到肚子饿的狠,裤子带也松了,就回屋继,准备煮口锅巴粥吃哈。</p><p class="ql-block"> 打开下面两个缺口的破大门,不知那家的鸡正在吃堂屋草剁上的谷,二哥气几狠的,骂骂咧咧的走伙房拿根柴棍子去打鸡。那鸡轻盈的一跳,咯咯地跑开了,估计那鸡哓得二哥老实,翅膀一拍,跳到二哥肩膀上,在那稀拉拉几根毛的脑壳上啄了一口,二哥痛的嘶牙咧嘴的,反手去抓那鸡,鸡又轻盈的一跳,跳到门口,咯咯咯一溜小跑,转眼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二哥刚转身去赶那鸡,实然听到垸前有人喊救命的声咅。二哥就急忙往垸前跑去,只见四奶正拿根竹棍住莱园塘跑去,二哥见塘里有个人扑通扑通的。走近一看,见是荷花嫂在水中一会浮起,一会沉下,两手乱舞,水里荡着无数的浮球,二哥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跳入塘中救人……</p><p class="ql-block"> 这到底么回事呢?原来今天是中秋国庆双节,书诚哥就想歇天伙,前几天割谷挑谷,身上浑身痛,早上起来有点晚,荷花嫂就说他闲话:“嗯这个二百五,懒的温三烂臭的,地里的茄子缸豆都罢了禾,挖块地秧点萝婆子不得”</p><p class="ql-block"> 书诚哥拱起来,叭了两口冷粥,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去挖地。在菜园挖了半响,嘴干的冒烟,就回去喝口水,一推门,里面栅上了,就喊荷花嫂开门,过了好一会,荷花开了门,书诚见她衣衫不整,上衣扣还没扣上,半个奶子在外头,书诚哥想起垸里人的闲言闲语,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p><p class="ql-block"> ”嗯个曰大大的,把老子赶去挖地,自嗄跟野男人搞皮绊”</p><p class="ql-block">荷花嫂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个二百五,黑气瘟肝的,我跟嗯儿喂奶晓不”书城哥本理屈,可鸭子死了嘴还硬。“那嗯也找了合势的,垸里有人看你跟老歪搞果精子”</p><p class="ql-block">荷花嫂气的发抖,眼里泛着泪光,“你个冇用的男人,钱搞不到裸钱,尽在女人面前现能干,冇用的东西”</p><p class="ql-block"> 书诚哥眼冒凶光,用锄头把在荷花嫂头上打了棍子,荷花嫂头上立刻长了个大乌包,疼得眼泪象滚豆似的,飞也似的往外跑去,书诚哥也不理,关上门困瞌睡去了。</p><p class="ql-block"> 荷花嫂跑到垸前的菜园塘,就一把跳进去了,由于是半下午,大家忙着抢收,垸里基本没人,碰巧四奶到小卖部买盐回来看到了,就大声喊人救命。</p><p class="ql-block"> 再说二哥在水里抱着荷花嫂住塘边拉,可菏花嫂淹糊了度,用手抓住二哥头上少得可怜的几根毛,拼命往水里按,两人在水里折腃大半天,二哥仍没把荷花嫂救上来,二哥就用头一点一点地把荷花嫂顶到了塘边,这时塘边已围了好几个女人和细伢,大家七手八脚地把荷花嫂拉了上来,可二哥却没有浮起来。</p><p class="ql-block"> 还是四奶跑去找书诚哥,说二哥为救荷花可能淹死了,书诚哥一听,慌了,一把爬起来,跑到菜园塘,一个猛子跳入水中,把水底的二哥抱了上来,可此时的二哥脸色青紫,双目紧闭,早没了气息。</p><p class="ql-block"> 出槟那天,书记买了几百块钱香纸火炮,还为二哥举行了追悼会,神情严肃地念了一篇摧人泪下的追悼词,什么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罗。舍已救人,不怕牺牲罗。什么永垂不杇罗。大家冷冷地看着书记,看他红苹果脸变成了紫茄子脸。送葬路上,哭声振天,荷花嫂哭成了泪人。</p><p class="ql-block"> 后来荷花嫂跟书诚哥离了婚,菏花嫂嫁到城里,过上了幸福生活,先前三不三回来,给二哥烧些纸,后来就不怎么回了,如今,没什么人记起和说起二哥,他就象龙谭村里一棵扒掉的草,被风吹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消息时,二哥己去世两年。脑海里却经常闪现二哥憨憨的笑,一拐一拐的走路样子和小时一起拣柴捉鱼的情景,心里就阵阵心酸……</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