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纵然那时候非常贫穷,也亲历过诸多人情冷暖,总体来说,我的童年时光还是阳光多于阴霾,因为无论世事多么晦暗不安,对快乐的追求总是一个儿童的本分。当然我的这种快乐与几位亲爱的姊妹们是脱不了干系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循着那年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在我那记忆的碑贴上,依稀还晃动着其他姊妹们可爱的身影。幼小的印象中,父亲母亲总是很忙,忙得几乎都没有功夫管我这个最小的娃。曾经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里,二姐的日常任务就是代替母亲带底下的弟妹们,通常都是背上背着最小的我,身后跟着三姐与二哥,姊妹四个就这样一起走街串巷消磨时光,到点了便回家吃饭。这种当时寻常的场景多年后在我的记忆中只留下了二姐宽暖的背以及村子里那条长长窄窄的土巷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种亲姊妹间曾经亲密友爱的交际,那种血脉相连的长情陪伴,无论任何时候回忆起来,都是弥足珍贵的。珍贵的时光往往也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只有在经年之后才会变得回味无穷。实际上时光这东西,你就是当时懂得它的珍贵又怎样,还能留得住么?你最多只能从不多的几张老照片里辨认一下它走过的印迹罢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就有这样一张老照片,黑白,三寸。上面的我大概四五岁,与二姐三姐并排坐在一张板凳上。坐中间的我,屁股下面又被摄影师垫了好几块砖才勉强挨到两边姐姐们的肩膀。这是我生来第一次照相,心里的兴奋激动可想而知。可苦恼的是,照片洗好之后却不能随便对人“炫耀”,尤其不能叫二哥晓得,这是事先姐妹仨共同商量好的。为什么?因为这次照相的钱是包括二哥在内我们姊妹四个一起一分分攒下的,说好攒够了一起去照相的,可现在却把二哥落下了,他要知道了不闹才怪。可是已经把钱花光了的姐妹仨似乎也不怎愧疚,也许每个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在想:谁叫母亲成天偏向他哩,这回可该-----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镜头暂时对准现在。几年前,二哥把许多老照片都从原先的旧相框里取了出来,并用现代的扫描仪一一进行高素质扫描,使这些已经有些发黄老化的旧照片得到了妥善的保管与珍藏,其中就有这一张。他扫描到这一张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记起些什么,或者有些什么小遗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一张老照片,五寸,黑白。上面的二姐才刚刚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穿着一身照相馆里提供的军装,头上戴着一顶缀有五角星的军帽,长长的又粗又黑的辫子从帽子两边垂下,几近腰际,非常漂亮大方,会让人想到某首歌里面唱的那个小芳。被二姐扯着手的我7岁,短T恤扎在一个半身百褶碎花裙里,满脸的天真稚气,也许不定心里还有满满的欢喜。在那样一个并不怎么发达的年代,照相就是人的一种不可多得的精神上的奢侈与享受呀。纵然多年后的照相技术有多么发达与普及,那种享受度却再也比不上过去那个黑白年代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那种照片上只有黑白的贫穷落后的年代里,大自然却是斑斓缤纷的,随便一个小村庄搁几十年后就是一处天然风景名胜。然而多彩的时光中能够被收入镜头的毕竟也只是九牛一毛,更多丰富桥段只能留存于照片之外,被封印在无限阔深的记忆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单只说村外那条常年水流不断的牛家河,就够一个现在的游者消磨掉大半日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河水清澈,浅处可没脚踝,深处则深不见底。河的两岸是茂密的芦苇,芦苇丛里有许多鸟以及其它小动物的家。常有许多媳妇或者少女们在河边说笑着洗衣服,孩子们则在水里欢快地蹦跳着捞鱼捞虾摸河蚌,一些从田里归来的农夫也会顺便拐到河里洗掉满身的尘土汗渍,然后扛着劳动工具清爽地走回家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沿河而上,在上游比较接近山岭的地方,有一处旺盛的泉眼。附近田地里干活的农人们,只要口渴了就来这里打水喝。那甘冽清纯的泉水咕咚咚一通灌下去,再美美地洗把脸,人的精神头就又提起来了。再往上游走,像这样旺盛的泉眼还有很多处。我就曾无数次在这些泉眼里为干活的家人们提水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牛家河离村子较远的上游某处,整个水面都被大片的芦苇丛覆盖,河水深至膝盖。每年阴历十月初,刚刚入冬转冷的时节,持续的几天大风下来,那水里的虾就自动的团成团,——也不知怎么会有那么多,密密麻麻的。有一次姐姐们就带着我和村里其她女孩们结伴去捞,我因为太小半日只捞了小半盆,但大些的姐姐们都捞了好几大盆。回家后,母亲把那些虾洗净晒干,最后油炸成红红的虾丸,那种好吃的味呀,只能用三个字形容,不得了,甚至至今回忆起来仍觉满嘴流涎呢。可惜如今虽然一样的河虾仍可在集市上买来,但却再也炸不出那年尝过的味道了。也许那年的味道,是再也不会有了,就像一去不返的时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养育我长大的村庄啊,不止有河,还有山,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大山,而只是些山岭罢了。然而就是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山山岭岭,在不知不觉中为我的童年画卷抹上了无比精彩的一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村子的西面和北面都是比较大些的山岭。冬季的一场大雪,会把这些山岭以及田野村舍都装扮做一个古朴安静的童话世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冬季过去后,不计其数的野花野草野果树又会把这些山岭打扮得一片生机漂漂亮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概四五月份的时候,山岭的一些沟沟坎坎里总会大片大片地开一些粉粉红红的花朵,花瓣或单层或多层,比铜钱大些,枝叶上带着一些小刺,——那时候据说这种花叫“绽南台”,现在想想应该就是野生蔷薇。每年这时候只要到岭上,爱花的我总要折几根带骨朵儿的枝条带回家去,插在灌了水的玻璃瓶子里,——对我来说,看这些花儿在自家的窗台上静静绽放是一种非常愉悦的享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山岭上还有许多野生的果树,什么桃树,杏树,柿树,酸枣树等等,每至一定的季节,便会满枝满丫的挂满酸酸甜甜的果实,引得孩子们馋涎欲滴,纷至沓来。就说有一种软枣树吧,状如柿子,比柿子小得多,很像单个的葡萄,成熟前青绿色,成熟后紫黑色,摇落下来后捡回家自然风至半干便可以吃了,嚼起来甜软而又劲道,稍微有些酸,是大人孩子都喜爱的一种野果。这种果实一般每棵树上都结得相当稠密,这种树山岭上又特别多,所以每至秋天成熟的时候,差不多家家户户都要晒上几大簸箩,可以作为零食一直慢慢吃过整个冬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还有一种好吃的果子叫桑葚,——每年都会令我们这些贪吃的孩子们大饱一顿口福,因为村子东北面有一片很大的桑葚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至麦熟时节,那满树满树黑紫色的又肥又甜的桑葚就把孩子们的眼球都吸引过来了。中午,正是疲劳的大人们歇晌的时候,却是精力过剩的顽童们一天玩乐的最为振奋时分。顶上茂密的桑叶把毒辣的阳光筛成细碎的银子缓缓摇落在黄色的土地上。桑树园里仿佛被放进了一群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小鸡。每个孩子的手上,嘴边,口袋里基本都会被染上大片大片的黑紫色。这种颜色一旦染上就很难洗去,但我们才不管呢,还是满园子地捡拾着摇落的桑葚,一边不住地往口袋里装,往嘴里塞,一边咧着黑紫的小嘴大声地嬉笑,追逐,打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这群兴奋激动的馋嘴小猫里,如果想瞅出哪个是我,就只瞅那个有着红红的小脸蛋儿的妞儿便是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一张经常红扑扑的小脸蛋儿,眼睛不怎么大,扎着两条小辫子,辫稍再系个红头绳打成的小蝴蝶结儿。上身一件碎花上衣,下身黑蓝粗布裤子,脚上一双母亲做的袢带方口布鞋。蹦蹦跳跳无忧无虑。我的童年画像差不多就这样子了,——虽则普通,只有两点或可稍有与众不同之处。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一,无论冬夏,脸上时常飘着两朵红云-----虽然令人有些小难堪,但习惯了还可以忍受,实际上不忍受也木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二,脸型太小,并总是被大人们用作玩笑的开场-----这一点对我造成的困扰可说是相当严重,甚至成为我心中挥之不去的小烦恼并一直伴随了我整个的童年时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看咱妞娃的脸多小呀”,“咦,妞妞的脸咋这么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大人们没事老爱这么说,真讨厌!明知一说我就会哭,眼泪会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忍不住的落,可是大人们却只是觉得好玩,总会时不时的“故伎重演”一下,当然我则是每演必哭,当真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可是即便镜头回到现在,作为当事人的我也说不清当时为啥要哭,还哭得那么伤心,不就一句毫无恶意的家常玩话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现在我想,也许,这就是童年,哭就哭了,笑就笑了,说不明来由,只是不杂一点虚伪造作。尽管像这种毫不掩饰原形毕露的童年时光我们一般都很少有人再去回顾它,但它却是生命最初的真实,足令成年的我们去怀念并感叹,因为以后的我们基本上再也做不到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那时候的所谓以后的我们,其实说的就是我们的现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几十年的时光伴随着社会的变迁于弹指间一晃而过——想一想真地是弹指之间啊!弹指之间童颜不再!弹指之间连青春也已经走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如今,闲时翻开当年旧照片,那些欢快的童年时光仿佛就在昨天,然而那种简单纯粹的快乐却仿佛很难再接续回来了,也许因为我们早已在大浪淘沙的时代洪流里迷失了追逐快乐的本分与勇气?</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