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场,是打麦场的简称。生产队时期每一个生产队都一个打麦场,甚至二个,夏天麦熟收割后,有推、有挑、有抬着的成捆麦子,都要从麦地里运到场上去晒、去打(脱粒);秋天的时候,玉米、豆子、谷子收割后也要运到这个场上去晒、切谷穗、打谷子(谷穗脱粒)。秋天、五月的场,就成了农民的希望,也是农民丰收的舞台,一季的劳动成果都集中到了这里,必须日夜看守好,保护好它的安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刚初中毕业,参加了生产劳动,同时也被编入看场的队伍里。看场,都是生产队里的青壮劳动者,那个年代青壮年都编入了连、排、营的民兵队伍,一个大队一个营,有民兵营长,一个生产队按人数多少,分一个连或一个排,民兵有负责三夏(三夏即夏收、夏种、夏管)和三秋(即秋收、秋种、秋管)安全的职责。三夏与三秋都需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结束,因此,在这夏、秋两季的时间内,必须做到人不离场,场不离人,特别是晚上,我们生产队每晚都安排四个民兵看场,看场虽然能睡,但不能死心塌地的睡,做到有情况能随时起来处置,大队民兵营领导还会时不时地来场上抽查看场情况,落实“三防”措施,即:“防火、防盗、防破坏”,简称“三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每天下午收工的时候,队长就公布晚上看场的四人名单,那天我在名单之列。回到家就跟娘说今晚去看场,让她给我准备铺盖。其实夏天很好对付,盖个床单或薄毯就行,我抓紧吃饭,因为是第一次看场,还有新鲜感和兴奋感,吃完饭,我肩上扛着一个线毯,身上披着星光和月色,有一里多地的路,不一会就来到了场上。吃饭时间看场的是一个邻居大爷,看到我来了就说:“你来了!我就回去吃饭了啊!”这也在与我交接班,“好!大爷你快回家吃饭吧。”我一边答应着大爷,一边在场周围转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不安全的地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场上的电杆上亮着一个灯泡,因为是临时用电,那灯泡上也没罩子,在电线上悬挂着,微风中它在荡着秋千,木电杆上贴着用红纸写的标语“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周围放着两个“八担水”缸,里面盛着满满的水,水的颜色是酱红色的,里面还漂着一些麦杆、麦秸,可能是这些麦杆被水浸泡污染了水质。缸的外面都斜贴着长条彩色标语,有红,有黄、有绿,标语内容大都是毛主席语录,如“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以粮为纲,全面发展!”等,红五月的氛围营造得非常浓厚。场中间是正在滩晒的麦子,周围垛了个两个一间屋大的麦秸垛,刚碾过一遍的麦秸,上面还带着不少穗子,像小山一样高。不一会儿,他们三个也陆续来到了场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四个人都到齐后,就准备躺下休息,我们就选择了一个麦秸垛当床,都去场房里各拿了一条线织布袋,连同自己带的床单和线毯扔上垛顶,麦秸垛一人多高,没法上去,我们就去找了个大“眼篓”,口朝下,底朝上,放到麦垛前作凳子用,站到“眼篓”上,手扶麦垛,身子一跃就上了垛顶。我们并排四人躺下,像躺在一个大的“席梦思”上,一人翻动,大家齐动,比海棉还塇。刚躺下时睡不着,他们有的侃大山,有的讲故事。一些民间故事我就是在看场或劳动间隙听到的,他们用这种方式打发着枯燥的时光,民间文化不仅蕴藏着许多智慧,而且是人们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第一次夜宿野外,心情异常兴奋,仰面朝天躺在麦垛上,看一轮弯月挂在天上,群星捧月,在浩瀚的银河里,赏白云追月,看行星游弋,惊流星带火,听着他们讲着故事,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因为身底下铺的布袋又窄又短,伸腿或翻身时就会被麦芒或麦杆刺痛惊醒,那麦穗也会在裤腿里,顺着裤子往上爬,有时还以为虫子爬进了裤裆,赶紧起来捉拿。所以,只有尽量保持身体在布袋上面,不出布袋的圈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睡到后半夜,大队查岗者还真来了,问了人数,又看了看缸里的水,提醒我们要多操点心,又上其它场上检查去了,其实看场主要是防火,它是三防里的关键。夏天白天长夜短,一挤眼,一觉醒来就天亮了,听到队里“当当当”的钟响,我们也从麦秸垛上下来,准备一下,等人都来了一起参加早上的劳动,回家吃早饭时,才把铺盖卷扛回了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看场,对那时的我来说,心里也是很忐忑的,因为场下边有道深沟,都称它南羊沟。传说,有放羊的人在这沟里见过鬼,披着头发,穿着白色的衣裙,走路不像人走,是打着旋走的,鼻涕都是血红色的。这鬼模样在我脑海里定了形,唯恐在看场时见到野鬼。特别是秋天看场时,因为外面晚上凉,都睡在场房里,场房空荡,梁、檩、椽子上挂着蜘蛛网,里面放着木杈、木锨、耧耙等农具,还堆着玉米、豆子,我们就躺在玉米上休息,外面时不时地还有二猫头鹰的叫声,心里感觉瘆得慌,要不是四个人都睡在一起,我是绝对不敢一个人来看场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了,也不敢一人出去解手,唯恐看见什么鬼怪,一直憋着,听他们那个呼噜停止,翻动身子时,才小声叫醒他一同出去解手。那时我年龄小,我想自己只不过是去凑了个人数,他们三个才是真正的看场人,担负着看场的重任。有时年龄大者,半夜睡醒后到场里转一圈,检查一下。也有的人机灵敏捷,听到有异常响声,就会让大家同时起来巡查,确定安全无事后再回屋睡觉。看场,看的责任,看的是自已的家院,谁都怕在自己的岗上出问题受牵连,不敢有任何一点儿闪失,那也称得上是“在岗一分钟,负责六十秒"。看一夜场,队里给每人记四分工作报酬,看场,不仅是责任,也是自己的饭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光如流,岁月如歌。八十年代后,随着时代的发展,农业机械化突飞猛进,联合收割机不断得到运用和普及,场,这个时代的产物,逐渐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看场也成了历史故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