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小屋

知音

也许是人到老年了吧，怀旧思乡之情竟会令人魂牵梦绕，愈来愈烈。无数次梦回北大荒，无数次梦见了我那已不复存在的小屋、那门前高高的柴火垛、那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小菜园、那每天都能摸到几个热乎乎鸡蛋的小鸡窝……，这种情感，没有那段经历的人也许是很难理解的，因为北大荒的小屋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 　　那还是1975年5月我在北大荒成家时，老公单位倒腾出来的一间旧屋子。黑乎乎的墙壁，脏兮兮的炕，厨房里的灶台、炉子满是烟尘污垢，而即使这般肮脏破旧的房子，还是领导照顾我们知青给的“砖瓦房”呢！ 　　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小窝啊！白手起家，新的生活将从这里开始。我们首先用报纸糊了顶棚，擦干净门窗；自己动手将屋里的通炕改成了双人床大小的炕，小屋顿时亮堂宽敞了许多。我们又找人用水曲柳打了五斗橱、书桌、饭桌，加上从上海带回的一个床头柜和一台红灯牌收音机，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记得老同学刘国润还借给我们一台旧留声机，可以放放老唱片，这在当地是从没见过的。我们把墙壁刷成奶黄色，挂幅画，再挂上碎花布做的窗帘，屋里放上几个小摆设……布置停当，自我欣赏，嘿，旧貌换新颜啦！小屋还真温馨、真有几分情调呢！ 　　厨房里的炉灶也改造了一番。做饭用的锅碗瓢勺，水缸、热水瓶什么的，是我们学校教研组的全体老师凑份子为我置办的。老乡们有的送来扁担和水桶，有的送来铁锹等工具，有的甚至抱来了已劈好的柴火……这些都是在北大荒过日子很实用的东西，朴实无华，热心的人们帮助我们一起撑起了这个家。 　　靠东头的屋子门前，小菜园的面积要比别人家大些，那时北大荒吃菜要靠自己种。五月底，家家户户的地里已钻出了绿油油的菜苗，可我家门前的菜地却还是光秃秃的。看来，当年是吃不成自己种的菜了。没想到几天后的星期天，我的一群学生扛着铁锹、抱着自己家的柳条子来了。当地十几岁的孩子干起活来有板有眼的，他们有的翻地，有的插条子扎篱笆，七手八脚只半天工夫，就把小菜园打理得像模像样，还给我搭了一个丝瓜架呢！几个心细的女生拿来了在家已催好芽的菜种，那个班上最淘气的学生大春，捧着个碗，对我说：“老师，这是我妈给你催过芽的玉米种，种下保证你今夏有苞米吃。”看着这些纯朴懂事的北大荒孩子，心里真是又感激又欣慰，他们也是在帮我这个上海知青白手起家，创建家园啊！ 　　房山头的小菜园有三分地，按照我们的规划，小菜园里种上了玉米、豆角、西红柿、黄瓜、茄子、丝瓜、白菜，还有我们上海带去的菠菜、莴笋、鸡毛菜、灯笼辣椒种子，品种繁多，也不管长不长得出来，反正一股脑儿全种了下去。邻居大娘还送来了已孵出的小鸡，老公在门口又搭了个小鸡窝。啊，眼前的一切让我真有“家”的感觉了。 　　每天下班回来，我们一个蒸馒头做饭，一个则钻进菜园子，拔草、浇水，精心侍弄，忙得不亦乐乎。晚饭后还要剁鸡食、喂鸡……生活平添了这许多内容，辛苦却很充实，因为我们学着与北大荒人一样生活了。 　　到了八月份，菜园里已是一片生机盎然，各种蔬菜吃也吃不完，光西红柿就有好几个品种呢！那些还未成家的知青战友经常会跑到我家菜园，摘西红柿、黄瓜吃个够。然后我再糊上一大锅大苞米，让他们带回宿舍给大家分享。有时星期天，副食店有肉卖，我就自己剁馅，擀皮包饺子、包馄饨，这时家里就更热闹了。我和老公单位的知青好友都会不邀自来，聚在这里解馋。连左邻右舍的老职工都会跑来品尝我们上海知青的手艺呢！ 　　由于我家的蔬菜种得迟，直到九月底，别人家的菜园已经耙园了，我家园子里还一片郁郁葱葱。热心的老乡告诉我怎样晒豆角干、茄子干，放到冬天吃。北大荒的冬季很漫长，老乡还教我们在园子里挖了个地窖，好储藏过冬吃的菜。直到现在，我还念念不忘那片曾给我们带来无限快乐的、生机勃勃的小菜园。 　　一年后，我在小屋的土炕上生下了我的儿子。上班下班，挑水、做饭、种菜、喂鸡，还要抚养孩子，生活紧张而忙碌，我们已完全与北大荒的老职工一样生活了。 　　1977年恢复高考，我们不失时机，每天晚上在小屋的灯光下复习功课，一起参加了77年的高考。直到我们离开北大荒去上大学…… 　　啊，北大荒的小屋！你陪伴我度过了那段难忘的岁月，见证了我们艰苦的生活，丰收的喜悦；在你的怀抱里，我们城市青年白手起家，学会了独立生活的本领，练就了自强不息、吃苦耐劳的个性。 　　如今，我的北大荒小屋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脚下站立的地方，就是我的北大荒小屋原址。现在，承载着我们青春记忆的小屋原址上已矗立起一排排整齐而漂亮的楼房，人们已不用像我们当年那样挑水劈柴、种菜喂鸡了。每次回去，我都会默默站在那里，心中感慨万千。 　　时光流逝，山乡巨变，我思念我的小屋，但我更为第二故乡的巨变感到兴奋和激动。 啊，我的北大荒小屋，你将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里…… （摘自我的《北大荒回忆录》）题图：AI图片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