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教给我的

靳亚丽

母亲是1945年生人，属鸡，出生于一个贫农家庭，排行老大，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地里的活都很能干，也读过几年书，识得些许的字，只是脾气有点急躁。记忆中，小学时作业无论语文还是数学似乎都是妈妈辅导的，记忆中母亲和父亲无论地里的农活多忙多累似乎都不让我下地干活的，经常说的是：在家好好学习。小学时，每天下午放学，母亲会在6:00准时打开收音机，“小喇叭开始广播啦”这个声音现在仍然那么清晰，听完这个就是“星星火距开始广播啦”，这两个栏目承载着我童年最美好的记忆。并且有一件事一直牢牢记在心里，有一天电台播了一个故事，一个母亲含辛茹苦养大了三个孩子，并且把他们都培养成了大学生，广播电台邀请这个母亲在电台做报告，让她讲讲如何培养孩子的。清楚的记得，这个母亲的故事讲完的时侯，娘满脸期盼的看着我和两个哥哥：你们仨也要好好学习，将来都考上大学，让娘也去给人家做报告去。写到这里心里实在羞愧的很：我们三个都没上大学，大哥高中毕业，二哥初中毕业，我也仅上了师范。娘从没说过抱怨的话，可我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有不甘，有失望，有遗憾，娘，孩儿们不孝。小学五年级的夏天，一次放学回到家，娘刚洗完头，她拿着一条毛巾，正在擦头，见我站在旁边，就一边擦一边问我：“你说是湿毛巾擦头发干得快还是干毛巾擦得快？”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脑子里却开小差：娘怎么问起我来了呢？平生第一次有了和她平等对话的感觉。从那一天开始我骄傲地知道：我长大了，可以和大人一起探讨商量问题了。 上初中了，离家远，住校，刚开始想不想家已经忘了，只记得下课后和同学们玩得不亦乐乎。小学时因怕一不小心受母亲责罚，说话做事极小心翼翼，而如今住校的我脱离了母亲的束缚，完全放飞了自我。至今想起仍似乎看到课间跳皮筋、跳绳时快乐得飞起的小小身影，仍好像听到当时没心没肺的清脆笑声，那实在是至今回忆起来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可好景不长，期末考试很快来了，临时抱佛脚，三更睡五更起，可也难逃“厄运”，期末考试成绩“28”名，看着这个大大的数字，想着娘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哭着回家了。娘和爹正从地窨里往外挖埋着的萝卜，我就站在娘背后不停的哭，想想那时可能是怕挨打先哭装可怜，也可能是真有些后悔没好好学习。娘开始不理我，我就一直哭，她走到哪里我跟到那里，终于把她哭烦了，拿起鞋底高高举起，声色俱厉的骂到：妈个X，考差了没人吵你打你，你哭什么呀，不许哭，哭就有理了。听了娘训斥的我立刻憋住了哭泣。鞋底子指定是轻轻落下的，因为记忆里没有疼痛，只有这振聋发聩的声音。从那天开始我不但刻苦学习而且明白出了问题哭只能招来更多惩罚。马上要中考了，也许是焦虑吧，也许是宿舍太热吧，也许是蚊子太多吧，午觉睡不着，晚上睡不好，很急躁，可越急越睡不着，回家给娘诉苦。“虽然睡不着，但躺床上不也是休息吗？”娘轻描淡写的像是安慰我。至今也不知道娘的话为什么有那么大的神力，从那以后，不但能睡着了，而且就是偶尔睡不着，想起娘的这句话内心就会出奇的平静。娘总能在逆境和困难中看到光明和希望的能力是她所不知道的，是我今天总结出来的，对我影响至深。如果说母亲严厉，对我却实在是屈指可数，记忆最深刻只有那一次。按规定周日下午是要返校上晚自习的，因贪恋家中的温暖，也因学习的压力，我一直磨蹭到天黑还没走，娘把晚饭都给我吃了，我还没去上学的意思，娘看出了我的心思，劈头盖脸来了一顿：不想去学校是吧，马上中考了，看你上次考试的成绩，看你最近不想好好学了是不，不想吵你，你还轻贱起来了，考不上学看你怎么办？马上上学去！她一语中的，当时我就是有些放松，有些没信心。娘的话像一声霹雳，让我惊醒，抹着眼泪去了学校，娘凌厉的眼神和话语，让我再也不敢偷懒，懈怠。娘不爱唠叨，不苟言笑，关键时却总能明察秋毫，让我恐惧，因这恐惧让我少走许多弯路。娘让我从三年级开始洗碗刷锅，记得第一次，因矮小够不着高高的锅台就踩着小凳子，因为理解能力差把她说的刷两遍理解成“刷两下”，操作时就很疑惑，这两下怎么能刷干净呢？接下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感觉刷干净了为止。等娘下地回来掀开锅盖做饭时，高兴地说：俺妮刷得还怪干净咧。天哪，我竟然得到了娘的表扬，我还看到了娘少有的笑脸（地里的农话，三个孩子还有我年迈的奶奶全靠她一个人，爹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班，一年回来最多一次，生活的苦累榨干了她的笑容）。洗碗的怨气瞬间一扫而光，小小的成就感，满足感充斥了我小小的心灵。娘在四年级让我洗自己的衣服，五年级开始洗全家的衣服，上中学每周回来给哥哥洗衣服，刚开始总觉得她偏心，重男轻女，并且她言之凿凿：你是女孩，这些就该你干。洗到后来，洗出了对爹娘对哥哥们的爱，洗出了割舍不掉的亲情。爱家人就是为家人无怨无悔的付出，这是娘教给我的，却是她自己不知道的。亲戚邻居都说娘脾气不好，也确实不好，调皮的哥哥们不知挨了她多少打骂，因他们娘也不知和多少邻居吵过架。可我纳闷的是，每年姥娘冬天或者春天总会在我家住上一段时间，姥娘身体不好，娘总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并且印象中她从没给姥娘大声说过话，这是为什么呢？我想说娘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只是生活逼着她成了别人口中厉害的甚至有时不讲理的那个人。我深深不平，我亲爱的妈妈如无铠甲，我们如何长大？如果今天你看到我温柔的一面，那一定来自我亲爱的妈妈，如果今天你看到我善待我的一切亲人，那一定是妈妈教给我的。娘在家里特别贫困的时侯，也从不抱怨，但总会满眼憧憬地为自己设置一个小小的目标：要是有台缝纫机就好了，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要是能给你爹买块手表就好了……她的愿望很小，她很容易满足。可是今天她只想自由行走，却那么困难。……如果说今天，我人生的路走得还算顺畅，那都是娘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