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天堂

如花

母亲节那天，大舅在家庭群里写道：“今天是母親节，也是老娘过世快十周年的日子(5月14曰)。我的心情非常悲傷。在我的记忆里，老娘在那艰苦的环境中，为了家庭、为了我们七个的生活，去云龙山砸石子、补过军用鞋、去20多里外马场湖背蒜来剝、50多斤第二天再送去、干过泥瓦匠……更让人心痛的是每月卖一次血……我说不下去了，已经泪流滿面……”

今天是5月14日，外婆离开我们整整十年了。十年来，有几位亲人相继离世；与之相伴的是父辈们的日渐衰老，和我们的迈入中年；同时，眼看着下一代一个个大学、就业、结婚、生子……时光就这样日复一日地徐徐走去又走来。十年来，我们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每次的祭奠也变成了亲人之间的团聚，不变的是沉淀在心底的哀思和对先人庇佑的祈求。十年来，我无数次在梦中与外婆相见，那情那景是如此真切。剪子股、户部山、马市街、戏马台，还是那进院子，还是那几间房，我们齐聚一堂。十年来，我常常后悔没有早点用笔记录外婆传奇的一生。她那曾碎片式的讲述，只有我老公耐心地聆听……

外公曾是国民党军官，从事医务工作。外婆作为军官太太，跟着走南闯北。她坐过飞机，去过印度，见过世面，享受过不为生计发愁、跟官太太们打打麻将的安逸生活。然而从1942年3月开始，外公随中国远征军出发进入缅甸执行任务，没过多久便失去联系，生死未卜。由于没有了经济来源，外婆只能变卖家里的东西来维持生计。后来时间长了，开始炒花生、瓜子，到大街上售卖，努力养活着几个孩子。然而不幸的是，这期间外婆六岁的大儿子由于没有及时救治，因病去世。那种丧子之痛，外婆只能独自承担。直到一个曾经跟随外公的副官回到昆明，几经周折才联系上了穷困潦倒的他们。

随着抗日战争结束、解放战争爆发，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在这历史洪流中的人，也被拉扯着、牵引着。解放后，外公因没有在战场上与我军正面为敌，退役转业到徐州，任传染病医院院长一职。但由于他有国民党军队服役经历，在之后的各种运动中，没有一次幸免，终于在饱受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后，平反没多久就病逝了。外婆在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里，一边如大舅所说艰难地维持着生计，一边战战兢兢如屡薄冰，个中滋味只有她能体会。

老公的简单叙述，和我的寥寥数笔，终是无法诠释那段风卷残云的历史。但那个为母则刚、坚不可摧的外婆，给儿女们留下的却是一生的回忆。有人说，一掌之握，一心之房，三寸见方，遂有天堂。如果真的有平行时空，希望外婆在那里，可以和外公过上幸福祥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