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痕（三）

红旗飘飘

情系生产队

原以为农村生活简单，庄稼地没啥学问，拿起锄头谁都会干，哪知干了几年才明白，非也。农民融汇于大自然之中，伴随生命的律动劳作，产下的每一粒粮食都是大自然的赐予与汗水的结晶，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接受“再教育”的必读教材。

我刚到队里当会计时给社员分口粮，以为按规定的定量标准分稻子就完了，其实是生产队把稻子磨成米分给社员，再按百分之七十的出米率折成稻子，而实际出米率约百分之六十，就是说，一万斤稻子要填里一千斤。我说：“这么弄我们的产量减少了，再说，这算不算瞒产私分啊？”队长说：“别的队都这么做的，他们敢干，咱们为什么不敢？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儿？”也对，当头的管事的不为群众着想用你干嘛？后来我透其他队会计的口风，他们队出米率七十三，还有七十四的，他们稻子成熟得比我们好吗？

人有口粮，队里的牲畜也有口粮，叫饲料粮，我们是水田区，所以饲料粮也是稻子。我们就把稻子磨成大米去山区地方换大豆（一斤换一斤），回来将大豆榨油，豆油分给社员，社员有了油吃，豆饼作饲料，啥也不耽误。山区主产玉米大豆，缺少大米，这样互通有无，也是一举两得。这天，我们装了两千多斤大米，赶着马车去邻县一个生产队换大豆，跟车三个人。为了避开公路上的检查站（县与县物资不交流），我们拣村与村的土道走，坑坑洼洼，一路颠簸，毕竟我们这事不是光明正大的，要担着风险呢。

傍晚到达目的地，因为事先联系好了，那边的队长都做了准备，人吃饭，马喂料，当晚就干，再乘夜回返。当地社员见白花花的大米非常高兴，都拿出最好的大豆兑换，称秤的称秤，装袋的装袋，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忽然，旁边有人吵起来，见一壮汉气汹汹嚷道：“这豆子怎么不好？这是不是豆子？”我们的老沈说：“你让大家看看，净是半拉的，还有草棍子。”他们队长见状劝那人回去拿点好的来，那人说：“就这玩意，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有几个像是那人亲属的也围上来，要打架的样子。我们的小陈年轻气盛会点拳脚，问我：“怎么办？”我拉住他。这几年我在农村转，知道哪村都有这样的“棍儿”，队长也奈何不得，咱们在人家地盘，能怎么样？果然，那人又叫道：“今天你要敢不收，你们就别想走！”一件小事完全可能演变得不可收拾，我们为队里出来办事，办成为原则，不能损失利益，也不能逞一时之快，于是我跟他们队长商量一下，他们队长拉开那伙人说：“去点儿份量得了，别闹了。”那人骂骂咧咧消了气。我们当晚办完事回返，一路小心到了抚顺界，大功告成。我对小陈说：“你看，咱不能‘小不忍乱大谋’啊。”

人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年底时候，为了给社员搞点猪肉过年，我们还要冒点风险。农村要想吃肉只能自己养猪，但是人吃的都不足，养猪更难，况且养猪的要将一半猪肉卖给供销社，个人只剩另一半，所以，养猪积极性不高，吃肉也成问题。平时吃啥都能将就，过年总得改善改善吧，于是，队长和我一行四人去邻县找朋友老杨。

老杨他们队在偏僻山沟，他是队长，精明强干，能说会道。在生产队墙上我看见社员的工分表只写名儿，觉得奇怪：“怎么不写姓呢？”老杨笑道：“全村都姓杨，用不着写姓，就一家姓朱，是我们姑爷子。”他又说：“这里山高皇帝远，公社一年都不来一回，我说什么是什么，你们这点事不成问题。”果然如此，当天下午老杨就带着我们在本村和邻村转了一圈，与三家养猪户谈妥，当天晚上老杨就安排他的人在生产队干这些活儿，我们坐在老杨家里抽烟喝水。老杨说：“你们啥也不用管，擎现成的就行了。”半夜，活儿都干完了，煮了一大锅肉招待干活儿的弟兄们，热气腾腾的大铁锅直接端到炕上，大家围坐一圈，倒了两大碗白酒，你喝完给我，我喝完给他，一口酒一口肉，感觉像上了梁山泊似的。

第二天清早，老杨安排一辆马车，将猪肉装在车中间，上面装满高高宽宽的秫秸（高粱桔杆），老杨说：“我送你们出三岔子（检查站）。”他和我跟车走，队长三人随后走。到了三岔子，检查站的认识老杨，说：“杨队长亲自跟车啊？”老杨说：“没看着啊，给抚顺拉点儿秫秸，串个门儿。”两人都打着哈哈过了检查站。再往前走七八里，翻过一个岭就到了我们地儿。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说：“杨队长，你要不来，还说不定怎么回事呢！”老杨笑道：“他（指检查站）明知道咋回事也得给我点面子。”我说：“我们全队的人都得谢谢你。”老杨拍了我一下说：“这么说不外道了吗！”

……

有人把人生比作画布，每人可以在上面画出不同的图画，那么，广阔天地里朴素朴实的生活、豪爽豪横的性格和一颗颗侠肝义胆无疑为我的人生画作铺上了坚实的精神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