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浮冰（四）

北塬

四

志强想极力调解和挽回婆媳之间的矛盾与隔阂，但他似乎越是努力情况反而越糟。

难道是他错了吗？志强也在不断反省着自己。从小到大母亲就强势，凡事父亲都是顺从着母亲。尽管志强快三十岁了，但很多事情都是父母替他作主。所以，志强的话在家里并没有多少分量。

红艳怀了孩子，原本很开心，但父母又觉得红艳太随便了，没结婚就有了孩子。以前有没有怀过孩子也不好说。所以，父母对红艳就有些轻看。考虑到志强年龄不小了也就勉强同意了。

志强原本答应红艳要出国度蜜月的，但父母不同意，怀着身孕长途奔波万一有什么闪失咋办？红艳心里不乐意但不好说什么，父母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可是后来红艳却听婆婆给别人说，真以为自己是个公主呢，还要出国旅游，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却干着不正经的事情。

红艳很气愤，我干什么不正经的事了，睡了你儿子，给你儿子怀了孩子也算不正经了？但这些话她只是道听途说而无法证实，她也只能装在心里。

红艳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糟践自己呢，选择同居又怀了孩子。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工作而居心不纯了？在婆婆的眼里，她是赖着缠着她家志强了。

从认识志强开始，她并没有隐瞒什么，她也一直在努力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即使现在她也没有放弃。

红艳很少再去婆婆家里：“又饿不死，何必看你家人的脸色呢。”这让志强很为难，谁也不好劝。志强值班时就提前准备好饭菜放在冰箱里，让红艳吃的时候热一下。

红艳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眼不见心不烦。可是时间不长，婆婆打电话训斥志强：“说养儿子有啥用呢，侍候着吃侍候着穿，长大了都是白眼狼。媳妇子请不动，你也叫不动了！”

志强怕母亲哭闹，就去了。回来提了饭菜，红艳却不动筷子。

志强说：“饭里又没下毒，为啥就不吃？”

红艳说：“没胃口。以后你回你妈那里吃，不要管我，饿不死的。”志强就将饭盒子扔进了垃圾桶。

志强觉得委屈，母亲和媳妇现在是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而他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他劝母亲，母亲说他是袒护着媳妇。他劝红艳，红艳又说他是向着母亲。无论他做什么似乎都是错的。

回到家里，志强感受不到家的温暖，他感到憋闷甚至窒息，渐渐地志强不想回家，干脆也借值班躲远一些。

志强的沉默与逃避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红艳，也让她的情绪处于奔溃的边缘。

红艳一个人躺在床上，孕期的强烈反应折磨着她，让她寝室难安，她用手拍打着肚皮，自己的冲动换来的却是苦果与歧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而志强的家人却要如此对待自己？她对这段婚姻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曾经对自己关怀备至信誓旦旦要照顾自己一辈子的志强开始夜不归宿了，越来越让她感到陌生了，他的懦弱与逃避只给原本脆弱的婚姻雪上加霜。

红艳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次考试上。也许这是她的最后希望了，她必须全力以赴，不为别的，她想证明自己，她想用自己的行动和实力封上别人的嘴。

“我红艳是有追求的，不是没人要了廉价到把自己赶嫁出去乞求男人养活。”那不是她的风格。她没有时间去争论什么，一切要等考试结果出来。但无论如何她对自己的婚姻已经不抱有太大的希望了。

她开始忍受油烟让自己保持体力与能量，她的内心蓄积着一股力量，与其说与别人较劲，不如说与自己较劲，笔试与面试她都没有让志强陪着，今后的生活她要学会一个人面对，她暂时把什么都可以放下，包括体内的小生命，她能感知他的存在。

一次次哭过以后内心反而又平静了，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好多东西都被眼前的美好遮掩了，忽略了，等看清时发现已经陷入泥潭了。

红艳瞒着所有人去医院做了人工流产，她忍着剧痛，眼泪无声地流着。她是在为这段荒唐而失败的婚姻做最后的了断。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让孩子承受苦难。而这个决心是在红艳看不到任何希望任何结果的情况下做出的艰难选择。

母子连心，她的心也痛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抚摸着自己肚子。她在痛恨自己，她咬破自己的嘴唇，她想狠狠给自己两个嘴巴。自己种的苦果怨谁呢，打碎牙往肚里咽吧。

让红艳不能容忍的是，志强的母亲甚至怀疑孩子不是志强的。她感到愤怒与窒息，她甚至不想与这个家再有丝毫的瓜葛。

和志强办理了离婚手续不久，红艳收到了事业单位的录取通知。她像刚从一场恶梦中苏醒过来，一切都显得虚幻而飘渺，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双脚好像踩在一块浮冰上，她的身体的一部分像被人突然抽掉一样，有些失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