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想你的时候

玲珑心💖

今天是母亲节，上午阴沉的天已经转晴了，天空淡蓝，白云悠悠，像每个有妈的孩子的笑脸；而我的心还下着雨。想你。

还记得你卧床后的第一个母亲节，你还能坐在床边，我搂着你的脖子拍了合影。你期待地说，过俩月就能下地走了。可你怎么不争气啊，怕疼，不肯锻炼。我怎么也不争气啊，什么都不懂，不知道天天给你按摩，不知道想办法带你复健。

后来，你第一次中风，左手不能动。你看着我说，妈妈以后只有右手了。我心酸不已。

后来，你坐不起来了，也会在小桌上写那些看不懂的信。看到我去，还会笑着说，我姑娘最好，我姑娘最好看；看到我要走，和你拜拜，你会摇头说，不拜拜，你明天还来不？我哄你“好好吃饭，我就来”。不知道第二天你有没有失望生气？

再后来，你又发病糊涂了，不愿意让保姆近前，又掐又挠，连我也不能幸免。等脑子清醒些认出是我，就会使劲勾着我的脖子，也不说话。我贴着你的脸，埋在你肩头，止不住的泪。

再后来，你不认识我了，见到我就叫老姨的名字；问你姑娘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我说那就是我，你却摇摇头说，不是。我摸摸你的脸，一遍遍告诉你“你是我妈，我是你姑娘”。

再再后来，你谁也不认识了，发病咬坏了舌头，什么也不说了，然后就那样，抛下我走了。

世上没几个不唠叨的妈妈，也没几个不厌烦唠叨的孩子。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原来被唠叨也是幸福啊。



踏月空山说“把一个人完全装进心里便是最深沉的浪漫。”那些时常进入我们的回忆并使我们的回忆暖如春阳的人，定是上天送给我们的天使。

之前倒也从未觉得你是多伟大的天使，从爸爸离开后，你一直跟我生活在一起，也说不上是谁照顾谁多一些。你就是个最普通的母亲，你青春时的美丽、当知青时的才艺，这些可以让孩子为之骄傲的东西，都遗落在我的童年，遗落在那个叫“西阳狼头蚕场”的小乡村，我只有模糊的记忆了。记得更多的，是你踩缝纫机的忙碌，是微驼着背为我烧火取暖，是大学回家为我包馄饨，是偷偷拿钱支持我去追求爱情，是弯着腰接送孩子，是隔三岔五的包顿乱七八糟馅的饺子……

桩桩件件，都是你把我装进心里的爱，而那时的我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爱，还嫌你做得不好，也不懂得去爱你。有了孩子后，我也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忽略了你的孤独失落。

卧床五年半，大家都说我很孝顺。其实供养 陪护都是我应尽的本分，算得了什么呢。我不想要这样的孝顺，只要你能好好的。以前有位老师说 “孝顺孝顺，孝就是要顺着”。咱俩大概属相相冲，我刚好好说上几句，就被你弄得无语。尤其是孩子大了不再需要你做什么，你也像常见的老人一样，各种瞎琢磨，各种花钱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常常一天十几个电话的轰炸，把我气得跳脚。你老了，我大了，我总是想让你顺着我的心意。随着年纪渐长，等我的孩子一点点长大，我才慢慢理解你，想顺着你，想让你享享清福，你却摔倒了。我宁愿你四处去逛，宁愿你唠叨我，磨我气我，再也不生气了！

如果时光逆转，我想带你多出去逛逛，想给你多买点好吃的，我想对你温柔点耐心点亲密点，想天天看你哄着你，做个贴心的小棉袄……如今我有能力了，也懂了，却再也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了。

你让我有这么多的遗憾和后悔，怎么就不等等我呢？就连最后的时候，你也不肯等我。我不错眼地看，泪水模糊了视线，实在不能把那个再无表情再无生机、变了模样的人和你联系在一起，岁月夺走了你的美丽你的健康，最后连你的生命也收走了。

从卧床到不能坐直，到坐不起；再到左手失能，生褥疮，腿部僵直变形；从自己吃饭到喂饭，到剪碎到流食到鼻饲……生命的无常与脆弱真的让人无力对抗，我只能眼看着你一步步衰老，无能为力。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一次次挺过了发病危机；我知道你深受病痛折磨，靠着吸氧和顽强的生命力在支撑，离开才是解脱，但我还是自私地想留住你；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奇迹，但我还是偏执地以为你会一直挺下去；我知道你是真的离开了，但有时还会恍惚地以为你还好好地躺在那里。



相依为伴，磕磕绊绊，彼此争执过，彼此都被气哭过，也未曾设想过有一天你离我远去，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想你。

总在不经意间想你。吃水果，会想到你吃没吃过、能不能吃；喝牛奶，会想到这是给你买过若干箱的；洗澡，会想起之前每次给你擦身，到了养护院才有机会好好洗得干净；看到个带帽子的老太太，会想到你……

又零零乱乱地想了一天，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每晚睡前想你，睁着眼，看你的照片，闭着眼，脑中浮现你最后的样子。可是，你是生我的气吗，还是离我真的太远，怎么都不到我的梦里来呢？让我连梦中相见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妈，这个世界是你无比眷恋的，我会好好地生活，带上你的那一份。

妈，从未说过我爱你，但我真的爱你。

妈，在每一个日子里，轻轻的想你。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特别的想你。

妈，你在那边还好吗？

——写于2024年5月12日，第一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