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那事-那营房(五)

卓然

<p class="ql-block"> 篮球场上受伤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家属院里的灯光篮球场是我们许多男孩子最喜欢的地方,晚上有球赛时,亮如白昼的灯光下,孩子甚至比大人都多,记分牌翻牌记分的任务几乎都是由男孩子们承担的。中场休息时还有乐于表演的小球迷上去一试身手。</p><p class="ql-block"> 白天,球场就是孩子们的,冬天,无论多么冷,也有打球的,夏天,无论多么晒,也有在场上奔跑的,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p><p class="ql-block"> 自从家里给我买了篮球,每天都和一帮子伙伴们混在球场上,家里有事找我,只要球场上有打球的声音,在那儿准能找到我。 </p><p class="ql-block"> 我们自己打,和战士们打,和战士们混合打,有时还和东边工厂的孩子们“开赛”,和西边七里河的人几乎没打过,他们很少来营房家属院。</p><p class="ql-block"> 但是,但是的事情又发生了。</p><p class="ql-block"> 14岁那年,第一次和七里河村的人打篮球,刚开始不久,就被他们别倒在地,右肘关节脱臼,当我从地上站起看到右臂无力的垂吊在身边时,一时不知所措,被吓得嚷了起来:</p><p class="ql-block">“怎么办啊?”</p><p class="ql-block"> 在球场训练的团球队的一位叔叔跑过来,一把把我托在胸前,就往卫生队跑,他高高的个子,人长的瘦瘦的,刚跑到礼堂拐弯处,体力就不 支了,喘着粗气,小跑改成了疾走,转过礼堂,看到我的右臂随着他的步伐在体外晃动,他又尝试着用托着我的手去把牢我不受支配的胳膊,他气喘吁吁,步履艰难,我看到他脸上沁出很大的汗珠,但他一直用手托着我,艰难地坚持向着卫生队迈步。</p><p class="ql-block"> 14岁的男孩子,体重大约也有八九十斤了,仅靠两臂之力,从球场,绕过礼堂,这么远,他一步没停歇,更不敢倒一下手缓缓劲,当走近卫生队时,卫生队有几个叔叔看到了,跑过来接过我,我被抱进房间前看到他瘫软地坐在门前的树下,大口的喘息。</p><p class="ql-block"> 我被安置在医疗床上,由几个人按住右上臂,军医王叔叔抓住我的右手腕,一只脚蹬在我腋下,用力拉起,对准后松手,右臂复位了,能动了,当我打好吊带,出门后,只见一群小伙伴和几个大人在门口,唯独没见到那个托我过来的叔叔。</p><p class="ql-block"> 当时,毛主席接见全军团以上干部,父亲去北京见毛主席,母亲在城里上班,家中没有大人主事。第二天,卫生队派人领我去总院检查,发现有骨折,打石膏,住院观察了几天,一直未能去感谢那位叔叔,这也成了我很大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出院后,我吊着一只胳膊,还在球场上疯跑,只是老实、谨慎了许多。</p><p class="ql-block"> 不久,去北京见毛主席的父亲回来了。</p><p class="ql-block"> 那天,正对营区大门的家属院大门口站满了大人小孩,我站在这群人后面礼堂南门的台阶上。</p><p class="ql-block"> 锣鼓响起来了,父亲打头第一个从营区大门口的影壁墙后面拐出来,出现在大家面前,他面带笑容,红光满面,紧随其后的是一起去见毛主席的其他九位叔叔,他们一行人走过岗哨就要进入家属院时,父亲看见了站在高处的我和我胸前煞白的吊带,刚刚兴高采烈的脸瞬间变为铁青色,他有些尴尬地对着欢迎的人们笑着,走近我时,低沉而又严厉地喝道:</p><p class="ql-block">“回家。”</p><p class="ql-block">没问伤痛,没问原因,没问一切。</p><p class="ql-block">从眼前的态势看,这顿揍,可能无法逃脱了!</p><p class="ql-block"> 我也准备好了,从他们快回来时就开始准备了。</p><p class="ql-block"> 这不是我第一次受伤打石膏了,连续两年,我打了两次石膏,上一次没挨揍,这一次肯定要补上,两次并一次,认了!</p><p class="ql-block"> 整个吃晚饭的过程,全家人都很高兴,除了我。</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在强颜欢笑,忐忑不安地吃着丰盛的晚饭,基本没吃出滋味来!</p><p class="ql-block"> 我,在等待。</p><p class="ql-block"> 那次,我认识了: 等待,最痛苦!</p><p class="ql-block"> 托毛主席的福,我没挨打!</p><p class="ql-block"> 那几天,他忙着进进出出的应酬各种事务,有点空就和妹妹研究、试做一种他在北京吃过的菜,我的事,没顾上,过去了!</p><p class="ql-block"> 年底,我的问题又被提出来了,父亲认为,我是那种教育不好的孩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头顶上天天都像有颗炸雷随时会响,送到部队去他就安心了,只有部队能管好,正好我也想去当兵,很快,他联系好了炮司的战友,只等征兵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当兵的事很快就被母亲坚定地阻止了,母亲的以年龄太小,给别人添麻烦 ,这理由,让父亲无可反驳。</p><p class="ql-block"> 其实主要原因是母亲认为当炮兵,一旦轮到高炮去了越南,这个人可能就没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能在年少时背弃自己的家庭出身参加革命,是她做好了舍弃自己的准备。</p><p class="ql-block"> 但是,上过战场,闻过硝烟,时年不足四十岁的母亲,在面对舍弃自己儿子的抉择时,犹豫了。</p><p class="ql-block"> 虽然没有了她自己年少时的坚定,但也仅仅是一份母亲本能的体现。也许不是母亲不明大义,可能就是面对14岁的孩子,母亲一时还没有准备好进行这样的抉择和舍弃。</p><p class="ql-block"> 好多年后,我和一位童年玩伴相约回到老营房,一排排杨树仍在,一栋栋苏式建筑尚存,只是感觉杨树没再长大,房屋也低矮了许多,大礼堂还是院里最高建筑,只是不再雄伟。灯光篮球场高高的灯杆已不再是木质的,球场的砖地也已不平整,球场边的梧桐树却似从前,依然铺天盖地。</p><p class="ql-block"> 黄昏中,我们站在球场边,谁也没有说话,就那样站着,任萧瑟的秋风吹过,我知道,我们不是在听远处房屋中传来做饭的喧闹声,而是想找寻我们熟知的声音,我们也不是在看昏黄的灯影里人头晃动,实在是向往见到我们永远忘不掉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可是,没有了,想听想望的都过去了,都没有了,一切都变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地方不再是我们的家了,我们在这里演绎的所有悲欢都早已不在和远去了。只有这里发生过的爱和温暖依然在,依然留在我们心底。</p><p class="ql-block"> 走出营房,外面华灯初上,一片恍惚,我俩你看我,我看你,眼角都挂着泪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