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母

髙原丹鳳

高丹凤水彩写生

婶母是高家老辈人中尚在的最后一位长者。少年时代，婶母给我的印象是：爱美，长得也美。60年代，她曾和叔父从内蒙来过我家看望奶奶，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个子显高，时值盛夏，她穿着有腰身的浅色短袖衫，下面穿了一条深色毛料西裙，黑色高跟皮鞋，体型不胖不瘦，一副贵相。我不是那种怕见生人的孩子，总是用眼晴细细打量着她，她的肤色细腻，眉毛有些弯，一双单眼皮大眼晴，高鼻梁，咀唇不厚不薄，轮廓线清楚，笑起来一口白牙，真好看。

婶母在那个年代的着装显得出格，她落落大方，进进出出，邻家人都偷偷用眼晴欣赏她，她走在小城的马路上，像一道风景，带着异域人的特点。婶母是美人，我心里早有定义。可婶母的这种美总会让我觉得妖冶，奶奶对这位不常见的儿媳天天细心的在厨房准备着饭菜，爸妈工作，每天下班都很晚了。白天我和婶母近距离相处时间自然多了，我开始画她，画她的脸的特征，画着画着，怎么画得像个女特务呀，本来她就是烫发的，干脆给她戴上项链手提坤包算了，我一口气画了好几张，婶母和叔父从街上回来，一看我画的这些，笑得合不拢咀。叔父尤其对我画的婶母身材凹凸，说词最多：咱家小凤都知道画女人曲线了。

第二次见婶母，是我中学时代，一个寒假里，婶母一人来高家了，这次她穿着一件黑色毛领风雪大衣，围着中灰色绒线围脖，戴着白口罩。她裹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咀了。吃过午饭后婶母说出了来意，是想接奶奶去内蒙生活的。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开始从心里对她不友好了，我和弟弟们都是从小奶奶一手带大的，天天围绕在奶奶身边，怎么能允许她把奶奶领走？又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奶奶那些天内心是很纠结的，同样是儿孙，按理说，去那生活也不是不合情理，但那地方太远了，我们不方便去看奶奶了，奶奶也不习惯那的生活呀，妈妈十九岁就来高家了，娘俩处得可好了，邻家都夸。那些天，家里人心头都罩上了一层阴云。舍不得奶奶走，我终于壮着胆子冲着婶母大声说：“我就是不让奶奶去内蒙，谁也别想把她领走”。

我虽然留下了奶奶，婶母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那个晚上，我仍然挨着婶母睡在热炕上。夜已深，邻院一片寂静，婶母睡着了，我却睡不着，我再次端详她的俊脸，心里如五味杂陈，是我的自私不让奶奶去远方，那里也有她的儿孙呀，每当过年，一家人团聚时，奶奶总是暗自思念，也总是盼着来信，每次叔父来信，爸爸总是一遍遍读给奶奶，我们和叔父一家的感情很深，奶奶去了那边会让叔父多年的愿望得以实现，堂弟常妹也会得到奶奶的疼爱的，只是路太远了，奶奶年岁也大了，去了不可能回来了，我们也不方便去呀，想着想着，耳边听到邻家的鸡叫声了，这一夜我未合眼。第二天早晨，冰天雪地，寒气逼人，爸爸上班去了，妈妈和我送婶母去火车站，奶奶一双泪眼，在门口望着我们。快上火车了，婶母摘掉毛线手套伸出柔软的双手，握住了妈妈和我的手，很多话如鲠在喉，我仰头看着婶母忍不住哭了...... 那情景今日想来依然清晰如昨。

第三次见到婶母是八年前。我回故乡特意中转，在北京住了半月有余，那些天朝夕相处，我和二老聊了很多陈年的心事，叔父和婶母老了，但都精神矍铄，谈笑起来，眼里有光。每每说到过去岁月时常眼圈发红，婶母由于风湿，偶尔也会柱杖行走，还乐意随同我和堂妹去京郊租的农田去打理。每次驱车回来都收获满满，婶母就像一位深谙农活的乡妇，无论施肥还是移栽样样能干。我怎么也想不到婶母是这么爱田园生活的人。婶母年轻时代是医务工作者，因此上她总是习惯向我科普关于健康方面的知识，“凤呀，你也不小了，油不能吃多，肉不能吃多，要注意健康......她也总是寻问我和弟弟们的情况，让我在痛失父母后仍感母爱之温暖！

三年前叔父在秋天的九月走了，走得安祥。如今，婶母和堂妹依然在一起生活。依然起居有规律，重养生，虽已年近九十高龄却耳不聋眼不花，电话里的声音依然霭和清亮。又是几年未见了，在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为婶母画了张水彩肖像，以示敬意！遥祝婶母在北京生活幸福！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