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搪瓷盅

罗文烈

（节录自我的散记《落花》）

文/罗文烈



重庆人都知道，有个大坪医院。妈妈就是在这个医院动的手术。当时，这个医院叫

“大坪陆军医院”。

但是，已无治。医生走出手术室，低声对家属说，晚了，最多还有一个月时间。并说，这种病，病人曾长期疼痛难忍！你们怎么没发现？若早发现，可早治疗啊！

但在之前，家里人谁也没察觉。

当时是困难时期。妈妈有病，自己忍着，不给家人说。

后来，家人们为此很痛心，姐姐更是伤心不已。

妈妈出院后，终日只能躺在床上。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家人们都清楚，妈妈已到了最后时刻。就象一盏油灯，一粒火光虽然在挣扎着跳跃，但灯里的油已经快耗尽了。全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定量供应的肉票，省下来，尽量用在她身上，竭力为她提供一点营养，让她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更长一些。

这些事，都是哥哥姐姐们在操心。他们比我大十几岁，在上班，在我心目中，他们是大人。而我还在读小学，很多事情，还懵懵懂懂的。

这一天，是我的生日。在小孩儿们的心目中，这是自己的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放学回家后，我扔下书包，趴在妈妈床边，悄悄说：

“妈妈，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没忘吧？”

妈妈看着我，从被子里伸出枯槁的手，在我头上抚摸了一会，说了几句可心的话，然后，趁周围无人，从枕头边摸出一个小搪瓷盅，塞到我的手上：

“拿去，快吃吧！别让你哥哥姐姐他们看见了！”

打开小搪瓷盅，我眼睛一亮！里面是一块块排骨，和一些卤肉片。这是哥哥一大早在“陆稿荐”排长队，给妈妈买来的。家人千方百计为她提供一点肉食，她却悄悄为我省下来了。

妈妈没有忘记我的生日。她早就把她的一片情意，放进了小搪瓷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