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了天堂

项文辉

人们说天堂是极乐世界，但谁也不愿意早早就去。我的母亲也一样，是一步三回头，很无奈地走进去的。

母亲走进天堂的前一个月，我的孩子生病住院，母亲佝偻着腰从老家走三个多小时的山路到县医院看望。一踏进病房看见孩子挂着输液瓶眼泪就簌簌往下掉，“怎么不是我呢，要是能帮我帮你疼点”。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流眼泪。

记得我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外县教书，舍不得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不想去。母亲火了，“是男子汉就得到外面去闯，哪能一辈子蹲在家门口。”刚到外县工作那两年，很想家，每年都要回三四趟，每当我依依不舍要回单位，母亲总是严肃地说：“少回来，多写信，不要影响工作。”我的妹子自由恋爱后跟我现在的妹婿走了，不长时间，妹子回到母亲身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要离婚。母亲没有被妹子的眼泪和鼻涕软化，慢慢开导：“哪家没有个磕磕碰碰，做人要有包容心，这样一家才合得来。”现在，每当谈及此事，妹子总是说要是那时母亲被她的眼泪软化，她可能就会与今天的幸福擦肩而过了。

一天，母亲领着侄女到山上放牛，下午三点钟左右母亲突然上吐下泻，侄女哭着回家，父亲和哥哥赶着小马车把母亲送进了医院，经医生仔细检查后，结果是肺癌晚期引起的并发症。住院之后，母亲上吐下泻的症状得到了控制，但我们兄弟没敢把结果告诉父母亲，看着母亲一天天消瘦下去，父亲常常黯自垂泪。母亲总是安慰父亲：“我的病会好的，只是没有遇着那棵药。”

母亲一天比一天不行了，半个月后，在她弥留之际，我们含着泪水把母亲接回了家。第二天中午，母亲清醒过来了，这大概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兄弟姊妹们都围在她身边，我想，到这个时候该把实情告诉她了，她听后，埋怨道：“那还要花钱怎哪样？”之后，泪水慢慢浸湿了她的双眼，这是我第二次看到母亲的眼泪，但是，这时母亲的眼睛犹如即将干涸的水井，出不满也溢不出。我竭力抑制住自己的心情，慢慢给母亲擦干眼中的泪水。我的小妹控制不住首先失声哭了起来，引得我们大家一起抹眼泪，我抱着母亲也是泪如泉涌。几位兄弟说，你抱长了手酸换我们抱吧，我始终不肯。我要让母亲在我的怀抱中好好休息，长大参加工作后都忙着自己的事业，从来没有抱过母亲，也没有把她接到身边好好孝顺过，今天，就让我弥补这永远的遗憾。

二00七年农历四月初九凌晨三十分，那是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日子。母亲突然呼吸困难，不一会儿，气越来越短促越来越小，最后，竟然没了动静。我马上松开抱着母亲的双手，紧紧托住母亲的下颚，接住了母亲的最后一口气。这时，我惊奇地发现母亲的泪水沿着眼角慢慢下滑。大哥马上用手帕轻轻地帮母亲擦干净。这是我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母亲的泪水。这泪水充满着对美好世界的眷恋和对亲人的牵挂，永远是我心灵深处的痛。

母亲走后不久，我借口说孩子没人领把父亲接来跟我们一起住，顺便帮助我接送孩子读书，父亲很无奈地来到了县城。但每个星期六他都要求回老家，把我拿给他带回去给侄儿侄女们的糖果分一点送到母亲的坟头。得知这个消息，我的眼泪在飞，我的心在滴血。

一天，老兄弟来电说家里有事，我独自回了一趟家，晚饭后，老兄弟叫我到楼上睡，我说随便睡沙发就可以了。不一会儿，夜变得死一般的沉寂。我无法入眠，眼前总是浮现母亲忙碌劳作的身影，要是母亲还在，这个时候，她还在火塘边给我讲村里的新人新事，给我准备明天要带走的东西，会问孩子和妻子的情况，会不厌其烦给我讲这讲那… …

孤寂的夜里孤独的我在思念天堂中的母亲。

我披上衣服，拖着鞋子慢慢走到院心，深秋的月光洒满整个院落，犹如堆上一层厚厚的银子。我仰望星空，与母亲遥遥相望，对着天堂那边哽咽道：“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

母亲是一座山。如今，她去了天堂，带走了依靠，带走了关爱，带走了牵挂，带走了温情的唠叨...，留给我的是一份深深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