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北流

伏鸿阁主

伏 鸿

洮河北流——河中稀有！洮河北流——有个性。洮河北流——听过没见过！

——作者题记

　　暴涨时，掀波卷浪，夹泥裹沙，像头发怒的雄狮，一路呼啸着向北流去。

　　温顺时，澄澈透亮，温和恬静，犹如得了满分的少年，哼着歌，慢悠悠地朝北流去。

　　你没有看错，这儿说的，就是陇中地带的洮河。

　　它跟秦岭南北的其它河流不同，不随大流朝东，而是自选走向，执拗地向北流去，汇入黄河，落脚渤海。

洮河欢快地流淌着。它顺着宽阔河床，顶着白云片片的蓝天，嗅着两岸醉人的各色花香，从我脚下缓缓流过。

　

　　从我立足处南行，走9公里，是彩陶制作工艺与绘画都达到世界顶尖级水平的马家窑文化遗址。

　　大约5200年前，新石器中后期的先民们，筑屋西岸，先渔猎为生，后学会稼穑，再用功制陶，由母系社会晋进到父系社会，创造了世界最辉煌的彩陶艺术。

中国绘画的源头自此涓涓而出，聚诸流精粹而蔚然成河，汇成中国美术宏阔壮美的艺术海洋，在人类美术史上熠熠生辉。那种对颜色的敏感和对画质的把握，至今仍有许多谜团，等待后人去解构。

　　陇原农耕文明从马家窑发轫，种野黍，栽果树，开荒地，置条田，形成规模性粮食生产，保障了果腹之需和抗灾之备，让马家窑族群的生存发展有了坚实依靠。由种植业衍生的养殖业，进一步把农耕文明推上快车道。熟食的广泛食用又促进了女性原始人的性成熟，引发家庭的诞生。

彩陶工艺凭借洮河流域黏性卓越的红土，让马家窑先祖们的想象力得到最佳发挥，陶罐的形制尽日常所见，陶罐的绘图取天地精华，辅之高度成熟的烧制技能，创造出彩陶艺术的奇迹。

　　马家窑彩陶的精湛被举世公认。它矗立在彩陶艺术的峰巅，傲视群雄，无可匹敌。

　　谁也没有想到，大约4000年前，“小冰河”时代遽然降临，改变了洮河两岸的生态环境。那些傍洮河而居的先民们，怀着依依不舍的无奈，洒泪含恸，跪地吻土，一步三回头辞别洮河，到纬度更低的南方，寻求栖身之所。

　　2019年8月，我站在四川映秀镇农家院子里，听着讲解员叙述这些居民的迁徙史，看着纹饰上的马家窑文化信息，感觉是那么亲切。

　　大河北流，惊涛拍岸，朝黄河奔去。它知道马家窑先民的不舍吗？知道马家窑先民的无奈吗？知道马家窑先民的心痛吗？

　　从马家窑遗址再往南走，大约6公里路程，有一处貂崖沟。传说中国四大美人之一的貂蝉出生在那里。

这个貌美心慧的女孩子，原本是县令潘子仪家的婢女。她从衙下集镇任家庄村来到县城，在外放狄道的县令潘子仪家，干些洒扫庭除、端茶倒水、照顾公子、侍奉夫人的事情。喝洮河水的女孩子，普遍地闻言能解弦外之意、观色能悟心底微澜。这个貂蝉不仅聪慧过人，且高出数筹，话语出口乃听者所悦，行动出手为受者所期，深得潘子仪夫妇珍视。

　　貂蝉出生在东汉末年。那时候，朝廷的权威如强弩之末，动乱的火苗已滋滋作响。县令潘子仪厌倦官场争斗，辞职挂印，回归长安，投奔京城的高官舅舅。潘子仪夫妇离开狄道时，除了自己家人，唯一外带的就是婢女貂蝉。

　　我不相信，貂蝉出生时，临洮城乡的鲜花羞于美丽不敌貂蝉，而三年不敢绽放。我不相信，吕布以胭脂马迎娶貂蝉，貂蝉踩着上马石，跃身马背，踏着夕阳，一骑绝尘，陷入长安城的朝政旋涡。但我相信，貂蝉的悟性、心性、知性绝对不同凡响。

　　关于貂蝉出生地的记载，仅《三国志平话》说：貂蝉，姓任，名红昌，陇西狄道人。至于她离开临洮，是出于长安繁华的诱惑还是想看看外面世界的好奇，是对于卷入朝廷纷争的危险早有预知还是浑噩懵懂，是因为知恩图报而追随恩公还是为追求别样活法而离乡背井，现在都无从稽考。

　　但可以推知，当她决然东去、作别故土时，望着滔滔北去的洮河，肯定会投去深情一瞥。

　　大河北流，如泣如诉，应该是貂蝉心绪的折射，也许更是两千多年后，黄文中心绪的折射。

　　黄文中家就在我眼前，直线距离不到800米的临洮县城菊巷。黄文中博学多才，在诗词、书法尤其楹联方面，都有突出建树。他目睹清朝末年的整体性腐败，忧愤填胸，焦虑萦心，于1906年自费到日本明治大学留学，取得经济学学士学位。留日期间，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并翻译了日本法学权威植原悦二郎的《日本民权发达史》。书稿译成后，他携书拜见当时在日本的孙中山，先生扶其肩膀亲切勉励：“进取精神可嘉，当致力于中华民权的宣传与建立。”并在扉页题写了“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名言。

　　黄文中回国后，在甘肃省教育厅及多县任职，但由于著文宣传民主思想、抨击地方军阀，受到执政当局迫害，最终不得不远赴南方，寓居杭州，以卖字、撰稿为生。

　　一个以追求民主自由思想为己任的先贤，竟不为腐败当局所容，只能选择离乡背井，他心境的悲凉与黯然可想而知。

　　清幽幽的洮河不舍昼夜，滚滚北去，只在杭州寓所的梦境里，成为黄文中对故土的深情顾念。

　　在中国，说楹联的历史，必然会说到黄文中。他在西湖等处的联作经典，都是楹联书籍与讲座的范例。同样迫于无奈走出临洮，并有杰出建树的，还有开国少将李化民。

　　朝北望去，3公里左右，烟岚迷蒙的地方，就是李化民家所在地。从卧龙寺往北，顺河岸而下，走不多久，就到李家咀。

　　李化民是普通农家子弟，上世纪二十年代末，读了几年私塾的他，为了吃饱肚子到冯玉祥部队当兵。1931年12月，参加宁都起义成为红军战士。其后，他在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都冲锋陷阵，全国解放时，已经是四十四军军长。1955年授衔时，李化民成为甘肃省为数不多的几个开国少将之一。

　　其实，自“宁都起义”走上革命道路的，还有一个临洮籍将领李彩云。李彩云读过讲武堂，属于职业军人，宁都起义时已是连长。1935年6月，他是金川省军区司令员兼独立第一师师长。1937年红西路军征战河西时，他是独立骑兵师参谋长，属于西路军高级将领。遗憾的是，当他和红军战士走出祁连山，准备继续西进时，不幸中途殒命，血洒戈壁。长征途径渭源时，他只见了舅父一面，但未能进临洮城看望家人。李彩云生前再也没回到临洮。

　　两位军人，为了民族解放和国家强盛而离家请缨，一个情系家乡，一个魂归故里。

李化民后任武汉军区副司令员、武汉军区顾问、中顾委委员，多次回临洮看望过滋养他的洮河。李彩云的纪念碑矗立在对面岳麓山最醒目处，是国家领导人题写的碑文，俯阚城西，洮水北流，日夜不息。

　　岳麓山在洮河东面，从这里望过去，山势巍峨，绿植掩映。

传说老子出散关，入甘肃后，游历了天水、陇西、临洮、兰州、酒泉后，其后回到临洮，在岳麓山讲经传道，最终从讲经台飞升。

　　老子挺立岳麓山，望洮河蜿蜒北去，观卧龙山仙气缭绕，感宇宙苍茫、生命有限，所书五千言已道尽学说真谛，于是倒插毛笔，不期瞬间成塔。

　　 他转身回到讲经台，盘腿立掌，散发暝目，羽化升天、魂归沧溟。

　　笔峰塔耸立至今，数千年来，身姿依然，深情凝视着滔滔北去的洮河。
　　大河北流，守护临洮；大河北流，滋养兆民。


国家一级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会员王琇演唱大的歌曲《洮河上的月光》MV视频

作者简介

伏鸿，本名王福宏，甘肃临洮人。主任编辑职称，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音乐家协会会员。曾任《北方作家》杂志执行主编，现任甘肃省音协音乐文学专业委员会理事。

作品有散文《木筏飞歌》《脚步》《“铁人”村的毛杏儿》《雄关骋怀》等，散文诗《苍凉与辉煌》，小说《有人敲门》《土豆升级》等，报告文学《向往冬天的女人》，书法评论《表现、表达及其他》《豪情在笔墨间涌动》，戏剧评论《话剧<永远的铁人>：再现铁人精神》，音乐评论《崇美取向的深情回眸》，舞台剧小品《目标是零》，歌曲《快到多彩酒泉来》《洮河上的月光》《酒的泉》等，新闻论文《突破散文式新闻写作难点之管见》《新闻摄影中的美学问题初探》等，大型声乐套曲《霍去病征战河西》，大型四幕舞剧《彩陶密语》。

消息《七贩子执掌村印，七村子流通活跃》、通讯《山沟里有个农民文学团体》获“甘肃省好新闻”评选一等奖、二等奖。

新闻论文《新闻摄影中的美学问题初探》在《新闻采编》杂志发表，获中国地市盟新闻摄影论文评选二等奖，并收入光明日报出版社《中国优秀新闻论文精编》。新闻论文《突破散文式新闻写作难点之管见》获中国地市盟新闻论文评选三等奖，并入选人民日报出版社《中国现代新闻论文集》。

散文获“甘肃新闻奖副刊作品奖”“飞天文艺奖”等，被收入文学作品集。

歌曲《洮河上的月光》获“把甘肃唱给你听”十佳歌曲评选入围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