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爱亲情】母 亲

若谷(致龄)

<br> <b>  写在前面:世界上,以母亲为题的文章千千万万,这一篇,又一位伟大母亲,记忆着上世纪后半页武陵山区“半边户”农妇的真实,记忆着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经颠覆人性底线的年代。<br></b><br><br> 再次来到母亲坟头,我长跪的心,好想化作那纸钱燃烧时候的袅袅青烟,一直升腾到天堂去跟母亲呢喃。<br> 母亲坟的边上是一条小路,说它是路,其实是一条羊肠小道,这些年因为老家的人少了,这原本隐隐约约的羊肠小道,如果不是因为儿时熟悉,外人是根本找不到的。<br>  就是这样一条从母亲身边蜿蜒而过的崎岖小道,这一条从石头坷垃里踩出来的山间小路,四十年前,四十年前的那个有月亮的晚上,曾经多么揪心地难为过我的母亲。<br><br> 我家住在高山上,在靠天吃饭的时代,还得靠天吃水,每年夏天,只要三五天不下雨,就得去几里外的一处水泉背水。 那是个滴水贵如油的季节。母亲匆匆忙忙吃过晚饭,天早就黑了,看看水缸里没有水了,趁弟弟熟睡,背起水桶就上路。<br> 翻山越岭,到了泉边,还好,没有人排队。那丝丝的泉眼,细细地一脉清水流淌着,汩汩有声。舀一瓢,等一会,等那小水凼注满,再舀一瓢。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把水桶舀满了。<div>  母亲背起水桶,直起腰来,正欲上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根本无法迈开步子。<br><br></div> 开始,母亲以为是自己头晕的老毛病又犯了,但过了好长一会儿,还是看不见路。母亲终于明白,自己是出来得太晚了,怪不得连一个背水的邻居都没有碰到。<div> 出来的时候,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都没有注意到是午夜西沉的月亮了。等到舀满了水,月亮已经不打招呼就落下山了……<br> 这可怎么了得!<br>  要知道,我们家是独家独户住在深山老林里的,家里只有三岁的我和不到一岁的小弟弟,许多年来,父亲一直在镇上行医,是母亲一人以羸弱的腰身撑起这个山里人家的全部家务和农活,年复一年,她起早贪黑,跟今夜一样,常常就忙碌得忘记了时辰。<br><br></div> 想到家里两个孩子,母亲尝试着摸着原路慢慢走回去,可才一迈步,就沉重的摔了一跤,再一想到一家人和牲口天亮就要用水,又舍不得把这清甜的一桶水扔下。再三犹豫,母亲选择了守护身边这一桶水。<br> 我可怜的母亲,只好一个人在漆黑不见五指的上山一分一秒地等,苦等天亮。<div>  作为一个女人,那一夜,她没有恐惧,只有担忧,冒到嗓子眼上的叫不出口的担忧。<br><br></div> 几十年过去,我每次想起母亲背水那一夜遭受的心理折磨,都会热泪盈眶。<div>  一个女人,在离家几里路的山坳里,漆黑的长夜,揪心地牵挂着那丛林深处孤独的小木屋里的两个孩子。出门的时候如果锁了门,孩子醒来,漆黑的屋子,一定会惊吓得哭天抢地。如果没有锁门——事实上母亲已经记不清楚到底锁还是没有锁——万一闯进去一个坏人或者豺狼(那时候,武陵山深处还有狼的踪迹)什么的,那后果,母亲哪儿敢想。<br><br></div> 此刻,即便过去了四十年,我仍然能够感受母亲当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奈与因为疾切而生发出来的大伤悲。那是一个无助的农村妇女面对生活与大自然的迫害而挤压出来的坚韧——坚韧到残忍地步的一种极悲怆的心理。<br> 在那个一桶水比两个孩子还金贵的时代,母亲,定是满含热泪,于漆黑的夜里呼唤着自己孩子的乳名,无数次地朝着家的方向,祈求老天爷保佑的!<br>  那一夜,一个山村农妇经历了人性折磨的最黑暗。<br><br> 凌晨才到,勉强能看到小路,母亲背上水,便高一脚低一脚往家里跑,也顾不得脚下时不时一个趔趄,水从头顶荡出来浇到自己身上,淋湿了头发和上衣。<br> 到了离我家不远的冉家院子,迫切的母亲,索性把水桶放下,凳在别人阶阳上,撒腿就往屋里跑。<br> 真的忘记了关门!<br> 当母亲三步并着两步冲进小屋的时候,我和弟弟还在梦乡里甜蜜地酣睡着。<br> 母亲一把抱起弟弟,紧紧地楼着,不停地亲着,幺儿宝儿的唤个不停,那滚滚热泪合着汗水紧贴在弟弟的脸上,“妈不好!妈错了!妈再也不了!再也不了!……”<br>  这哪儿是忏悔,这分明是控诉!<br><br><br> ——此刻,我跪在母亲坟前,几张纸钱随了一阵风在蓝天上翻飞,袅袅青烟带去我心疼万分的思念,一个想法强烈地占据了自己的心口:儿女们,想报答母爱,那是万分之一都不能也不够的!!<br>  妈,下辈子,我能回报您万一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