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书的祈望</p><p class="ql-block"> 家属院里最高的建筑物是大礼堂,礼堂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和礼堂连体的建筑,西边是图书室和广播室,东边是乒乓球室。总称:俱乐部。</p><p class="ql-block"> 记忆里,最早管理俱乐部的叔叔好似姓蒋,后来转业到人民商场,我曾找他买过紧俏物品。权且就叫蒋叔叔吧。</p><p class="ql-block"> 年龄小时,最喜欢图书室,那时图书室每晚都开放,大桌子上摆着杂志、画报,里面一间屋里放着几排木头书架,大人可以借书和坐在大桌子边看杂志、画报。</p><p class="ql-block"> 再往里面一间是广播室,里面有电唱机,唱片,收音播音设备。每天,从早上开始的起床号、出操号、上下班号、开饭号、熄灯号到业余时间的长篇小说连播,晚上的新闻联播,都是从这间屋子里传播到南北营房的各个喇叭里的。</p><p class="ql-block"> 无论春夏秋冬,除了放电影和有演出节目戏曲的日子,吃完晚饭,我就翘首以盼地等着图书室亮灯,一见灯亮,我三步两步地扑到大桌子边翻看那些总也看不够的书籍。</p><p class="ql-block"> 有时进去的孩子多了,就吵闹了,蒋叔叔就会出来把孩子们统统赶走,我很失望,盼望着快点长大,能够不被赶走,能够像大人们一样可以借书,能够不被打扰地坐在那里看书。</p><p class="ql-block"> 后来,怕小孩们进来吵闹使我受牵连,我就主动维持秩序,有孩子进来,只要不是跟家长一起来的,我就起身把他们赶出去,这样保持了室内安静,蒋叔叔就不会出来赶我们了,时间一长,小伙伴们看到我在里面也就不进来了,知道进来也会被我赶出去,我也能在图书室里待到阅览时间结束。</p><p class="ql-block"> 阅览结束前,我帮着蒋叔叔整理书籍,摆好椅子,慢慢地他默认了我在图书室的地位,不再赶我走了,有时收拾停当,我会缠着他借书看,我借书不需要借书证,不用翻看介绍图书内容的卡片,都是他在书架上顺手抽一本给我,看完送回就行。</p><p class="ql-block"> 有时则允许我自己在书架上寻找,当然,他心情不好时,我也会白忙活半天,什么书也没拿到,空手回家。</p><p class="ql-block"> 但那些年,通过蒋叔叔的手,我真真的看了不少书,《十万个为什么》、《红岩》、《青春之歌》、《五彩的路》、《小儿子的街》、《茫茫草原》、《战火中的青春》等等书籍至今还有深刻的印象。</p><p class="ql-block"> 本以为这样惬意地日子会持续下去,但是,仅仅过了几年,这种惬意就结束了,1966年的夏天我亲眼看见许多叔叔们把木头书架和一箱箱地书籍搬到了临时来队家属房的前排房子的一间仓库里,锁了起来,图书室也不开放了,晚上,俱乐部那边漆黑一片,再也不是灯火辉煌了。</p><p class="ql-block"> 我很失落又无可奈何,本以为,不上学了,可以肆无忌惮地读课外书了,但没有书可看了。</p><p class="ql-block"> 渡过了一段凭借手里有限的几本破烂书籍,到处乞讨般地和别人换书看的日子后,终于再无书看了。</p><p class="ql-block"> 百无聊赖中,我把家里的政治书和专业书扒拉了一个遍,《红旗飘飘》、《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把一切献给党》、《中国共产党党史》、《军队思想工作60个怎么办》、《通信明空架线》等,翻了,看了。那时,家里凡是有字的纸,我都不放过,都想过过目,翻找中,还找到了藏匿很巧妙的一套十几本的、线装的《红楼梦》。这些书,有的是一目三行地翻看,有的是仔细地阅读。</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我路过那个仓库时,发现仓库门口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破烂,仓库门四敞大开,蒋叔叔在里面收拾东西,灰头土脸地抬头看见我进来了,不耐烦地冲我挥手:</p><p class="ql-block">“出去,出去,你来干什么?”</p><p class="ql-block">“我帮你收拾吧?”</p><p class="ql-block">“不用,不用,快出去。”</p><p class="ql-block"> 我盯着仓库里的书架和书架上落满灰尘的书,还有地上好几筐老式的有内胆的破篮球和破排球,心里激动又兴奋,书可以看,破球的内胆可以做弹弓,都是我想要的,正看着想着,蒋叔叔又在轰我出去了,我接着他的话音对他谄媚地说:</p><p class="ql-block">“我把门口这些破烂给你扔垃圾箱里吧?”</p><p class="ql-block">也许他为了打发我走,也许他不想让我张嘴跟他要东西,总之他就是不想让我在仓库里出现,所以,他想都没想的说:</p><p class="ql-block">“扔去吧!”</p><p class="ql-block">我来来回回几趟,把门口弄干净了,当我再次站在仓库里时,他从仓库的一个角落里抬起手,指了指书架边上的几个手榴弹箱子说:</p><p class="ql-block">“这几个箱子你拿回家烧火去吧。”</p><p class="ql-block">这是又想把我打发走。</p><p class="ql-block">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把箱子往门外搬,当我搬起最下面的那个箱子时,很沉,我打开箱盖一看,满满的一箱书!我急忙盖上盖,看了看离我不远不近,背对着我的蒋叔叔,心里砰砰跳。</p><p class="ql-block">怎么办?稍加思索,我冲着他的背影谨慎地问:</p><p class="ql-block">“这些箱子都不要了吗?我都拿走了啊。”</p><p class="ql-block">他连头都没回,说:</p><p class="ql-block">“都不要了,全拿走,走了别再回来了!”</p><p class="ql-block">“好来。”</p><p class="ql-block"> 我费力地搬起这只比手榴弹箱子大了很多的箱子,扛在肩上,跨出了仓库门,吃力地疾步回到了家,我打开箱子,里面除了一本《莫伯桑短篇小说集》和一本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至今还能记得外,其余的大都是苏联小说。</p><p class="ql-block"> 哇!发财了呀!我高兴的跳了起来,我急急忙忙把其余的几只箱子扛回来后,再一次出现在仓库里,因为我还想再捞点什么。蒋叔叔先是有点烦,可能看到我也土头土脸,满头是汗时,表情放松了,用有点怜悯的口吻对我说:</p><p class="ql-block">“好了,没事了,你玩去吧,我得锁门了。”我抓紧时机对他央求:</p><p class="ql-block">“给我几个破球吧?”</p><p class="ql-block">“不行,那都是有数的。”</p><p class="ql-block">“要不,给我几本书吧?”</p><p class="ql-block">他没说话,转过身去,用一只手从书架上一抓,抽出了一摞书,顺手用一张旧报纸一包,塞给我说:</p><p class="ql-block">“不要了,给你了,别给别人看见,回家看。”</p><p class="ql-block"> 我答应着,跳出仓库,往家里跑去。当我抑制着激动的心情,急促地打开旧报纸,书名展现在眼前时,我几乎背过气去。</p><p class="ql-block"> 躺在我面前,布满灰尘的三本书,分别是:列宁的《哲学笔记》,满篇看不懂的词汇,连书的留白处都印着字,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书。</p><p class="ql-block">一本是黑格尔的《逻辑学》,人名,挺好玩的,逻辑,听父亲他们说过,不懂得是什么意思,翻了翻内容,根本看不懂。</p><p class="ql-block">还有是一本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通篇没有一个故事。</p><p class="ql-block">都是我不想看,看不懂的书,白高兴了。</p><p class="ql-block"> 但是,脚底下那个装满小说的箱子,让我兴奋了许久许久。</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院里经常互换小说的同学来我家,当我打开那只箱子后,她惊讶的程度比我第一次见到这些书时的表情,有过之而无不及:</p><p class="ql-block">“呀!这么多书啊?是你的吗?你从哪儿弄的?能借给我看看吗?”连发四问后,眼睛就不离开这些书了。</p><p class="ql-block">“当然能,我不会像你那样,非得用书交换,你随便看,想着还我就行。”我的大度感动了她,她所有的疑问,都不在乎有没有答案了。</p><p class="ql-block"> 她一改以往我们交往时,凡是涉及到书籍时就会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讨好地问:</p><p class="ql-block">“我一次借两本行吗?”</p><p class="ql-block">“可以,借两本就得换一本你的书给我看。”</p><p class="ql-block">我有把握,用我这些书,两本换一本,能把她的藏书全部换着看完,还能有余。</p><p class="ql-block">她像不知所措的小孩那样,左挑右捡后,满意地抱着两本书回家了。</p><p class="ql-block">望着她的背影,我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在以后的阅读中,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里面讲的是知识,讲的是世界,讲的是一个我从未听闻的层面,原来,书不仅是讲故事,讲人物,还教人们认识物质,认识意识,认识事物及本质,认识历史,认识现在和将来,乃至认识世界和宇宙。</p> <p class="ql-block"> 几年后,我带着这本《唯物辩证主义历史唯物主义》 来到部队,空闲时, 仔细地、反复地,用了很长的时间读研了这本书,由这本书引发的对哲学,逻辑学等思维类相关书籍的探求和阅读使我受益匪浅,在世界观形成的关键年龄时,为世界观的形成积累了正确的知识和有益的指引。</p> <p class="ql-block"> 后来,这本书跟了我一辈子,到现在还在我家的书橱里,有时,我拿出来看看它的内容,或许是想得到点过去没有得到过的领悟,有时拿出来看看它饱经岁月的磨痕,或许能让我想起我在哪一年翻动它时曾经发生过的哪些情景。 </p><p class="ql-block"> 书,是我年少时的祈望和憧憬,是我那时的期盼与想念,虽然看过的书,读过的文章早已不记得了,甚至书名都忘记了,但读书的过程一直在影响和改变着我,书中隐掩的气质和知识塑造和形成了我的外在与内涵。</p><p class="ql-block">书,有潜移默化改造和影响人的力量。</p><p class="ql-block">书,也可以塑造一个人的思想和品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