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 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5年8月,丹东共产主义劳动大学,经过试办和筹备,开始大规模招收第一批工农兵学员,主要是丹东和本溪地区的下乡和在乡青年,绝大多数是中共党员和共青团员。丹东共大当时不仅缺乏师资,还缺少为教学服务的工人,特别是农业工人。为此市革委会给共大,特批了一些招工指标,而且共大家属子弟可优先录用。于是1975年9月,我们下乡到大堡的8名家属子女,全部招工回到草河,进入丹东共大的农科所,成为农业工人。第一年月工资22元,从第二年起为36.5元,这在当时也算很知足了。我在丹东农科所工作了两年零七个月,可以说这是我激情燃烧的日子,是我从幼稚开始走向成熟的时段。这两年多时间,我对社会的认知,对人的认知、对国家发展的认知和对国家政治的关心,都有了很重要的提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想起一年前,在共大欢送我们下乡的大会上,我曾代表出征小伙伴们,套用知青典型柴春泽“扎根农村60年”的口号,发出要在农村扎根的豪言壮语。可刚过一年,我们就从大堡农村拔根回到草河,感到人生命运难料,一切交给党安排。那是个用典型带动和影响人的时代,我虽然回到草河,由知青变成农工,伹全国知青典型董加耕、候隽、邢燕子;辽宁知青典型柴春泽;丹东知青典型战凤梅和梁胜利的事迹,仍激励和影响着我,革命的激情依然澎湃。决心不负韶华,努力奋进,为祖国也是为了自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做农业工人的第一课,是建办公大楼当力工。当时的丹东共大用房,主要是占用了原草河农科所和省农村实验中学。但这两处场所已不能满足办学的需要,而需要再建一座集教学科研为一体的综合大楼。我们参加工作时,大楼的地基已打完,正在搞地面施工,建楼需要大量水泥板,我就被分配去打水泥板。我们由一个老工人领着,要求保证质量,保证施工需求。打水板这活比在农村种地还累,一部分人负责先用钢筋铁絲制成一个骨架,我们则负责在骨架四周,先用木头镶个四框,然后用双轮手推车,把和好的水泥和沙石倒入四框中。用震荡器在上边反复震荡、摊平、压实,而后再把钢筋抽出去,上铺草帘浇水养生。那时我们都是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又刚参加工作,有体力、有热情,每天干得一包子劲,产量和质量都很高,受到领导多次表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新大楼盖起来了,共四层高,供农学系教学和科研工作使用。大楼盖起来,基建的任务基本完成,我们几个被另行分配工作。有的去了机工班当了拖拉机手,负责为农科所耕地、耙地和翻地;有的去了菸草组,负责菸草的品种繁育;我被分配到玉米组,同组的还有张秀琴,我们俩中学是一个班,下乡是一个点,七七年又同时考入沈阳农业大学,我学土埌,她学农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玉米、菸草与大豆的科研和育种,是丹东市农科所的三张王牌,早在文革前就蜚声辽宁,在全国也有名气,特别是玉米,更是王牌中的王牌。我分配在玉米组,有幸认识了后来被誉为中国玉米杂交之父的农业大科学家——景奉文。文革期间,他只是农科所的一名普通农业技师,并说他有历史问题,是控制使用的对象。文革结束后,他任农科所玉米研究室主任,主持育成配合力高、抗病、抗倒伏的玉米自交系“330”,1982年此项研究成果,荣获国家科学发明一等奖。颁奖时说景有历史问题,一个主要发明者,竟然没有资格参加,在北京举行的颁奖大会,这都是后话了。我认识景老时,他己经50多岁了,高高瘦瘦、带着眼镜、彬彬有礼。每天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从凤城镇骑行几十分钟,风雨无阻到单位上班。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他遭受批斗,背负着沉重的政治包袱,却痴心不改,牵头育出丹玉系列,杂交种子非常高产,尤其是丹玉6号,亩产高达600一800斤,受到农民欢迎。</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玉米组才知道什么是玉米杂交育种?玉米杂交是一个很严谨细致的工作,先选出要杂交的玉米,不同品种要分种在不同地域,每个品种种植的地块,地头都插有一块,用红油漆写着代码的小木牌。欲杂交的两个品种,都有其各自的特点和生长优势,通过两个品种杂交,会生成更优质的品种。这就需要在玉米吐穗和抽绒之前,用专用纸袋将其扣住,待扬花袖穗之后,将纸袋里收集到的花粉,套在另一个品种的玉米穗上,这样就完成了杂交。第二年春,再将这个杂交新品种种在地里,观察其长势,即株高、叶长、茎粗,粒况和抗虫抗风能力,然后评估是否达到予期效果。这个过程特别繁杂,科研人员劳动量很大,从春到秋一直都在地里,甚至半夜还在地里观察。在景奉文的指导带领下,在科研人员的努力下,丹东农科所玉米选育,在辽宁一直是排头兵。从丹玉6号起,一代比一代强,杂交出的玉米产量高、米质好、抗病、拉倒伏,为丹东地区农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玉米组的科研人员,都是科班出身的农业院校毕业生,我对他们很是羡慕,也特别尊重。他们对我也很好,有外出的机会经常会带着我,使我对育种也产生兴趣,并略知一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前的农科所,是丹东地区最大的农业科研基地,级别也很高,是县团级单位。它除了玉米、菸草与大豆的研究和育种之外,还担负着植物保护、土埌肥力和水稻试验等的科研任务,云集了一大批科班出身的科研人员。农科所有上百亩的科研用地,还有一大片山林和果园,为丹东市农业生产和发展贡献极大。丹东共大成立后,农科所就划归到农学系。我招工进农科所,也就成了农学系职工,每天在大自然里工作,又生活在父母身边,觉得人生再无所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参加工作不久,就经历了两次大地震。第一次是1975年的政治大地震,即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1973年邓小平复出,对各行各业大刀阔斧进行整顿,毛主席认为是否定文革、右倾翻案,所以予以反击,邓小平再次被打倒。那时共大农学系也必须紧跟形势,开大会传达上级指示和批邓文件,组织批判反回潮。</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当时年龄小,人云亦云、随帮唱影。爸爸则不同,他当时是农学系主任,虽不多言语,但我看出爸爸对这次运动是有想法的。他对我说:“这个运动和形势让人心不靜,但建设社会主义,人总还是要有知识,有本领的”。他怀着对党教育事业的忠诚,和对邓小平教育整顿的拥护,顶着压力,一如继往地专心抓教学。结果被人抓住把柄,运动上挂下连,他成了共大“走资派还在走”的典型,说他“十七年阴魂未散”"对抗文革,要翻文革的案”,多次遭到批斗,并撤销了他农学系主任职务,第二次被打倒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农学系工作开始混乱,教学一片散沙,引起了教职员工和学生们的不满,甚至是愤怒。他们向共大领导喊话,呼吁让杨主任重回领导岗位。在这种状况下,共大领导不得不重新启用我父亲。但犹抱琵琶半遮面,虽然他重回农学系领导班子,但由原来的一把手降为九把手。所以有人用《智取威虎山》的经典台词,调侃我父亲:“杨主任,你真是老九不能走啊”!(文革也称知识分子为臭老九)。第二次大地震,就是自然界的唐山大地震,也波及到凤城,人们如惊弓之鸟,谈震色变人心惶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年的11月份,正是玉米组农闲季节,我被农学系政工组抽去,同周长富一起去山东和河北搞外调,调查一个准备发展入党同志的家庭和社会关系。我真不知道怎么能选中我?可能我年轻上进,又是杨明书儿子的缘故吧?!(我父亲在农学系有很高的威望)总而言之选中了我。我也挺高兴,毕竟有机会能到外省看看,外边的世界有多精彩,只有走出去才能知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俩人从沈阳去大连,然后买大连至烟台的船票。晚9点从大连上船,这是我第一次乘轮船,坐的是最底层的三等舱。人很多睡大通铺,我那时年龄小,躺下就睡着了。早上5点多汽笛响了,船已到了烟台码头,这是我第一次踏上山东的土地。其实,我的先祖就是烟台蓬莱登州府人,二十世纪初叶,我爷爷闯关东飘洋过海,在东沟大孤山龙王庙落脚安家。真没想到70多年后,我做为爷爷的孙子,在杨家后代中,第一个踏上了老家的土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下船随人流走出码头,来到烟台市区,城市挺清净。街上叫卖豆浆油条,听了都很馋,当时辽宁供应困难,缺粮少油,油条基本绝迹。烟台气候很温和,不像凤城那么冷,我们工作第一,没有停下游玩,马不停蹄坐汽车到牟平县。牟平县几乎都是平房,住的招待所也是平房,印象最深的是这里的伙食,三两粮票一个大馒头,三角钱一大碗猪肉炖白菜,对于我们这些很少吃细粮,肚里没油水的辽宁人来讲,真是实惠又解馋。那时出差每天补助5角钱,自已搭上几角,吃得就蛮好。我们去了要调查的公社和大队,让知情人为被调查者写了证实材料。山东农村土地平整,住的基本都是砖瓦房,表面上看,比咱辽宁农村还是要好些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牟平县出来,又乘汽车来到乳源县。在乳源县的自由市场上,有卖花生米的,但也是偷偷摸摸做交易。卖的人像作贼,东张西望、小心冀冀地询问:“买花生米吗”?买者也是不敢声张,只是点头示意,于是两人鬼鬼祟祟来到僻静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迅速完成交易。我就是这样在山东的市场上,给爸爸买了10斤花生米,因为爸爸平时爱喝点小酒,花生米就是最好的酒咬了。花生米的价格是每斤7角,可在辽宁多少钱也买不着。我怕被别人发现,买后把花生米马上放入背包,迅速离开市场后心里才踏实,因为那时花生米属油料作物,市场禁止交易。现在看起来这事挺可笑,可那时买卖双方都是违法的,抓住了可了不得,这也是我冒着违法的危险,尽了对爸爸的一点孝心。出山东又去了河北的石家庄,完成任务后经北京返回凤城,这也是我第一次走出辽宁,见了一次较大的世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农科所玉米组,那时很多地方,已开始使用激光照射玉米种,促使种子基因发生变异,从而增加玉米产量。丹东农科所也开始进行这项实验,并把实验任务交给了农学系老师马成全(原草河实验中学生物教师)。马老师就选中了看似精明,还能吃苦切高中毕业的我。为了外出学习激光照射技术和引进激光设备,马老师领我去了一趟吉林和黑龙江,使我即长了知识、又见了世面。如今马老师已经作古,但和他在一起北上的情景,仍历历在目。1975年12月,这是个寒冷的冬天,马老师带我首先去了在白城子的吉林省农科院。白城子市地处吉林省的西北方,车站是日式建筑的平房,站前广场很空旷。我们在省农科院主要交流两地玉米育种的情况,学习了解最新玉米育种技术。完成工作任务后,按爸爸行前嘱托,去看望在本院工作,爸爸在奉天农大时的学友周贵发。对于我们的到来,周叔叔夫妇喜出望外、十分高兴。周叔叔和我父亲己分别很多年了,他们一直是要好的朋友,文革中同受冲击彼此牵挂。周叔叔详细问了我父亲的近况,抚今追昔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老俩口待我们胜似亲人,外边天寒地冻,家里温暖如春,周婶上灶炒了好几个菜,还拿出了一瓶鹿茸曲酒。周叔劝我也喝点儿,盛情难却,我第一次喝了白酒,虽然觉得很辣,可心里真是热乎乎的,周老师把对我父亲的感情,都倾注在对马老师和我的接待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告别了周老师,马老师又带我去了长春,到长春光机学院去参观激光机。然后马不停蹄去了公主岭,公主岭在长舂与四平之间,吉林农科院玉米所就设在这里。公主岭火车站前是石块铺的路,以前我见过柏油路、沙石路、土路,还头一次见过石块路,这真是走多才能见多,见多才能识广。跨过铁路桥就到达了玉米所,做了一些情况交流,我们在吉林的任务就全部完成,我也似懂非懂地初步接触和了解了一些玉米育种知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离开吉林后,我们北上取道哈尔滨去牡丹江市。哈尔滨在旧中国就有东方莫斯科之美誉,我们见到的哈尔滨真是名不虚传,有许多俄式建筑,还有异常美丽的索菲亚大教堂,这是我这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洋葱头欧式建筑。街道也特别宽敝,城市框架很大,一看就是个大城市。我们在这里只是中转,抽空去看望了原在草河实验中学工作多年的于国凯老师。当晚住在松花江旅社,这个旅社就在松花江边,附近就是著名的中央大街。松花江这时已经封冻,江面是冰和雪的复盖,蓝天之下惟余茫茫,抗洪纪念塔就矗立在江边。我站在松花江边,耳边似乎又传来《我的家在松花江上》的歌声,还有评书《夜幕下的哈尔滨》,八年抗战,这里演绎了多少英雄的故事?江边寒风凛冽,把帽耳扎得紧紧,下巴还冻得生疼,脸也像刀割得一样。于是,我想到当年的抗联,他们在深山老林、冰天雪地中打鬼子,是何得的严酷和艰难?我们又逛了中央大街,人来人往、煦煦攘攘。大街的道路是用纯花岗岩石块铺成的,同公主岭街道一样。石块都是长方型,竖着排列挤在一起,由于车马行人上百年的磨擦,石面已被磨得铮明瓦亮,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马老师和我还就近游览了兆麟公园,缅怀一代传奇的抗日名将李兆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哈尔滨转车,下午到了牡丹江市,但去牡丹江农科所,还需要再换趟火车坐两站地。记不清是什么站了?车站和凤城差不多,上下车的人不少。我们步行去农科所,大地山川皆被冰雪所复盖,田野四周靜悄悄,只有我俩走路时,踩雪发出吱嗄吱嗄的声响,仿佛进入一个童话世界。《林海雪原》的剿匪故事就发生在这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6年3月,我又接到了去青海省农科院,引进小麦种子的任务。接到这个任务后,我爸妈真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得是我这个19岁的孩子,刚参加工作就得到组织的器重和信任;担心得是孩子一人独闯西北,虽然我已去过山东、河北、吉林和黑龙江,可那都是两人同行,我还属配角。而这次是我一人独行,要独挡一面。而且青海遥遥万里,还须随身携带1000多元现金,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弄?但任务还是要完成的。临出门时,妈妈帮我收拾行装,真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为安全起见,给我缝了一个密针脚的细长布袋,把现金装在袋里,系在我腰间,并嘱咐我睡觉也不准拿下来。当时的1000多元钱真叫巨款,顶我三年的工资,丢了是赔不起的。而我只身要去那么远的地方,特别是腰里还绑那么多钱,说实在的,就连我自已心里也没有底。就这样,我在父母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启程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是一次从东北到西北的长途旅行,先是从凤城乘27次特快去北京,到北京后再换乘去青海西宁的火车。火车沿着京广线南下,到郑州又折陇海线西行,记不清过了多少个小时,车到陝西省会西安天已过午。三月的凤城残雪未尽,而三月的西安暖阳高照、草色青绿。这座历史上就知名的古城,地容地貌在车窗前一一闪过,八百里秦川云雾濛濛,厚厚的黄土层尽收眼底。火车继续西行,黄土、黄河、戈壁,长云、雪山……我从未见过的西北画卷,从车窗外不断展开变幻,越向西走越觉苍凉。车轮铿锵作响,我透过车窗凝视远方,想起“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古代征战;想起“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西域荒凉;想起“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独旅孤寂,就这样一路到了青海省会——西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时天已大亮,阳光灿烂。西宁火车站在一座陡峭的大山下,山上无草也无树。但隔着一片大空场,新的火车站正在对面修建,候车楼已经成型,有些现代的气势。再向东走是一条通向市区的柏油马路,中间经过一座桥,河面不宽,河水缓慢地流淌。桥头有个不大的饭店,我径直走进去,居然还有牛奶油条,牛奶2角一碗,我们在东北是喝不到的。吃完饭后我即前往青海农科院,农科院在郊区,需要换乘二次公交车。我在第四中学站换乘时,学校操场正举行公判大会,人山人海,高音大喇叭震耳欲聋,我急于赶路没有停留。乘公汽在市里穿行,感到西宁很小,楼不高也不密集,马路上还尘土飞扬。省农科院环境还是很幽靜的,我直接去了小麦育种组,与他们接头联系上了。我讲清需要引进小麦的种名,商讨了引进事宜,办理了相关手续,还交了所需费用。事情办得很顺利,然后我就去了院招待所办理食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整个招待所就我一人入住,招待所也就一个服务员,30多岁的样子,服务得体、性格温柔。她把我引进房间,告诉我吃饭会有人来叫的。由于在火车上,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上床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我被敲门声喚醒。打开房门,只见门前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两朵高原红贴在俊俏的脸蛋上,好似擦了胭粉。她轻声轻气地说:“叔叔吃饭了”,便拉着我走进饭堂,进门就喊:“妈妈,客人来了”!原来接待我的服务员,就是这女孩的妈妈。第一次遇见这样漂亮的小女孩,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后来每听王洛宾《在那遥远的地方》,总会浮现这个青海小女孩清纯美丽的身影。以后数次去青海、去西宁,但没有时间去省农科院,也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小女孩。如果她还在,也是一个60多岁的老人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青海的事情办得顺利又圆滿,完成任务后,我带着一身的轻松,又顺原路返程。火车到北京中转,为了去朝阳我哥家,便签了去承德方向的火车票,是晚上10点的火车。这样还有10多个小时的空余时间。上次去河北,路过北京没停留,这回有空闲可以逛逛北京了。从北京火车站出来,天空飘起了雪,大地一片洁白。我急不可耐地走到长安街,车辆不多、井然有序。路两旁的树修得很整齐,树冠枝头挂滿白雪,好似千树万树梨花开。交通警察穿着配带黄色绶带的制服大衣,身上落满雪花全然不顾,棉帽耳朵也不放下,手势、站姿、仪表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我充满敬意地注视他们,心想北京是首都,就是和其它地方不一样。我披着雪花,在长安街一路西行,宽阔的长安街尽收眼底。走过王府井大街口、走过纺织工业部、走过北京饭店,就这样边走边看。过了南池子,到了劳动人民文化宫,心仪已久的天安门广场就在眼前。看到了金水桥、看到了天安门、看到了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画像、看到了人民英雄纪念碑、看到了人民大会堂和历史博物馆。这是一个中国人民站起来的广场,是一个聚集着世界人民目光的广场,也是我非常向往的广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站在金水桥上看着天安门,看着毛主席画像,久久佇立;站在人民纪念碑前,看着毛主席手书“人民英雄永垂不朽”苍劲有力的大字,静思良久;站在人民大会堂门前,巨大的力柱像征着人民顶天立地。接着我又去了颐和园,倚在昆明湖栏看游人湖上泛舟;登上万寿山,眺望了颐和园的全景。这是我第一次去北京,来到祖国的心脏,无比振奋和自豪。这次在北京,我还在天安门前和万寿山下,各留下一张青春的影像,19岁的我,也算是英姿勃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晚上十点,我登上了去承德方向的火车,到朝阳去看望哥哥、嫂子。早晨7点多,车到朝阳站,我哥早早就等在站口,骑自行车把我接到家中。我们兄弟姊妹6人,我哥是老大,我是老小,他大我16岁,对我十分爱护,他上大学时,每年寒暑都给我买玩具。最令我难忘的是有一年暑假,他从家里给的每月20元生活费中省吃俭用,竟然花12元钱(当时这不是小钱),给我买了一个小丑打鼓。小丑歪带红帽,一拧腰上的发条,就在炕上行走表演,一边走一边打鼓,头还一歪一歪地摇晃。在那个年代,这个玩具可太高级了,邻居的小孩都上我家来看。我一遍遍给他们演示,一双双小眼晴都盯着这个小丑,我真是开心极了!更难忘的是,我家旁边有个大石碾子,我们一群小孩在碾盘上玩,一个小孩推动了碾子,把我的两个手指盖压掉了,直到现在还有伤疤。我哥正放假在家,气得他跳上碾盘,仗着年轻气盛,硬是把大石碾子㨄掉在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哥哥是沈阳农学院毕业的。1964年大学毕业后,由于品学兼优,被辽宁省委组织部选调,进了省第一批大学生青干班,入省党校培训。这是当年党培养接班人的新尝试,组织部门从各大专院校,在应届毕业的大学生中选拔人才,先进党校培训学习,后再分配基层锻炼。培训班毕业后,哥哥听爸爸的话,选择了最艰苦的朝阳,立志“吃辽西的黄沙,建绿色的朝阳”。他25岁做了朝阳长宝营子公社副社长,文革也受到冲击,带了高帽游了街。朝阳是辽宁西部的一个重镇,l976年,那里还很落后,特别是市政建没。市内没有几个楼房,被称“一条大街一岗楼,一个公园一个猴”。但那时沈阳农学院搬到了朝阳,改称朝阳农学院,还是很有名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去时,哥哥受爸爸的影响,改行从事教育,先调入朝阳三中,后调到了朝阳地区师范学校做校长。哥哥住的是平房,嫂子也从沈阳调到朝阳新华小学做音乐教师。他们的儿子橹涛,一直在凤城奶奶家生活,女儿红帆也2岁多了。我在北京给他们买了5斤猪肉,嫂子做了红烧肉,一家人美美地改善了一次。我在朝阳仅住了一天,因归心似箭就返回家中。这是我第三次远行,并且是一个人去的,也是一次独立社会的锻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农科所做农业工人,最难忘的是去海南岛育种的经历。时间最长:从1976年10月一直到1977年3月;收获最多:参予了玉米杂交育种的全过程;锻炼最大:学会自我管理、自律自立,养成善于合作的团队精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东北由于气候原因,一年只能种一季庄稼,若搞育种试验,种子头年完成杂交,次年还要试种新种,最低两年才能出成果。而我国海南岛属热带气候,气温高、日照充足,一年可种两、三季作物,特别是每年10月至次年3月,非常适合玉米种植。为了加快玉米的育种步伐,在东北4至9月份搞一次,10月份去海南还可以再搞一次,一年可当两年用,育种速度翻一倍。所以,海南就成了全国最理想的育种试验基地,每年全国各地的育种人都云集海南。中国水稻之父袁隆平,就常年去海南搞育种试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凤城也有很强震感,地震谣言和所谓的政治谣言都很多,弄得人焦燥不安。但批邓还要坚持,生产还要继续,农科所玉米组一边搞批邓,一边筹备10月份去海南育种之事。去海南育种需要几个新人,那时我年轻肯干又有些灵性,于是我就被选中了。同时被选中的还有:共大农学系留校生郭永才和李成新。19岁的我正是充满好奇的年龄,海南我没去过,对它充满好奇。育种我未全程经历,也是充满好奇。组织决定让我去海南,不仅是全新的工作,而且还能看看海南岛,我自然是非常高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三人10月16日从凤城启程,乘27次特快向海南进发。17日清晨,火车经过刚恢复通车的唐山火车站,这一区段铁路,因才抢修完路基不稳,所以列车运行很慢。我们三人同时睜大眼晴向车外望去,看看地震后的唐山。只见唐山大地一片残垣断壁,完整的房屋没有几间,列车缓缓而过,我们心情沉重,三人对视无言。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看,唐山→天津→北京,到处都是地震的惨况,才知道这次唐山大地震的破坏性有多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北京巳无心出站游览,于是立即转车去往长沙。我们在南下的车厢里,突然感到气氛不大对劲,发现旅客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脸上不时露出惊呀或喜悦的表情,隐约听见北京高层出了大事,江青一伙垮台了,就这样听着只言片语,将信将疑地到了长沙。我们之所以到长沙,就是要去韶山瞻仰毛主席的故居。当时流行的儿歌《火车向着韶山跑》,民歌《浏阳河》,唱不尽全国人民对毛主席的景仰和对韶山的向往。这时毛主席刚逝世一个多月了,我们有了这个机会,怎么能不顺路去看看韶山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长沙下了火车,吓了我们一大跳。只见在细雨霏霏之中,马路上一辆辆敞蓬军车,坐满了荷枪实弹的解放军,个个威风凛凛、表情严肃。车厢两侧贴着“打倒王、张、江、姚”“庆祝粉碎四人帮伟大胜利”的大标语。街道两旁、建筑物上,都是庆祝和支持党中央粉碎四人帮的标语口号和横幅,街上的人们喜气洋洋。这时我们在车上的疑惑才得以解开,知道中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9岁那年赶上文化大革命,10年文革历历在目。混乱的形势、动荡的社会,加上父亲遭受的迫害,家庭辛酸的境遇,我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早巳深恶痛绝,只是迫于高压态势,敢怒不敢言而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带着愉快的心情,在长沙首先坐轮渡过湘江,来到桔子洲头。这曾是风华正茂的毛泽东,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江心之岛。此时湘江江面辽阔,江水奔流,虽没有千帆竞发的景象,但很多江轮往返,货船上下穿梭,也足以让我们这些,没有见过大江大河的人,感到冲击与震撼。在桔子洲头,我们登上岳麓山,坐在爱晚亭,仿佛看见当年毛泽东和新民学会会员正在此聚会,挥斥方迺,舞动湘江风雷。眺望北去的湘江,似乎又看到青年毛泽东,正在这里劈波斩浪。我不禁在心里默诵起泌园春《长沙》,实地实景对诗词的感受真是不同,青年毛泽东有多么的了不起!一般的江河都是由东向西流,而湘江则是由南向北流。奇异的天相地貌,必产生奇异的人物,毛泽东就是北流的湘江,孕育出的伟大弄潮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文革中为朝圣方便,湖南修建了长沙至韶山的专用铁路。我们从桔子洲头回来,即乘专线火车去了韶山,大约经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到达了日思夜想的韶山。韶山冲四面青山环抱、满目青翠,南岳衡山七十二峰之一的韶峰横亘其北。毛主席故居门前有一个很大的水塘,他小时候就在这里游泳。住房是典型的湖南民居,黑瓦白墙、一正两厢,普普通通、平平常常,却诞生了一位中国的救星和世界的伟人。我来到了韶山,看到了红太阳升起地方,精神上很满足,也了却一个许久的心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离开湖南,沿途中我们又去了桂林。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有了机会哪有不看之理?桂林这时已是深秋,奇山、奇水、奇人,给了我很深的印象。奇山——东北的山都是峰峰相连,桂林的山大都独立成峰,形似插在秀女头上的玉簪,山不高而险陡,峰不大而峻秀,亭亭于漓江两岸;奇水——涧中水响、沟中溪流,青绫带似的漓江浅如明镜,偶见竹伐漂过;奇人——见有漁翁头带斗笠、身披蓑衣,居溪涧与漓江靜静垂钓,烟雨濛濛中,好似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我们去了七星岩,但没有开放,游人也不多。穿过横跨漓江的大街,在桥下的小吃店,吃了一碗正宗的桂林米粉,在絲絲秋雨中,顿感身体暖和了不少。 1976年的桂林,水还如青罗带,山仍似碧玉簪,保存着奇山秀水的天生丽质,婉如清纯恬静的美少女。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游罢桂林继续南下,直达南宁。南宁是广西壮族自治区首府,我们住在南宁市解放广场的八一宾馆,在房间里就可以看到,南宁市的母亲河——邕江,因下雨江水浑黄。我们只住了一夜,便搭乘南宁至衡阳的火车,在衡阳倒车直奔广东湛江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湛江是广东重要的沿海城市,与海南的海口市隔海相望,也是去海南的必经之地。我们出了湛江火车站,立即换汽车去海安县,从海安上船,渡琼州海峡去海囗。轮渡不是很大,还是客货混装船,第一次过琼州海峡感到很新奇。我基本都是站在船舷边,一路随船看着海景,船开很得很稳,琼州海峡的水是浅蓝的,不是很深透明度还高,清澈可以见底,真是一片没有半点污染的水域。我热得只穿一件汗衫,尽情地享受吹来的南海之风。从家走时,随身携带的物品并不多,可此时却又增加了四瓶酒,这是路上在桂林买的2瓶白瓷的“桂林三花酒”,在南宁买的2瓶广西名牌“乳泉酒”,都是给爸爸的,想必爱喝酒的爸爸一定会喜欢,我必须小心翼翼,护着它们漂洋过海去海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从凤城出发已是深秋,一路南下气温升高。船抵海口港,热浪扑面而来,大太阳挂在晴朗的天空,刺得我们睜不开眼睛。海囗是海南自治州首府,但不像现在这样发达,大街是圆圈型的,为防止日晒,人行道都在路边大屋檐下。下船后,与先期到达的胡贵奇老师相遇了,我们四人一同前往,去海南岛最南端的三亚市荔枝沟的部队农场,科研所的玉米育种基地就设在那里。当时的海南交通还很落后,只在岛的南端,有一条三亚至黄流的铁路,从海口到三亚要坐汽车,也不像现在有空调,车里就是一个大烤箱。汽车走的是南线,经文昌县、过南渡江、越万泉河、穿陵水县,终于到了荔枝沟。好在海南的柏油路质量高,尽管天气炎热,太阳很毒,却不像东北的柏油路遇热发软,而是还很坚硬。不宽的路两边,是成排细高的马尾松,一片片的甘蔗田,一个个的小村寨,到处可见椰子树和香蕉林,南渡江和万泉河水滔滔流淌,海南真是一派好风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到了荔枝沟,就远远望见了我们的育种基地,沿田间小路抄近道,细细的小毛道,两侧都是绿色的秧苗,它们似敞开胸襟,欢迎我们这些来自北方的客人。我们几人是最后一批到达的,这次农科所海南育种队总共17人,领工员是翟师傅,是个很倔的老山东,在共大时我们就认识,这次又在一起工作,是很高兴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育种基地是多个省市共用的一个大四合院,中间是篮球场,收获的玉米种子在大院里晾晒。院子里有伙房、有宿舍,我一人住在厢房的南端,屋后有一眼饮水井,水位很高、水也挺凉,睡觉前冲冲身,感到很爽。同时在这里同时育种的,还有锦州农科所和江苏农科院的育种队,大家相处得很好。白天各忙各的,吃完饭在一起打篮球。那时文革刚结束,没有麻将和朴克,打篮球就是最好的娱乐。分配我的工作是做保管员,育种工作由科技人员全权负责,僱当地农民劳作,工作还是较轻松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基地旁边就是试验田,稍北是掩映在竹林中的一个黎族山寨,还有一大片香蕉林。向西是一个面积很大的芒果园,对芒果我们真是充満好奇。芒果本是一种热带的普通水果,但文革中芒果可就火了,虽然绝大多数中国人没见过,也没吃过芒果,可人人都知道了芒果。那还是文革初期,非洲友人访华,给毛主席赠送了一些芒果。毛主席将芒果送给了首都军宣队,军宣队又转送给了首都工宣队,就这样层层转送,芒果就身价百增,从普通水果贵升至有政治意义的水果。下边纷纷效仿,把它做成塑料模型,做为圣品放在玻璃罩里,供人瞻仰膜拜。还流行一首歌“颗颖芒果恩情长,沐浴着金色的阳光……”。记得1968年秋,凤城绸二厂工宣队从北京归来,就捧回一个芒果模型,县革委命组织了上万人,敲锣打鼓去火车站迎接。我两个在保卫四队插队劳动的姐姐,随社员一起起大早,步行十余里地参加迎接。姐姐回来说:“人太多挤不进去,没看见芒果长啥样?白去了一趟”。我们盼望芒果成熟,看看它的模样,尝尝它的味道岂不快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安顿下来后,一切步入正轨,新的育种生活就开始了。因为沒有电视,沒有收音机,报纸也很少,所以对外边政治现状和形势发展也了解不多,没有分享到人们庆祝粉碎四人帮的喜悦,也不知道中国怎样跟华主席进行新长征?这里一切平静如水,仿佛世外桃园,每天看当地农民日出而做,日落而归。我们则各做各的工作,忙而不乱,起居有律,三顿饭很及时。而且基地有一块菜园子,种了油菜、芹菜、白菜等多种蔬菜,每天早晚两头,都要用喷壶洒二遍水,这也算是重活了,大家都很积极卖力,抢着干活变成了乐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海南属于热带,每年十月至次年二月,属于较为凉快的时期,气温相对低一点,与东北夏天温度相仿。但下过雨太阳一晒,就热气腾腾、暑气逼人。我们刚到是十月末,天气仍然很热,晚饭后一帮年轻人,就依次列坐在院中的水井旁,用小桶到井里汲水,每人从头到脚浇上一桶凉水,身子一下子就凉下来了。晚上睡觉时窗户洞开,吹着少许夜风,钻进蚊帐酣睡入梦。</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海南的日出日落也与北方不同,可能周边都是浩瀚的大海,没有山峰之屏,仿佛太阳一出来天就全亮了,没有黎明的过渡。可以说海南的日出,太阳不是升起来的,而是跳出来的;日落也是如此,太阳一下子就掉到地平线下,黄昏与黑暗无缝对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为了保障食堂烧火做饭,我们需要定期去打柴,打柴是去山里砍灌木杆。每次打柴,我们都是坐着基地的小三轮拖拉机,有个陈姓的当地人为我们引路。这人50多岁,穿着拖鞋身手敏捷,能说会道也很能干,打一上午柴,食堂就会烧很长时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主食是海南产的水稻——籼米,北方人俗称线米。籼米若贮存半年以上,就成了陈米,做出来的米饭没有粘性和油性,用东北话形容就是发渣。出锅一个米粒、一个米粒的,看起来挺蓬松,吃起来却不抗饿。可新籼米就不一样,新米细长两头有尖,而陈米则没有尖,只剩中间了。新米无论是做粥或蒸干饭,都可与东北大米有一比,也是油汪汪的香气十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在海南还学会了擀饺子皮。先是学擀包子皮,因为皮厚好擀一些,一点一点熟练,一点一点积累经验,很快就擀得有模有样了。接着我就向擀饺子皮进发,擀法与包子皮大同小异,只是皮要小、要薄。开始擀得较慢,后来越来越快,食堂包饺子我就成了主力军。这也是我在海南,学会的一个生活小技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海南我还经历了两次车祸。记得招工刚进共大,农科所有一台北京吉普,是帆布蓬的,开车的是王师傅,那时已50多岁了。我当时很想学开吉普车,可我爸怕有危险没让我学。到了海南基地,有一辆三轮手扶拖拉机,主要是用于运输和耕地。机身有三个轮子,两个轮子负责驱动,一个轮子为转弯抺角之用。发动机是烧柴油的,每次发动,都要用摇把子使劲摇动,待发动机轰隆作响,冒出黑烟之后,才能驾驶出行。这种小拖拉机很简易,坐上去很颠,开起来扑腾扑腾,响声很大。所以有人叫它“扑腾鸭子”,真是很形象。由于我想开吉普车的願望没实现,看别人开拖拉机,我也手痒痒了,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把手扶拖拉机学会。于是让师傅教我,先从学发动开始,陆续又学会换挡、转弯、加油、刹车,很快就可以上路慢慢行走了。但毕竟没经过正规训练,仅仅是会开而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基地邻居江苏农科院有一台拖拉机,也是手扶的,只有两个轮子,没有中间脚踏的导轮,看起来不大,很是精巧。有一天中午,我和同伴丛惠,借他们的手扶拖拉机去田间。刚开始是丛惠开,行至中途,我想显示一下身手,与丛惠商量换我来开了。一开始还挺顺利,在树荫下开车,凉风扑面而来,在海南炎热的夏天很是惬意。当从大路开进小道,因为我没开过这种手扶,转弯时,方向盘需要用手串换,而我却双手紧抓住方向盘,车身一转,我也整个身子都跟着转,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可手扶并未停火,继续前行,撞上了沟沿才熄火停下来。丛惠这时还坐在手扶上,他一点没怕,反而看见我摔在地下的狼狈像,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一次小事故,也算是一次小车祸,只是屁股摔得很疼,拖拉机也完好无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次车祸是1977年元旦,基地组织我们,去三亚的天涯海角旅游观光,我们乘坐两台拖拉机前往。我坐的那台车厢里摆了两条长凳,坐了6个人,每人都戴了一顶挺硬的塑料遮阳帽。当走到一半路时,迎面来了一辆大卡车,我们这台拖拉机立即向右靠,由于车速快,斜到了路沟沿。而后司机又急忙打轮想扳回正道,由于车速的惯性,拖拉机刚正回来,就发生了翻扣,有三个人当时甩出了车厢。而我和另外两个人则扣在了车厢里。当时我知道翻车了,过了一会儿,就听外边人齐喊:“一、二、三”,马上车厢就被掀了起来。只见我们三人蜷在厢内,像三个冻虾挤在一起。我们爬站起来,只受了些皮肉伤,没酿成大祸。我穿的衬衫两个腋窝的布都挤烂了,头上戴的塑料帽被挤扁了,真应该感谢这顶帽子,如果沒有它,也许脑袋要保不住了。这次历险,也是我人生第二次遭车祸。后来我还遭过一次车祸,那是在民委工作时去新疆,车在公路上翻了,我还摔掉了两颖门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次遇险,絲毫没有减低我们游岛观光的兴致,后来,终于又去了三亚的天涯海角。七十年代的三亚不发达,很少有楼也不繁华,它的名度就在于地处祖国的最南端。天涯海角是海南和三亚一张很亮的名片,不到天涯海角,就等于没到过海南。那时人们工资低,吃饭都困难,哪有闲钱和闲情出来旅游?所以此地游人很少。天涯海角,我们终于来了!一片大海滩上,突兀地立了几块大石头,像巨人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面对浩瀚的南海。有一块巨石足有两三层楼高,上刻四个大字“南天一柱”,见到它一刹那间,四个大字也刻进我青春的记忆中。我站在南海边,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感到海的辽阔,天的高远。凭着不多的地理知识,遐想再往南就是风吹浪卷的西沙群岛,1974年,在这里中越发生了一场大海战;还有中沙群岛,有着美丽的珊瑚礁;南沙群岛是祖国丰富的漁场;再往南、再向前……祖国的海疆是多么的辽阔!说心里话,站在南海边上,在遐想中会给你海一样的力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天涯海角回来,隔了一段时间,我们第二次又去了南海,主要是采集海石花。海石花也叫珊瑚,产于热带海洋,人称“海石花”。它既不是植物,也不是矿物,而是无数珊瑚虫的遗骸,集缩而成的化石。它们在海中天然生成,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白的如雪、红的似血、绿如翡翠、黄如类金。珊瑚主要用于首饰和工艺品的制作,如项链、手串、花鸟、动物、人物及盆景等。第一次看见海石花,是刚登岛时在海口见到的,市场和地摊上有很多海石花做的工艺品。在南海浅滩透明的海水中,生长着很多形状各异的海石花。那时也没人管,我用小铁锤轻轻敲下了几块海石花,小的如拳头大,大的如小青瓜,形似支楞着的花菜,花头是开放状的,就像一枝枝小鹿角。海石花洁白如雪,捧到手里甚是喜欢,带回来后都给朋友分了,我留下一块做为纪念,看到它就会想起我在海南的岁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我们几个小青年恶作剧,两次去附近黎寨偷香蕉和椰子,第一次是偷香蕉。我们生在北方,由于运输贮藏不便,很少吃到吃香蕉。而到了海南,满地都是香蕉林,到处都有香蕉卖,两角钱可买三个大香蕉,黎语叫香蕉“挠几答嗄”。我们出师大捷,偷回来的一大串香蕉,足有40多斤重。香蕉刚砍下来是青色的,而且涩还不能吃,就先放到我的库房里,用被子捂了一个多星期。捂到时候,香蕉就熟透了,变成了金黄色,吃起来即清香又醇甜,回东北后,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香蕉。香蕉树好像一株只结一串,第二天我们又去了偷香蕉的地方,发现那棵香蕉树已被村民砍倒,估计一边砍,一边骂偷香蕉的小毛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第二次是偷椰子。一提起海南岛,人们自然会想起晚风椰林的美丽景象。椰子树是热带经济作物,全身都是宝:椰子汁好喝,椰子肉好吃,还可加工成糖果饮料;椰壳可加工成工艺品;椰树枝条和杆茎可做家俱和生活用品;椰子油可食用,也可做化妆品。椰子树是海南重要的经济作物,岛上到处都是椰子林。椰干直径可达一尺多长,树有十几米高,最下边的一蓬叶离地面也有个七、八米高。叶下结有几个像球一样,溜圆溜圆的大椰子。椰子没成熟时皮是青的,成熟后皮是黄褐色的,裹着厚厚的外売,皮外还有棕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椰子摘下来是个圆球,上端有三个孔眼,用刀砍开,其中只有一个孔眼可以直穿壳内,用吸管汲喝里边的椰汁,这汁清冽解渴,并没什么特殊的味道。但椰壳内敷着的那层果肉,有半厘米厚,把它刮下来吃,很有嚼头也很香。因为椰肉含椰子油不能吃多了,否则像吃肥肉一样感到很腻,吃多了还会上头。椰子不熟时,椰肉就像豆腐脑,切开后加一点白糖,再用汤匙舀着吃,那味道真是绝了。我们在海南,大饱了椰子各种吃法的口福,做为北方人真是难得的幸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说到偷椰子,那次是我和拖拉机手张致义去的,他负责爬树摘椰子,我负责接应装袋子。他动作敏捷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很快爬到树顶,用砍刀接连砍下几个成熟的椰子丢在地下,我赶紧捡起来装进麻袋。当他爬第二棵树,刚爬到一半时,突然有几个黎民向这奔来,我们知道被发现了,他快速从树上滑下来,我俩会合后立即逃离现场。当时只管逃逸,回来才发现,张的两条大腿内侧,被椰树干刮得血肉模糊,因为年轻也没当个事,涂了些红药水,过几天就结痂了。两次偷摸实为找乐,以后就金盆洗手啥也没偷过,就是路过甘蔗林,也没见蔗起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7年过春节,我右边的门牙突然很疼,连喝口水都疼。农场卫生员是个矮个子的湖南兵,热情地为我做了针灸。几根银针扎下去,整个口腔都麻了,可那颗牙还是疼。我知道这是想家上火了,火攻到牙上,也没别的办法只好扛着。这次牙疼,才真正体会到“牙疼不算病,疼起来真要命”的滋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在海南基地,领导还派我出了一趟差,那就是去崖城。崖城在海南的西南部,需要乘海南唯一的铁路线——三亚至黄流的火车。这条铁路线是日伪时期修的,车道是窄轨的,车厢也不宽,里边是木头座,火车车门长年不关,坐的人也不多。上了火车,我贪婪地望着窗外,看那画轴一样闪过的海南风光。只见海天一色、椰影婆娑、蕉林片片、稻田展展,真是美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海南是天然橡胶的主产区,但我没有见过天然橡胶林,听说它们都是生长在山区。我上山砍柴时,还看过海南的木棉树,树上没有多少叶子,当时正是花开时节,沉甸甸的大红花开满枝头,红艳艳的像血一样。所以,广东人也称木棉树为英雄树,木棉花为英雄花,这也是人民对英雄和先烈的景仰与怀念。我二姐特别喜欢木棉树和木棉花,她去了几次广东,每次都要在木棉树下,捧着几朵又大、又重、又红的木棉花拍照。她说看到它们,就像看到了英雄顶天立地;捧着它们,就像捧着先烈的英魂。因为她研究并熟悉党史,所以对英雄和先烈更重感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7年3月,历时半年的育种工作结束了,半年里我长了十多斤秤,瘦瘦的脸也有肉了,肚皮也有了脂肪了,腰也粗了,胳膊腿也有劲了,一句话就是长结实了,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小伙子。接到撤离通知,我就开始打理行装,准备北归回家乡。我用一个大木箱,里边装了在广西给爸爸买的四瓶酒,装了几个大椰子,还有椰子糖、衣物及几个海石花,箱子装得满满当当,走水路和陆路托运,我则一身轻松踏上归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离开海南岛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到郑州看望大姑一家。我爸老家是东沟龙王庙,是我爷爷早年闯关东,从山东飘洋过海在此落脚,分枝散叶。爷爷粗有文化,自学中医做了乡间郎中。上个世纪初,丹麦人在安东一带传播基督教,我爷爷则接爱教义,成了安东最早的基督徒,并接受洗礼虔诚布教,在安东和大孤山一带很有影响。爷爷生有四男两女,由于接受了西方文化,思想开明,6个孩子都接受了新式教育,女孩也不例外。我有两个姑姑,大姑杨爱春是1909年生人,从小聪慧上进,15岁从教会学校毕业,考取了哈尔滨女子师范学校。18岁毕业回大孤山做了小学教师,因书教得好,业务和人品又很优秀,20岁即被东沟县提升为大孤山小学校长,她是大孤上教育史上笫一个女校长,也是最年轻的小学校长。在家里我父亲最小,不到十岁我爷爷就病逝了,大姑立即担起教育弟弟的责任,把我爸接到她身边严格教育。我爸就这样在大姐身边,在大孤山读完小学和中学。1936年,大姑嫁给了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归国后在广西大学做教授的臧广田。为了保证爸爸的学业,她走时,将多年积蓄都留给了我爸,只拎一只小皮箱去了南方。我爸从大孤山中学毕业,考入了奉天省立笫二师范学校。毕业后根据姐姐姐夫的建议,又考入了奉天农业大学,后留校做了助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姑离开东北后,在广西大学工作,抗日战爭期间随学校迁移,带着年龄很小的三个孩子,还有书籍,从新加坡到越南再到云南和重庆,可以说是颠沛流离。抗战胜利后,大姑父做为国民政府文化接收大员,北上沈阳接收了奉天农业大学,姐弟才得以团聚。沈阳解放前夕,大姑坚决不去台湾,而是去了北平。被共产党接管后,先后在哈尔滨、开封、许昌等地辗转,最后定居郑州。大姑父在河南农业大学任畜牧系主任,大姑则在家相夫教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没见过大姑,但常听爸妈讲起。爸爸说大姑很优秀,是五四时期,从大孤山走出的新女性;说大姑热爱教育、播洒文明,不仅教书做校长,还辅助爷爷在龙王庙家中,免费开办贫民教育;说大姑敬业有胆量,九一八事变后,日本鬼子占领大孤山。那天是周日,大姑正在龙王庙家中休息,闻讯后不听家人劝阻,不顾个人安危,回大孤山保护学校和学生;说大姑有主见,1948年丈夫家人都去了台湾,姑父举旗不定,是大姑说服姑父留在了大陆。更常常提起的是大姑对他的培养,若没有大姑,我爸是读不起也读不好书的。大姑是我家的恩人,没有大姑,爸爸不会有后来的发展,也不会成为中国有名的教育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解放后,很多年爸爸和大姑失去了联系,后来有了书信往来。1964年爸爸去北京开会,特地南下去郑州看望大姐,回来时大姑用竹篮,装了滿滿一筐小人书,一整套的《三国演义》共64本。爸爸说这是大姑专门送给我的,从此,我对大姑就更加爱戴。只可惜这整套《三国演义》没能保住,文革时造反派来抄家,当作四旧给抄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大姑教子有方,三男一女都品学兼优,彬彬有礼。大儿子庶声,西北师大毕业,在兰州医学院做教授;次子庶铭,19岁考入当时很难考的唐山铁道学院,立志做新中国的詹天佑。但不幸的是1957年被错化右派,入狱劳改多年,十分磨难。平反后,成了郑州有名的化学教师,退休还和妻子开创性地开办了“金秋养老院”,一度在郑州很有名气;女儿柳萍,聪明漂亮,河南农业大学毕业,官至郑州二七区科委主任;小儿子庶康,1968年初三毕业,插队去了大别山,艰苦劳作中坚持自学日语。天生我才必有用,70年代国家地震局资料室,在郑州招考外语人才,小表哥榜上有名,随入地震局工作。以后又转入司法领域,成了有名气的大律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兄弟姊妹6人,只有二姐趁大串联之机,去郑州见过大姑和大姑父,其他人都没见过。这次我也趁返程之机,带着对大姑的敬仰和爸妈的深情,决定去郑州,看望从未谋面的两位老人。3月5日早晨车到郑州,按照地址,一路找到了河南农业大学。文革期间农大从郑州迁到驻马店。粉碎四人帮后,刚刚迁回郑州。原家属宿舍还没倒出来,大姑家暂住在学生宿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到大姑家天刚放亮,待我敲开房门,大姑第一个迎出来,高兴地说:“满子(我乳品)来了”!大姑的头发梳得十分整洁,一絲不乱,白白净净的脸上带着慈祥,长得和我爸爸有些相像。大姑看见我就好像见到弟弟一样,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大姑父高高的个子,戴着黑框眼镜,眼神中透着智慧的光。我第一次见大姑父,也是第一次面对面、零距离地看一位留过洋的大学教授,儒雅温文印象颇深。大姑把小儿子庶康和他的爱人贵生(郑州工学院一个教授的女儿)及柳萍姐都叫回来与我见面。同时又见到了即能干又年轻的二表嫂,我对她充满敬意。她曾是1968年郑州下乡知青,在农村干得很出色,还是知青中的优秀典型。就是这样的一个少女,在阶级斗爭为纲的文革年代,竟然爱上了她的看管帮教对象,即当时正在该村劳改的二表哥。不顾他右派反革命的身份,和相差十多岁的年龄,勇敢地和二表哥结合了。他们共迎风雨,共担艰辛、共创生活。只可惜二表嫂后因医疗事故,50多岁就走了,留给亲人的是无尽的惋惜与怀念。</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庶康哥带着着我,一人骑一辆自行车,沿着著名的二七大道,游览了郑州市容。还登上了当时郑州最高建筑——“二七”纪念塔,俯瞰整个郑州。三月初的郑州,在黄河的南岸巳有了淡绿的春色,梧桐和柳都巳泛绿。感叹中国之大,神州南北各不同,我刚离开的海南己入夏天,满岛碧绿、百花齐放;河南居中,巳迈出了春天的脚步,比东北的春天要早绿一个多月;而我即将回去的东北老家,还没走出冬天,冰雪尚未消融。</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回家心切,在郑州只呆了两天,就急于返回凤城。大姑给我家带了5斤香油,文革十年,辽宁供应特别困难,豆油每人每月3两,香油连闻都沒闻过。我带着礼品和姑家的亲情,从郑州回到了凤城。28次特快到凤城是早晨七点多钟,待我乘公汽回到家中,爸爸和四姐都上班了,家中的妈妈非常高兴。中午刚过11点,我就像小孩一样,站在家门口等爸爸下班。11点半爸爸回来了,我急忙迎上去,一个劲地喊爸爸。爸爸紧紧抓住我的左手,把我一直领进屋,到屋里才松开手,生怕一松手我会走掉。每当想起这些,眼睛不免湿润,爸爸的手有多温暖!现在再无爸爸的手可牵了。我向爸妈讲了去大姑家的情况和感受,也讲了一路南下过黄河、跨长江、去桂林、到南宁、渡琼海的见闻,以及在海南半年的工作和表现。他们一直用慈爱的眼光看着我,听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似乎对我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感兴趣。是啊,离家半年了,儿子又长大了,而且还非常省心,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呢?</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半年前我去海南,走时正值主席去世,全国笼罩在一片悲痛中,也不知中国将走向何方?可就在我离家之际,谁知中国政坛惊雷突炸,迅雷不及掩耳地粉碎了四人帮,宣告了十年文革的结束。这个变化大快人心,大得人心,爸爸精神饱满,早出晚归,一心扑在教书育人上。农科所的领导和科技人员,也都意气风发、擦拳磨掌,决心跟着华主席进行新长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次从海南回凤城,我是提前被所里召回来的,比其他人早回来一个月。原因是农科所这时组建了科技室,物色人选时想到了我。科技室主任是王德良,所里的化验室也包含在内。进入科技室我就成了科室人员,有了自巳的办公桌。不必像以前做农工,天天需要下地,观测玉米的长势,记录不同品种的玉米,在不同生长期的表现。也再不用春种、夏管、秋割、冬考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进入科技室,我主要是在化验室工作。这个化验室在办公楼的二层,一南一北两个屋子,南屋是做化验用的,北屋贮藏化学试剂和药品。我的任务主要是为做试验,准备化学试剂和药品。大多数的工作是洗涮试管和试皿,每天与毛刷、去污粉和水打交道。试验室里有两个长辈,一个是白姨,朝鲜族人,带着白边眼镜,文文靜靜的,是沈阳农学院土化专业早期毕业生。一个是狄婶(康淑琴),是个老中专生,丈夫是农科所所长狄惠林,狄叔也是我爸在奉天农大时的学生。她们两人都与我父母有很好的交情,再加上我肯干又听话,所以她们待我特别好,像自己孩子一样。在工作中,她们耐心教我做化验,掌握化验操作技能;让我学习应具备的相关化学知识。我在化验室只工作了几个月,考上大学就离开了。但这是我人生中最安静的一段时光,也培养了对化学的兴趣,学到了不少知识,如植物营养所需要的基本物质;肥料的多与少对植物生长的影响;什么叫土埌肥力;什么叫氮磷钾;如何测定土埌的营养成份等。化验室工作,也给我打开了一扇农业科学之门,1977年恢复高考,我之所以选择了沈阳农业大学的土埌农化专业,与我在化验室工作有很大关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丹东共大虽然是文革的产物,但当时还没有解散,而且在1976年秋,又招收了一批工农兵学员。我们这些共大职工,客观上都是为办学服务,为工农兵学员服务的。特别是我年龄和这些学生相仿,都是知青出身,都有下乡务农的经历。所以就很快与这些工农兵学员熟悉起来,在一起打篮球、打乒乓球,每天高高兴兴上下班,生活丰富多采,感到我的青春很充实,充满了朝气。而且我在丹东共大工作期间,工作好、人缘好、口碑好,爸爸对我是满意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从海南回来,家里又有了新变化,二姐结婚后一直住在我家,我走时小外甥宏扬才一岁,回来时已经满地跑了。三姐和四姐也结婚了,三姐在沈阳,四姐在科研。为了减轻朝阳大哥和金县大姐的家庭负担,让他们一心工作,妈妈让他俩把孩子都送到草河,由她来抚养。于是大哥的两个孩子小涛和红帆,大姐的两个孩子小牛和子佳,都相继来到草河,再加上宏扬,一下子有了5个小孩,家里像个幼儿园。妈妈每天忙忙碌碌,做饭都得用大锅,但爸爸妈妈累却高兴着,儿孙绕膝满心欢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家里还养了一只奶羊,每天早晨牵出去,找一块茂密的草地,钉个小木桩,把羊脖子上的长绳绑在桩上,让它在规定范围内吃草。我和妈妈都喜欢这只奶羊,把它收拾得又白又凈。妈妈每天早起挤羊奶,由于手法柔和,所以羊很温顺,有时还会望着妈妈咩咩地叫着。羊不仅吃草,还经常喂它豆饼和玉米粒,怀小羊羔时,吃得更好更精。挤出的羊奶不膻,煮熟了滿屋都是奶香,加上点白糖,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真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美味。小外甥宏扬从小没奶,就是靠这只羊的乳汁养大的,而且又白又胖,后来长成一米八的大个子。羊奶除了喝之外,妈妈还用它煮大米干饭,更是奶香十足。妈妈还乐于施舍,经常把奶挤出来,送给邻居家的老人或有病的人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受父亲的影响,我也喜欢植树,下乡在黄岭子,我在房前屋后就栽了不少树。回到草河后,我在前院又栽了一棵柳树,经常给它浇水,看它一天天长大。我从海南回来,又开始照料这棵小树,它已有小碗口粗了。天天看着它,看它泛绿、看它袖叶、看它摇曳、看它垂下绿絲绦。我把它看成是家的守卫者,为我家站岗放哨,迎来送往。当1979年,我家搬回沈阳时,它已亭亭玉立,摇晃着枝条,依依不舍地和我们告别。现在家属院巳搬迁,从这里开出一条,通往凤城东站的公路,这棵柳树也就不复存在了。可我没有忘记它,每当想起草河的家,它就在我的眼前摇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段时间,也是我家经济条件最好的时期。哥姐们都有工作,爸爸高干工资每月150多元,我工资也30多元,除姥姥家需要继续接济外,再没有什么负担。虽然手头宽裕了,可那时有些东西还要凭票,家里托人弄了张自行车票,给我买了一台飞鸽牌28加重自行车。那时自行车三大名牌“飞鸽”“凤凰”和“永久”,好似现在汽车中的“奔驰”和“宝马”,骑着“飞鸽”天天上下班,自觉得身上多了几分神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科研地里干活,突然听到爸爸喊我,看见爸爸站在公路旁的槐树下向我招手,我急忙跑过去,爸爸说:“你看这是什么”?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接过来打开包装一看,哇!竟是一台像小砖头一样的半导体收音机,外边套着一个黑色皮套,还有三个波段,我高兴得不得了,因为那时半导体很不好买。当时社会上流传手抄本小说《第二次握手》,有了这台小收音机,就不用去借手抄本了,在半导体里就可以听小说连载。以后的半导体越来越精巧,我还是舍不得换,因为这是爸爸给我买的,看到它就像看到爸爸一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977年3月下旬,乍暖还寒。一个周六的晚上,我家突然炸了锅,发生了一件天大的祸事,在我家寄养的大哥儿子小涛,大姐儿子小牛双双不见了。他们当时都住在我家,同在草河小学读书,两人又同为9岁。那天,我在科研收拾完玉米秸子回到家,未看到二个孩子,因为他们正是淘气的年龄,到处跑都是常事,也没有在意。但吃晚饭仍不见踪影,我出去找了一圈,问左邻右舍和周围的孩子,都说没看见。这才感到情况不妙,家里开始着急了,邻居们都帮着找,仍无结果。大家坐下来分析,根据当时的社会治安状况和周边环境,被坏人拐走和遇险的可能性不大,判断坐火车出行的可能性较大。为了找孩子,爸爸的单位也出了不少人,一路奔宽旬,一路奔丹东。我则骑着自行车,直奔凤城火车站,一路骑行、一路观察,看路边有沒有他们的踪影?赶到火车站,等车的人很多,我在候车室昏暗的灯光下仔细查找,也没见到这两个小子。我又急忙返回,希望他们此时已经回家,但回来只看到,炕上六神无主的父母和陪同的邻居。这时已是晚上八.九点钟了,感到凶多吉少,事态严重。这一夜是最难熬的,一家人谁也没有睡,只好给朝阳的哥哥和金县的姐姐打电话,让他们回来找孩子。他们听了焦急万分,急得火上房,连夜乘车往凤城赶。</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涛的姥爷在省物质局工作,我二姐无意间记住了他单位的电话。第二天早晨挂了过去,希望能有好消息,结果是更加失望,小涛姥爷说:沈阳没见到这俩个孩子。孩子丢了,姥爷急得不行,姥姥闻讯大哭起来。第二天,哥哥车到沈阳没出站,就直接转车中午回到了草河。姐姐、姐夫还在途中,各路人马回来均无消息。同时也惊动了警方,查不到两个孩子的线索,家里布满愁云,为两个孩子的命运担心。 在焦急的寻找与等待中,下午四点,小涛姥爷从沈阳打来电话,说两个孩子冒着雨雪,浇得像两只落汤鸡,刚刚到了他们家。听到消息,家里突然烏云散去,悬在每个人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这时姐姐姐夫刚到沈阳。在万分紧急的时刻,走时姐夫还沒忘给家里扛一袋白面,听说孩子找到了,连人带面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们赶到小涛姥爷家,将两孩子领回草河。回来后才知道原由:那天下午,他俩放学回来,在家附近的一个大水坑里玩,造得泥糊千鳅。我妈去找他们,把罩衣罩裤扒了下来,拿回家去洗。临走时撂下一句狠话:等回家我剝了你们俩的皮!两个孩子当真了,怕回家挨打。那时小涛的姥爷住在沈阳三好街的省党校家属院,小牛的爸爸正借调在沈阳太原街2号的省建材局工作。两孩子一核计,坐火车跑吧!跑到沈阳小涛找姥爷,小牛找爸爸。他们步行了十多里,赶到凤城火车站,等车时看见了我,他们就跑到货场一个木堆后藏了起来。天黑以后,有一列丹东至沈阳的火车进了凤城站,他俩就上了火车。查票时被乘务员发现了,因为他俩棉衣棉裤罩脱下洗了,里边的棉袄棉裤都是姑姑们穿旧的,活像俩个小叫花子。刚开始乘务员以为他俩是在车上寻机作案的“小抵搂”(掏包的),就让他们把手伸出来,拉手上的关节,一看拉不出来(受过训练掏包的关节可伸缩)确定不是,又以为是唧个家长为给孩子逃票,故意不坐在一起,发慈悲就把他俩放过了。火车到沈阳站已半夜了,他俩在票房子里呆了半宿,睡在长凳上,还遭到围观。天刚亮,他俩就一路打听,先来到太原街2号的省建材局,一个叔叔正在涮牙,小牛问:“李茁(他爸)在吗”?那人随口答:“李茁出差去大连了”,他俩失望地又走回火车站。这时沈阳下起了雪和雨,他俩又冷又饿,两顿没吃饭了,摸摸兜里只有8分钱,买了几颗黑枣吃。他们决定去三好街找小涛姥爷家,可沒钱坐环路无轨,他俩脑瓜够用,知道顺无轨线走,就能到三好街。三好街离火车站有十好几里地,他们冒着雨雪一路前行,终于到了三好街。可又迷了路,不知在正街往哪拐,才能到姥爷家?反复走、反复找,直到下午三点多钟,才转过向来,找到了姥爷家。姥爷开了门破啼为笑,当即打电话给草河报喜。因为他们的这次出走,我爸妈急火窜心,妈妈为此白了不少头发,爸爸为此上火拔掉了两颗牙。他们怎么能不上火呢?若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向外地的儿子女儿交待呢?那家真是没法过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小涛小牛出走沈阳,在草河一时成了新闻,他们在学校也成了“名人”,小同学们纷纷跑去看他们。两人读书的草河中心小学,秋季开运动会,我侄小涛个子小,自已报了个3000米,班主任怕他跑不下来,不想让他报。校长尹天庸笑着说:“怎么不行?沈阳都能跑到,3000米怎么就跑不下来”?现在想想都后怕,那时社会治安好,坏人少,放到现在,不知会出多大的乱子、多大的事情?</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