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拿着行李,蹑手蹑脚的走出家门,生怕吵醒还在午睡的我那年近80的老母亲。自从2020年父亲走后,我基本每个月返回虔地一趟,因为孩子功课越发紧张,只能陪她吃一两餐,逗留一两晚即匆匆返厦。</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直梳着以前革委会妇女干部那种短头发,非常朴素,干净整洁。记忆中她就穿着打扮问题只跟父亲闹过一次小情绪,让父亲大晚上陪着她出门买一条流苏呢料披肩,那是小镇当时的爆款,但最终因为价格因素,节俭的母亲自己选择了放弃。</p><p class="ql-block"> 因为母亲生我时已经33,那时的人普遍没有条件保养和穿衣打扮,所以犹如《你好!李焕英》里的台词“打我记事起,我的母亲就已经是中老年形象了”。但是母亲一直皮肤姣好,头发乌黑,现在年近80皮肤有着褶皱但依旧白里透红,加上三十多年人民教师的职业生涯,气质尤佳。</p><p class="ql-block"> 母亲年轻时候,也是爱美的女知识青年,记得小时候我翻出两条围巾:一条纯白色纱巾,一条蓝色勾线针织三角围巾,母亲颇为自豪的围起来展示给我们姐仨看,这都是她当年在师范时的最爱,针钩围巾还是她当年在走廊蹭灯夜战的得意制作,那时宿舍洗熄灯后,年轻的女孩子们就集体坐到彻夜亮着灯的走廊,或双针翻飞,或单针起舞,编制着那段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p><p class="ql-block"> 婚后因身为人民警察的父亲工作异常忙碌,母亲领着着两个姐姐,尤其是年纪稍长的大姐,里里外外的忙进忙出。而我,就是那个“溪头卧剥莲蓬的,最喜小儿无赖”,天天躺在大院内据说有上百年树龄的金桂树下,百无聊赖,看着蓝天上的白云朵朵,幻化白云苍狗。</p><p class="ql-block"> 看似无忧无虑、懵懂无知的我,实际对母亲的有着极度的依赖:那时住宿条件极其简陋,每每母亲去公共浴室洗澡,我都哭得撕心裂肺,大家都不明所以,只有我自己知道,那边有一口必须经过的老井,我非常害怕母亲会掉下去,但是幼小的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只好大哭。</p><p class="ql-block"> 母亲是小学老师,却没有空闲时间辅导我们姐仨,从我记事起,母亲晚上基本都是带着我这条小尾巴在参加集中备课或者辅导学生,我就在旁边用4张闲置的靠背椅搭成一个小舞台,自娱自乐。</p><p class="ql-block"> 母亲做饭和缝补针线水平一般,别人妈妈会给孩子磨破的裤子膝盖上缝上两个小卡通,我母亲不擅长这巧思。但是母亲却在人品思想上对我进行了非常好的哺育和缝补:</p><p class="ql-block"> 一次舅舅从乡下来我家,母亲一如既往的整理一些衣物袜子文具书籍,准备让舅舅带回去给表姐弟们。我非常不高兴,嘟嘟囔囔抱怨了一堆,从不对我发脾气的母亲,那次一反常态,声泪俱下,细数了外婆对我们的帮衬,控诉我不懂得感恩,最后我也哭了,大声的请求她原谅。 </p><p class="ql-block"> 另一次是我从母亲办公室集中放置的遗失招领物品中偷偷顺走了一个铁皮文具盒,这次母亲没有像那一次那样声泪俱下,而是让我帮她叠衣服,和颜悦色,柔声细语地跟我讲起了故事,什么故事我忘记了,但是文具盒我是马上还给了母亲。</p><p class="ql-block"> 从我读小学开始,母亲的身体就开始陆续出现各种小问题,父亲更换了轻松些的岗位,两个姐姐和父亲一起分担了家里大部分家务。从那时起,我们姐仨逐渐淡忘了母亲围着锅灶洗衣盆转的样子。母亲是小学高教,小镇的老师要求全能,除了跳舞,我印象中母亲什么科目都会教,字写得清秀工整,一笔一划还是不错的,以前家里的迎春接福都是母亲手书。</p><p class="ql-block"> 母亲会带成绩差的学生回家补习,还招待他们吃点心,最受宠的我也只有在旁边看着掉口水的份儿。除了给学生补课,母亲作为教师让我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那天晚上约摸七八点天黑透了,母亲正兴致勃勃拿出笔墨旧报纸,准备练几个字,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她班上有个小姑娘未归,不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母亲(那时父亲值班,两个姐姐上晚自习),拖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乡间小路上,那时刚刚改革开放,小姑娘的父母是第一批去广州深圳的务工人员,小姑娘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留守儿童。还好,等我们赶到女孩子位于乡下的家时,小姑娘也已经平安到家。母亲用罕见的严肃言语和孩子的爷爷奶奶交谈了一番。有母亲的及时引导,小姑娘顺利考入了初中(是的,那时初中可不是义务教育,需要考试通过)</p><p class="ql-block"> 母亲虽然身体羸弱,但是异常坚强,她60来岁时骨质疏松症,脊椎好几节坏死,一度只能躺在床上,坚持自己进行康复训练,逐渐恢复正常。前几年胸椎也有不太好,目前有点小罗锅,要知道,那可不是一般的疼痛。但是她坚持做点力所能及的家务,大姐也懂老人被人需要的心理学,安排她淘淘米,叠叠衣物之类的轻便家务。</p><p class="ql-block"> 最令我们姐仨感佩的是父亲走后,母亲所展现出来的坚强,父亲母亲伉俪情深,父亲一度为自己这个大头兵可以娶到到母亲这位知识份子自豪。自从母亲身体转弱之后,一直被父亲悉心呵护,父亲走后,我们一度担心母亲会悲伤过度而倒下,母亲异常坚强的度过了这一关,父亲泉下应很欣慰。</p><p class="ql-block"> 母亲性格比较内敛,不太善于表达情感,鲜有朋友,她甚至没有闺蜜,按现在的说法,属于I人,不似属于E人的父亲。所以父亲在世时,我们都是习惯电话给父亲,母亲只是简短的寒暄几句,每次回去,母亲好像也是配角。父亲走后,给母亲多是发些Q萌的小视频,母亲都会回复几句,均是是非常客气和规规整整的行文,偶尔错别字,母亲还要及时认认真真更正,完全不像市井烟火气的母女互动。但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母亲见到我们时blinblin发光的眼睛藏不住她殷切关爱。每次短暂的陪伴后和母亲告别时,我都不敢正视她虽然含着笑却透出万般不舍的眼睛。</p><p class="ql-block"> “下一站,厦门,因为本站停靠时间较短,请各位到站的乘客提前准备好行李…”我的文字被迫按下暂停键。我的母亲形象是非主流的,既不是文学中肩挑起家务重担的家庭主妇,也不是影视中优雅端庄的知识女性,非主流到很难有一个具像可以来描述她。但这就是深爱着我们姐仨,也是被我们姐仨深爱着的母亲,母亲节将至,谨以这段在动车上匆忙记录的文字,致敬我非主流母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