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字

无声语

“种植、收储、加工、销售一条龙，很好！”局长手握《合资创办石盘米业方案》赞不绝口。 老阳起身靠近办公桌，“局长，如方案可行，请您签字审批！”他迅速递上笔，笑容沿着岁月的痕迹在脸上荡漾。 “粮库跟农业开发商、农业大学联手，前景可观呀！”局长接过笔问，“土地流转、资金落实怎样？” “土地没问题，资金正在筹备。方案中写了，缺口向市局借一部分，请您审批！”老阳干瘦的手挠着稀疏的头发，笑容羞涩。 “改革后企业自负盈亏，市局只是调控和协调，当然也应支持。”局长搁下笔，口气严肃，“这样，方案放这。我明天去省局开会，回来与其他局长商量商量。” 三天后，老阳接到市局开会通知。 车穿越初冬的薄雾在石盘垌缓缓行驶，窗外依稀可见不少荒芜的农田，偶尔有成堆的稻茬披着纱幔伫立田间，守候着这片供给它们营养的土地。 “唉！”老阳微闭双眼，不禁浮想联翩。 上个世纪70年代初，阳跃进到石盘粮库工作。石盘米芳香四溢、软糯Q弹，是南宋贡米。他是奔着贡米而来，但那年月生产队交了征粮，村民靠政府返销粮过日子，很难吃上贡米。农村土地家庭联产承包后，因石盘稻谷一年一季，品质高、产量低，卖不上价，村民种粮积极性不高，纷纷外出打工。看到石盘垌农田种植逐年减退，石盘贡米藏在深山无人知，老阳心中常有一种不可言状的冲动。 “跃进，方案敲定了吗？你得抓紧！”省农业大学老乡发来的信息，打断了阳跃进的思绪。 老阳秒回“在去市局路上，放心！" 车到宜水市粮食局，老阳下车疾步奔向三楼局长办。 “局长，字签了吗？”老阳开门见山。 “开完会再说！” 会场肃静。台上，局长部署宜水市粮食企业改制方案；台下，老阳如坐针毡，脸色铁青。 　　“局长，这个买断合同我不签，更不会动员粮库职工签！”散会后，老阳紧随局长到办公室。 “牛脾气！坐下好好说！” “好好说有用么？全员买断，几万块钱打发回家跟娘恰，心寒呀！”老阳声音哽咽，“还有，好不容易引来外商，忙碌大半年，石盘米业，完了，黄了。” “谁说黄了！会上你黑着脸几次走出会场，改革精神领会了吗？来！坐下，我跟你合计合计……”局长轻关门。 大约半小时，老阳从局长办出来，哼着小曲，如沐春风。 “老同学！”迎面一位身着黑色大衣的中年男子一把握住老阳的手，“跃进，还认得我吗？” 老阳打量这个老同学: 五墩身材，标准白净的冬瓜脸笑容可掬，临风不乱的七分头油光可鉴，嘴角一颗大痣让人过目不忘。 “淘气包！包卫国！”老阳想起来了，“小时候常用玻璃在太阳下照女同学的脸。多年不见，听说当老总了。” 　　“哪里，小包工头，混口饭吃。今天有事，改日约你！”包总递给老阳名片，匆匆走向局长办。 两个月后，石盘粮库全体职工签字买断，领取安置金。 “局长，谢谢您当初点拨，不少职工看好石盘米业，将安置金投资参股，如今资金缺口小了。我们正着手租赁石盘粮库……”老阳在电话里感谢不已，并向局长汇报了石盘米业的筹备进展。 “老阳呀，市局看好你们的项目，石盘是块宝地，你们可要抓紧！”局长语重心长。 “跃进！忙呀！”老阳刚放下电话，有人进了办公室。 “包卫国，一大早什么风把你吹到山旮旯里了。”老阳朝他肩膀擂了一拳。 “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当年皇帝在此用过膳，风水宝地呀！我来借借福。” “无利不起早，找我什么事？” “神算！我就不拐弯了。我想把这个粮库买下，打造成御景休闲山庄。昨天找粮食局国资办，他们说……这不，只有老同学您能帮忙了。” “这个忙我不帮，这块地我租定了，谁也别想把它作为闲置资产处理。” “跃进，你不租，我给你十万。”包总伸出食指，硕大的钻戒被太阳折射晃得老阳眼花缭乱。 “一百万也不行！当初我拍着胸对职工承诺过，带他们一起干。” “散伙了，还职工？跟小时候样，一根筋。要么我们合伙，山庄利润平分。这是合同，您看看，考虑好了签字就准。” 　　“没得考虑！我还有事，不留包总吃饭。”老阳气得把包卫国推出了1。 以后的几天，包卫国天天来，天天沮丧着脸回。 忽一日，老阳与包总勾肩搭背从办公室出来，嘴笑得如秋天的石榴。“包总，这字签过了，资金一到位，就让我们一起挣大钱吧！” 这一切，都被留守粮库的职工看在眼里，听到耳里：好你个老阳！骗我们拿安置金投资参股，原来是骗我们啊！ 即日起，包总常开车接送老阳去市区、上省城。 很快，阳跃进要和包卫国合伙搞开发的消息不胫而走，大伙儿私下约定，赶紧退回集资款，免得鸡飞蛋打。 一天上午，老阳与包总谈笑风生从办公室出来，见一群职工围着包总的大奔。 “都来啦！消息这么灵！”老阳大声道。 “消息不灵！阳主任把我们卖了，我们还得自己数钱。”有人大声嚷，“退钱吧！你走阳光道，我走独木桥！” “怎么？我好不容易把包总这个财神爷拉进我们石盘米业的阵营，你们不想干了，别后悔哟！” 粮库一片寂静。 许久，大家才回过神来 一位老职工上前紧握老阳的手说“主任，没想到你把包总给招安了。我们不退股，都跟着您干！该签字签字，该画押画押，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