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 那事-那水

卓然

　　小时候，住的营房西侧有个村庄，名字叫做七里河村，明代时就因其地处石河（七里河又名）而得名。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重修“广济桥•碑文载：“吾屯去城七里，其西有石河，循村而北，此七里河所由名也”。

据《山东通志•疆域志》载：七里河，在县东七里，发源烟霞岭(即今天的“狸猫山”） 北经转山西，又西北经茂岭山东，左纳百尺涧水，又西北入于泺。

七里河河道弯曲，河床平坦，河面宽阔，有大片干涸的河床曲折蜿蜒地伸向远方，里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和砾石，河道在村子西南拐了一个近九十度弯，这里常年积水很深，儿时夏季，我也常常跑到这儿和村小学的同学们钓鱼，游泳、跳水，扎猛子。

那时，天气好时，几乎坡上、坡下、水里、岸边，每天都跳动着数十个赤条条的男孩子，偶有女同学经过，一声惊呼，有时是点名道姓地喊：XXX来了。所有光着屁股的家伙们像是一群被惊扰地青蛙一样，齐刷刷地跳到水湾里躲藏起来，岸上水里一片寂静，一个个水唧唧的小脑袋都露在水面，静静地等待着警报解除，忽一声：好了，或是：没事了。水里岸上又喧闹了起来。

家里是不让我去水里游泳的，每次下水后总是等头发干透，弄湿的衣服在河道的卵石上晒干才敢回家。

当年，营房院里有个叔叔身体不好，长年不上班，我们在河道里玩，常看到他在河道里用扁平的石头铺了一个平坦的石头床，我们也学他的样子，捡来石头铺床，可谁也没在床上躺过，很硌，经太阳一晒，很烫，我们谁都做不到像他那样，能在上面睡觉。

河道里的砾石和卵石很多，大的比篮球还大，小的几乎可以和沙粒差不多，可见，许多年前七里河的水流很有力量。我们最中意的卵石是用来打弹弓的小圆石子，每次去河边玩总要捡许多回来，用于弹弓的子弹。

七里河属季节河，每年春秋两季的水流最大，记得还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七里河过洪水，坐在教室里就能听到河水的咆哮，我和几个同学不等中午放学，就逃学来到河边，在岸边看了许久觉得不过瘾，不经提议就一哄而下的跳到水浅的地方尝试被水流冲击的快乐，继而又费力地搬来石块要堵截水流，我们在齐膝深的急流中冒着雨反复的劳作，身上没有一块干的地方，虽然徒劳无功，我们却乐此不疲。

在隆隆的洪水中，在灰暗的雨天里忙的不亦乐乎，忘记了中午放学，也没听见营房里中午的号声，不知过了多久，猛然抬头间，发现岸边高坡上站着一个打伞的军人，抹去脸上的水花定睛一瞅：是父亲。一刹那，心比灰暗的天空更灰暗，比冰凉的河水更冰凉。瞬间想起来是不是早就放学了，是不是早就该回家吃午饭了？

我扔下小伙伴，像打了败仗的俘虏一样，低头缩肩地爬上岸，自我感觉就像一只落汤的小公鸡一样，猥琐地、远远地站在父亲对面。

只见他打着油纸伞，土黄色的军装湿了一大半变成了深褐色，让我恐怖的脸上散发着青色的光。

我没敢靠近他，跟在他后面，和他平行地走在街对面，他没有让我和他一起打伞，任凭雨水打在我头上，打不打伞都一样了，反正也湿透了。

虽然上岸后才感到雨点打在头上的难受，我也不敢过去躲进他撑起的伞下，害怕他那没有持伞的大手一挥之间，我躲闪不及。

就这样我和他无声的走在七里河雨天无人的街上。

他可能已在岸边喊了我许久，我在河水的咆哮中没听见，这会，他不用喊了，正在积攒怒气。

我提心吊胆一步一滑地走着，对回到家后的场景浮想连天，虽然冷的身上有些哆嗦，心里更哆嗦。

然而的然而，然而，转机来的就是那么意想不到，那么地令人惊喜。

在路过一个青砖大门楼时，里面站着一个白胡子的老者，他拄着拐杖，冲着父亲威严地说到：快给孩子打上伞，今天是关老爷磨刀(注)，磨刀水凉，别乍着孩子。

一句话，戳破了父亲的气包，他似乎恍然大悟，又好似突生怜悯，一下变温和了，他一边应诺老者，一边把我叫到身边，长长的脸似乎圆了些，青色也不见了，虽然，他身上也没有干的地方，可是靠近他还是能感觉到温暖，头上少了雨水的敲打也让我觉得心里不再哆嗦。

或许他把老者的提醒当成了指责，或许回到家，姥姥看到落汤鸡一样的父子后心疼的着急忙慌影响了他展露手脚的兴趣，那天，我竟然没有遭受皮肉之苦。

（注）：每年农历五月十三日，关圣帝君会携带宝刀(誉称“青龙偃月宝刀”）降临人间，故称这一天也叫“磨刀期”、“关公磨刀日”。关帝磨刀，老天爷要降雨作磨刀水，这雨便叫“磨刀雨〞，这一天也叫“雨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