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周年祭

庸人•暮寒

　　癸卯兔年古历四月初四，也就是去年的今天，世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安静的走了，得到此消息后，我既没有欢天喜地，也没有悲伤，只是平静地凝视了会儿窗外，就该干什么去干什么，就像在一个平凡而又普通的日子里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只是在梦里，梦醒了，把梦留在梦里，对正常的生活起居没有任何影响。

为什么要到外婆去世周年的时候才写祭文？是因为我要用一年的时间来思考到底写些什么，表达我的一个什么样的情绪，给看到我文字的人传导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十悼祭外婆并不是歌颂她的丰功伟绩，也不是让生者对她顶礼膜拜，感恩戴德，只是对一个平凡老人故去一年后的一点思念，把它用文字记录下来，等30年或50年这个人在世上没有影迹的时候，后人遇到这段文字后发出一声轻叹！哦，世上还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她是我们的祖先，她的一些行为可能还影响到了我。

外婆姓贾，但她一辈子不论做什么都是真的，十几岁嫁到庙山，生儿育女，侍奉双亲，用真心、真情、真意把一家人从艰难的岁月带了出来，实现了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她真真切切的活着，很认真的对待她身边的每一个人，以至于去世时让我这个外孙写墓志的时候都不知道从那写起，写些什么。她的功绩只是用勤劳的双手缝补荡洗了一辈子，用瘦弱的肩膀挑起了一家人生活的重担，用尽已所能的力量养育了两儿三女及孙子孙女无数。

外婆是一个不起眼的人，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但能让我感受到见微知著，她平凡的让我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她的音容笑貌和生活点滴，以至这一年，有时忽然在脑海的某一个角落闪现出来时，会马上怀疑她到底在这个世界是否存在过，还是从来都没有来过这个世界？她普通的就像庙山上的荒草，用岁月丈量时光，用温暖诠释大爱，到春天了发芽，到冬天了枯萎，走过了86个四季，终究消失在了时光的尘埃。

外婆是一个有爱心的人，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但能让我感受到大爱无声，去年在舅妈去世时写了一篇《外甥，舅家门前的狗》的准祭文，里面讲到“舅家住在山上，果树多粮食相对宽裕…… ”，其实在那个生活物质普遍匮乏的年代，我们吃的喝的都是外婆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宁肯自己缺吃少穿，也要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分享给别人，这个习惯由外婆传给了我妈，我妈传给了我，现在我的孩子非常难理解，为什么你对自己总是啬扣啬扣的，对别人却打肿脸充胖子，我无言以对，不知怎么回答。

外婆是个聪慧贤淑的人，没有什么流传百世的功德，但让我感受到了善良无价，从娘家到婆家，方圆不超过三里，一辈子生活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却把人活到了十里八乡之外，从来都没有和村里的人红过脸，没有和亲朋邻家闹过别扭，没有得罪过枣大的娃娃，与人为善，总把别人往好里想，总把气往顺里圆，总把事往前撵。

　　有关外婆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来越少，所以趁现在还没有到健忘的时候，用文字把它记录下来。小时候老家的冬天特别冷，放寒假后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坐舅家，爬在外婆土窑洞的热炕上，吃着外婆炒的黑豆或黄豆，看着外婆忙里忙外准备着年货，那种感觉是最幸福的，窑洞里经年累月的烟熏味，火炕上的土腥子味，晒在窗台上的旱烟味，灶台下柴火散发出的草木灰味，混合成了外婆家的味道，也固定了我那年那月对外婆的所有记忆。

2023将要过年的时候，五舅打电话说外婆的病又加重了，在我们当地医院只能维持，做手术要到西安的大医院，但考虑到老人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手术做还是不做谁也拿不定主意，在家人几次协商未果后，我自作主张坚决让舅送下来，在省肿瘤医院住了个把礼拜全面检查完后，医院认为可以做但风险太大，建议送回家吃药静养。大家又在商量做与不做时，我投下的反对票，坚决不做，以过年为名哄着外婆回家。

其实让外婆下西安看病，我的想法是自私的，当五舅打电话过来时我已经判断出了结果，看病在其次，重要是让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大山的老太太，在外孙生活工作的地方住上几天，在只听说过没见过的西安城名胜景点转转看看就行了，人终究是要走的，为什么要在老人走的时候，以孝顺之名给她添加那么多的痛苦呢？

年后的几个月，随着病情的一天天恶化，外婆终于熬干了她身上最后一点能量，安静地走完了她平凡而又充实的一生。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也许是外婆的真诚和善良感动了神灵，让上天给了她太多与世界告别的时间，邻里亲戚及曾经被接济过的人，想来看的都看了，外婆想见的人也都见了，真正做到了离开这个世界时心无遗憾、了无牵挂。

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我始终坚信人是有灵魂的，它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用光和热维系了人对人的念想。

灵魂也是有区别的，有趣的灵魂让人干净高尚，它可以穿越时空，流芳百世；无趣的灵魂让人暗淡无光，即使把它刻在石头上，也终将淹没在无人问津的一滩荒草中，伴随着天雷一声，幻化成野火中的一缕青烟，散落在时光的末端，你可以认为它是风、是雨、是沙土、是尘埃。

外婆的周年过后，还有多少记忆能留在梦中？我不知道，我只想为外婆在逝去周年之际作一次跨越时空的祭拜，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灵魂的人，一个有有趣灵魂的人。

今天的太阳即将落山，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庙山的风依旧刚烈，在明媚的阳光里，在季风的回旋中，也许飘荡着我已逝去周年外婆有趣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