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母爱

轻风

今天是5月12日，母亲节。我吃过早饭，拿起手机翻看满屏是关于母亲节特刊的文章，读着不由地被感动，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的母亲。母亲走了二十六年了，关于她的记忆我似乎并不多，也许是我心里的小在作怪，尽管她很疼爱我，非常和蔼可亲，可我始终保持和母亲有一种无形的疏离感。时至今天我已到中年，即使偶尔提笔写到的几乎全是父亲。直言不讳地说，我不屑母亲的善良，宽容大度，我不能理解她无底线的容忍——对她无理取闹，对她大喊大叫找茬的人一味忍让，甚至还报以小心翼翼赔罪的微笑。究其实，她并没有错。为了息事宁人，她情愿默默承受委屈。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人”。识字不多的母亲好像就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我三番五次解释她也听不进去。无论何时都笑呵呵地接受别人的责难，“吃亏是福”是她的口头禅。她的这种像弥勒佛笑口常开式的大度，在我眼里是软弱不堪，彷佛任人践踏的一棵柔弱的草，让我生气，甚至感到屈辱，于是打心里不屑母亲的善良，无形中竖起了一道隔离墙。

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一辈子围着锅台转。父亲年少就是孤儿。母亲自打成家就风雨一肩挑。她一手带大我们七个孩子，除了看孩子做饭外，就是下地干活上山刨药材。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头，养鸡养猪是家里重要的经济收入。她成家后从没间断过喂猪喂鸡。冬夏如常搭黑半夜熬油灯缝制衣裳，做鞋。时常忘记了时间做到鸡鸣拂晓。她瘦小的身形替爹担负着力所能及的责任，把一个简陋贫穷的家打理的暖暖和和，其乐融融。所以，在母亲去世后，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见如山一般坚强的父亲落泪了。这个从没说过苦喊过痛的身形高大的硬汉子蹲下身浑身颤栗着呜咽着哭出了声。母亲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只有他最清楚。

而我只有在她突然离去后，才觉得世上再没一个人能容忍我的坏脾气，细心地耐心地呵护我。回到家顿觉空落落的，家变得清冷，孤寂，家不再是温暖。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擦不掉抹不干，那个自认为坚强的我此刻脆弱的一塌糊涂，“妈妈”两个字眼此时弥足珍贵，“妈妈，我想你！”我在心底千万次无声呐喊……

从母亲离世的那刻起，我开始人生道路意义上的断奶，开始品尝人生的酸甜苦辣咸。再也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开始学着做饭，洗衣服；开始接触真诚的，虚伪的，善良的，恶毒的面孔；开始接受成长路上的刁难。手上磨出血长出茧，骨子里的锋芒日渐磨钝。多少次泪水肆意流淌到嘴里咸咸的，才慢慢品尝到母亲生活的艰辛；才体味到她笑呵呵的背后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酸楚。

可我终究学不来母亲的样子，吃不得苦，不会忍气吞声；不会干地里活；不会拿针穿线；不会起早搭黑受累。脾气似乎收敛了不少，可若是人若犯我我必以礼相待。骨子里的倔强绝不会向母亲那般宽容待人。不会笑着去和小人和解，去和自己和解，去和苦难的人生和解。她对人生的豁达与和善，是我一生学不来，也不准备学的，而且早已认定那种卑微的善良是母亲的错。

母亲含辛茹苦走完了短暂的五十个春秋。如一只劳碌奔波的蚂蚁，小心翼翼的走完了一生。她一生省吃俭用。在她走后，翻箱底才知姐给她买的新衣裳全舍不得穿，整整齐齐地放着。生前她的衣服总是穿到褪色打了补丁，要穿到无法拾掇缝补才扔。买了新衣裳，她总是说出门穿，而她一年到头忙了家里忙地里忙山上，哪有闲工夫出门？偶尔碰到人情事务出门也是尽快返程回家。她的心时时刻刻都装着家，放心不下上学的孩子，放不下劳作的父亲。她整个的身心扑在家里，像千千万万普通的农家妇女，家就是她整个的全部，家就是她的世界。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屈，就算呕心沥血也心甘情愿。为母则刚，她瘦小的身形有着草一样的坚韧，有着百折不挠的顽强。

我无法具体描述出母亲一件细微的事。或许是因为孩提时代的我只顾理所当然的享受她的关爱和付出，从不顾及她的疾苦，也不懂作为小棉袄的女儿应该去体贴和关心她。只有在她走后，那种铺天盖地的失落感席卷而来，我才觉得她在我生命里多么重要，才觉得有妈妈是多么幸福。直至今天，每每看到朋友提及回家看望妈妈，一种莫名的酸楚油然而生。

我今天有感而发情不自禁提及我的母亲，像粗线条一样勾勒出她的轮廓。世上似乎没有比我更粗心更冷漠更不懂事的女儿。我只想直面内心对母亲郁结的情结，直面我曾经的不屑与不肖。今天是母亲节，窗外阳光明媚，朵朵白云在蓝天游走，我突然好想说：“妈妈，我想牵您的手，重新拾取26年来被我遗忘的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