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中国人喜欢荷花,缘于古人绝妙的比喻:出污泥而不染!不喜欢黄鳝,大概是黄鳝身陷泥潭,难以洁身自好吧。</p><p class="ql-block">以前很多人不吃黄鳝,说黄鳝长年在泥巴头吃泥酱酱水,肉带泥巴味。另外黄鳝形状如蛇,还有人叫蛇为干黄鳝,人们不吃蛇肉也就不吃黄鳝。</p><p class="ql-block">黄鳝被推崇为美食,还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今天走人户主人拿黄鳝招待你,是把你当贵客。倒退五十年拿黄鳝待客,有打发叫化子之嫌,那时一斤黄鳝卖二角五,一斤猪肉6角8还要肉票。现在田头逮的黄鳝一斤卖到50,可以买4斤猪肉了。</p><p class="ql-block">清明节后气侯温和,栽秧子田里灌滿了水,微生物多,黄鳝食物丰富长得细皮嫩肉,最为好吃。当然想吃田里天生的黄鳝,须买农民笆笼装起卖的。</p> <p class="ql-block">清明到端午,农民在田里抠黄鳝。</p> <p class="ql-block">其实,过去人们不喜欢吃黄鳝,最根本原因在于黄鳝是舔肥菜,烧黄鳝要有足够的菜油爆炒,炒到翻花才能去腥提鲜。还记得那时的人说:“黄鳝油少了,尽吃到泥巴臭。”物资匮乏时期,每人每月供应四两菜油,家家都不愿意拿半个月的菜油换一顿黄鳝吃。</p><p class="ql-block">听我母亲说民国时期的黄鳝更相因,大户人家以吃黄鳝为耻。那时我家有些田产和一条盐船,一大家子十几口吃饭,可谓钟鸣鼐食之家。幸喜人口多,收租不够吃一年,逃脱了划成“黑五类”之首的地主成份,划了个奇怪的“小土地出租”,属上中农成份。</p><p class="ql-block">母亲说,以前大户人家很少天天吃肉,天天吃肉是败家子,以前五天赶一场,赶一场吃回肉的已属富庶人家。</p> <p class="ql-block">民国时大户人家吃饭。</p> <p class="ql-block">最近抖音上听黄寨先生讲安仁镇的故事,连中国最大的地主刘文彩家都没有天天吃肉。那时有个全国人民都知道的故事,说刘文彩最宠的五姨太王玉清,每天专吃鸭脚掌,想想刘家庄园要杀多少鸭子呀!改革开放初,王玉清无后人成了五保户由政府供养,记者采访她问及吃鸭脚掌的事,她笑道:家里的小娃咡啃鸭脚板啃不干净,甩了心痛,我又捡来啃 ,后来讹传成我专吃鸭脚掌。</p><p class="ql-block">我家两场(10天)吃回肉,母亲向祖父建议,黄鳝相因,可买点来当肉吃。祖父说:“不行,又不是叫花子。”</p><p class="ql-block">原来,乐山方言“懒得烧蛇吃”,形容懒到了极点。这个方言出自一个故事,说有个叫花子讨了一根黄鳝在火上烧来吃。黄鳝已烧燋了,后头来了一叫花子说:“我吃点。”烧黄鳝的叫花子说:“烧的是蛇。”后头来的叫花子摇头走了,烧黄鳝的叫花子吃了一根耿黄鳝。“吃耿黄鳝”也是四川方言,意指心凶的人把所有的好处占尽了。</p><p class="ql-block">我家开始吃黄鳝是在祖父过世后的60年代中期,猪肉供应价卖6角8,市场上黄鳝卖2角5, 母亲觉得划算便经常买黄鳝吃,怕费菜油又用肉票买大肠头(一斤票可买两斤),从大肠头里掏油出来熬,这样又解决了费油的问题。</p><p class="ql-block">母亲已去世16年了,想起当年母亲做的窝笋烧黄鳝,仍然滿口生津,回味无穷。最难忘的是母亲大肠头里掏油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的节俭影响了我一生,以致现在买了肥肉熬油,油渣咡舍不得甩 ,还要拿来烩咸菜。</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初下乡到犍为县当知青,头年还能领到肉票,每月有一斤肉吃,笫二年就和农民一样啥都没有了。还好,生产队种有油菜,每年可分得几斤菜油,有油便可弄黄鳝吃。生产队田多,出黄鳝的季节,晚上打着火把到田里照黄鳝,逮到就拿来改善生活。黄鳝的确味美,但不可久食,头几天吃得乐呵呵,后来吃成苦瓜咡脸,再后头吃得打呕。想想也是,世上没有吃不够的美食,吃不够的是妈妈的味道。天天让你吃鱼翅海参席,不吃得赌咒才怪!</p><p class="ql-block">想起一个当年流传很广,知青吃黄鳝丢了性命的故事,情节荒诞,讲得有鼻子有眼,当时信以为真,每次弄黄鳝吃总要相互提醒:看清楚,有没有扁脑壳。如今这个故事成了美丽的知青记忆,值得一记。</p> <p class="ql-block">知青在农田里干活。</p> <p class="ql-block">故事讲,某知青点有三男两女,听农民说巴豆叶可以闹(四川方言,毒的意思)黄鳝,闹死的黄鳝只要肚腹一抠洗干净不会闹人,于是割了巴豆叶洒在田里,第二天早上一看,田里浮滿了黄鳝,足足捡了一大盆。</p><p class="ql-block">喜出望外,可大享口福了!于是从生产队菜地偷来窝笋,一起做“窝笋烧黄鳝”。</p><p class="ql-block">一女知青说,邻队知青点的知青有好吃的都喊我们,今天我们该回请他们。大家都说对对对,该请该请。于是两女知青去请,三男知青忙活做黄鳝。</p><p class="ql-block">两女知青来到邻队知青点,正赶上人家队里杀老牛。牛老得耕不动田了便要杀,农民感恩耕牛,说牛辛苦一生还要被杀,谁也不忍心操刀。</p><p class="ql-block">于是队长发话:杀牛的人多分10斤肉。牛被扎扎实实捆起来,牛刀只须对准颈项刺进去,十斤牛肉就到手。但谁都不愿动手,连队长本人都不愿意,都说杀牛戴过。</p><p class="ql-block">队长给知青做工作,说你们才从城里来,和牛没得啥子感情,举手之劳便可多分十斤牛肉。知青刘大毛胆子大,同意操刀。刘大毛对两女知青说,等杀了牛,把牛肉带去你们那里,吃了黄鳝再吃牛肉,过共产主义。</p><p class="ql-block">接下来很顺利,但杀牛剐皮分肉,忙下来已是中午,几个知青带上分得的牛肉赶回来,早过了晌午时间。</p><p class="ql-block">进屋一看,奇怪!三个男知青怎么不见了,锅里还剩半锅黄鳝。以为他们到屋后山上砍柴去了,跑到屋后大喊,没有回音。几位知青感觉不妙,赶紧去向老队长报告。</p><p class="ql-block">老队长来看了锅里的黄鳝,又到房间里查看,当看到各自枕头上一堆头发,再揭开被子,只见席子上一滩血水,顿时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了:“遭了,吃了化骨鳝!”</p><p class="ql-block">老队长说正常黄鳝是圆头,有一种扁头黄鳝是化骨鳝,吃了化骨鳝的人昏昏欲睡,睡去后肉和骨头要化成血水,唯头发不化。</p><p class="ql-block">半锅黄鳝送到了县上,请省上的专家来检测,之后再没了消息。之后听说县里封锁了消息,说公布了怕造成恐慌,影响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故事很恐怖,弄得我们每次吃黄鳝都提心吊胆,现在想起觉得好笑,不知是哪位知青编的,真是故事高手!</p><p class="ql-block">多年后,从一篇古典小说读到一篇《化骨散》的故事,讲的是一员外家的小姐,夏夜每晚要到后花园葡萄架下沐浴,一天浴后忽然失踪,员外立马报官,县官从澡盆找到小姐的头发,说小姐已化成水了,是歹人在水中放了化骨散谋害了小姐。后来县官破了案,原来,谋害人是乡里有钱有势的恶霸,之前到员外家提亲,员外不肯,遂起杀人之心。</p><p class="ql-block">酷刑之下恶霸交待,他家有本《下策》古书,上面专记毒药、毒器、毒咒。他从书中学得了用化骨鳝制成化骨散的方法。县官从恶霸家中果然搜出了《下策》,立马上报朝廷,后朝廷下了诏令:凡逮到化骨鳝者有奖,交由官府焚灭;凡家藏《下策》者立斩。之后化骨散与《下策》销声匿迹。</p><p class="ql-block">哦,化骨鳝的故事,原来由古代《化骨散》改编而成。</p><p class="ql-block">到了8、90 年代,改革开放后实行市场经济,物资供应遂步丰富起来,有充足的菜油爆炒黄鳝,再没人说“尽吃到泥巴臭”了,黄鳝烧窝笋”这道家常川菜,也逐步走进了大都市的高档餐厅。我讲个贩黄鳝发了大财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我有位知青朋友杨三娃,回城后进了一家国营餐厅做了厨师,后来单位破产去了上海某大餐馆做大厨。一次回川探亲,带了两斤黄鳝到上海,做了道窝笋烧黄鳝请老板品尝。老板尝后叹了口气:“味道绝了,谁卖谁发财,只是路途遥远,运不来啊!”</p> <p class="ql-block">窝笋或黄瓜烧黄鳝,绝配!</p> <p class="ql-block">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老板一句谁卖谁发财让杨二娃辞了职,做起贩运黄鳝的生意。</p><p class="ql-block">天府之国以盛产稻谷而名扬天下,谷多田多,田多黄鳝多。一考察,想做黄鳝生意的人真不少,但都被当时的交通条件挡回去了。</p><p class="ql-block">上海两千多公里,当时的路况货车要开一星期,一路攧簸要死一大半。坐火车贩运更难,人满为患,行李多了上车都困难,何况动物不允许上火车。</p><p class="ql-block">杨二娃脑壳灵光敢想敢干,汽车火车不行,就想到了飞机。那个年代飞机不挤,出差人员坐飞机报不了账,旅客更舍不得出高价钱坐飞机。</p><p class="ql-block">飞机与所有公共交通工具一样,不允许携带动物乘机,但杀了的黄鳝属于食品可以上飞机。</p><p class="ql-block">杨二娃很精,算了一笔账,一位乘客可免费带5公斤行李,还可随机托运20公斤行李,如果把黄鳝肚腹骨头和头头脚脚除去,可带25公斤粗加工黄鳝,相当于带走50公斤活黄鳝。</p><p class="ql-block">为了保证黄鳝新鲜,他在成都双流机场租了一间房子,半夜起来杀黄鳝,早上带上黄鳝飞上海,发了货下午又飞回成都。开始三五天跑一趟,生意越做越大,后来天天跑。</p><p class="ql-block">几年后杨三娃发了,在牛华溪下场口修了一幢四楼一底2000平米的楼房,街坊邻居都说,杨三娃坐飞机卖黄鳝,赚了一墩大楼房。</p><p class="ql-block">杨三娃走了几年红运,后来农田大量使用农药,黄鳝越来难收,最终歇了业。后来听说杨二娃在上海买了间门面开川菜馆,能在上海买门面做生意,算是混得有头有脸了。</p><p class="ql-block">黄鳝大受欢迎又稀缺,当年为啥不在养殖上大做文章呢?黄鳝与其他鱼类不一样,很多人雄心勃勃想养黄鳝发1财,但都折戟沉沙一败涂地,说起来又是本唐书。</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杨三娃奇招,坐</span>飞机贩黄鳝。</p> <p class="ql-block">以前我在一家国营厂工作,一位中层干部同事与我关系很好,他看了不少养殖方面的书,厂里效益不好想辞职去搞黄鳝养殖。我问他黄鳝养殖的书看过没有?他摇头说:“乌龟团鱼之类养殖的书都有,就缺养黄鳝的。”我说最好选有书可循的事做。同事说,有书可循的大家都在做,赚不到大钱。又说黄鳝在泥巴里都能活,就像人贱好养一样,专家都不研究黄鳝,肯定好养。</p> <p class="ql-block">90年代,全国人民向“钱”看,纷纷下海经商。</p> <p class="ql-block">同事最终辞了职,到农村租了十亩田,并签了70年的租凭合同。当时也没有黄鳝苗种卖,只能去收小黄蟮投放田里。</p><p class="ql-block">算着日子黄鳝该长大了,没想一块田没逮几根黄鳝。听农民说,黄鳝打洞利害,打穿田埂跑了。他觉得有道理,于是把三亩田用水泥做成水池,然后放入泥巴,他想这样总跑不了。没想到又养了一季,仍然只逮了几根黄鳝。又有农民说,大黄鳝要吃小黄鳝,再投多少进去也长不出多的黄鳝来。</p><p class="ql-block">几年后遇见同事,早没了中干模样,戴顶烂草帽,脸晒得黢黑。我问黄鳝养得怎么样?他长叹一口气说:“当初如果选养其他,不至于一败涂地呀。”</p><p class="ql-block">后来听同事爱人说,他不仅把家里的积蓄用光了,这两年退休了,每月退休金一发他就拿去支付请人工资,从没拿回来一分钱。</p><p class="ql-block">人生如梦,几十年弹指一挥而过,我退休后客居成都,爱到公园里锻炼,相识了一位也爱锻炼的教授,他是搞水产研究的,闲谈中我讲起同事养黄鳝的故事。</p><p class="ql-block">教授说,黄鳝养殖是道难题,经过多年研究才获成功,你现在吃到的黄鳝多半是养殖的,但当初谁都养不出来,投多少赔多少,不少人赔得倾家荡产。</p><p class="ql-block">教授口吐珠玑,介绍起黄鳝的独特繁殖方式。教授说,黄鳝小时是雌性,体内会生卵,然后把卵排到体外。排完卵后又慢慢变成雄性,体内生出精子来,又把精子排到体外,卵精结合后就蜉化出小黄鳝。</p><p class="ql-block">惊得我嘴都合不拢,自然界还有这等怪事!泰国的人妖,人为把男儿体变成美女身,体态酷似但不能生育,但无论如何是变不回去了。</p><p class="ql-block">我忽发奇想:</p><p class="ql-block">如果造物主赋予人类黄鳝的繁衍方式多好啊!人们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天然就平等了,先做女人后做男人,人人都体验生孩子的痛苦,人人都尝尝养孩子的艰辛,天下再无殉情人。</p> <p class="ql-block">本文配图来自Al生成,如原作者不同意使用,与我联系删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