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幸哉,成都</p><p class="ql-block"> 还是口罩时期,受原日喀则军分区副参谋长、书法家李教文先生之邀,在家附近一茶楼聚会,偶识陈光建先生,笔名:草禅书屋。他是一个老兵,李老招的兵。七十年代在西藏林芝服役。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军人痕迹,谈吐之间完全是一位学者,尤其对旧时文人及书法篆刻的认知水平,令人惊讶。</p> <p class="ql-block"> 饭后,便邀他一行,来家看看收藏的几百枚明清、民国及近现代印章。他看的如此认真、仔细,连连赞叹先辈的刀法、布局,沉入一种享受。想不到今天喧闹的成都,居然有人对如此小众的艺术遗存静心痴迷,又了若指掌。</p> <p class="ql-block"> 时隔不久,有两位朋友来家看印,一位书法篆刻家孙适舟,号石舟,大篆孙。一位学者盛平,号承平。两位的祖辈都是浙江人,前者湖州,后者嘉兴。祖上均为清中晚时期来川做官、经商。大篆孙祖上是吴昌硕同乡湖州,属殷实富足之家。国运不济,家道衰落。承平叔曾祖公盛光伟,号壶道人,曾任灌县知县,篆刻出秦汉碑帖,书法于二王、东坡,袭祖上金石脉胳,誉位川西,辛亥革命后为晚清遗老。</p> <p class="ql-block"> 请了两位同辈学人,更少不了有同好的光建兄。于是打电话邀约,陈老师急从温江赶来一聚。来时带来一本他参与编辑的《印鉴,易均室辑拓印谱两种》,拟送我留存。岂料大篆孙如饥似渴,先入为手。欠意:光建兄后补一本予你。</p> <p class="ql-block"> 由于杂事缠身,说好去温江拜望陈兄,仅拖一年有余。今春一天,光健兄微信告之要去江苏旅游,索要地址,寄一本与我,这就生疏了。五月前夕,专程赴温江竭拜陈兄。泡好茶,便取一本《印鉴,易均室辑拓印谱两种》和《寿山拾珍》画册赠我。看我兴趣依然,又从内室找出一套精美沉重的《清远堂遗笺》与我。𣊬间,从他微微颤抖的手,我便看出这本书的份量。</p><p class="ql-block"> 当今这个浮躁的时代,谁能静下心来研究历史的尘烟。为出版这部珍贵史料,陈老师跑了多家出版社,都因商业销售问题而无法出版。包括史料中有几位川大元老的墨迹,川大出版社仍不能接受。几经周折,西泠印社出版社终于接收出版,但不负责发行,需作者自费。文人多贫寒,陈老师节衣缩食,经朋友少许资助,出让两幅自藏书画,免强凑齐出版费用。但出版社只印400本,并留下100本。其余由国家图书馆、各大学图书馆、博物馆收藏。陈老师所留有限,因此拒收陈兄诚意,闲鱼网上淘。</p> <p class="ql-block"> 《清远堂遗笺》一书,装祯简约精致,是陈老师从沈渻葊学生后人劫后遗存中拾珍研究,历经艰难,耗时5年拾遗补缺汇辑成书。其内容主要为晚清民国时期,安居四川的一些著名文人,给书画篆刻家沈渻葊的信札、诗词之类遗稿,内容涉光绪至50年代,150余篇计70年史料遗存,甚为珍贵。</p> <p class="ql-block"> 沈渻葊,原名沈策,字绍成,少成、沈悫、渻葊、省菴、省盫、省庵等等,号會稽山民、鉴湖居士、冰壶后裔等,字号诸多。其祖上浙江绍兴人,书画、篆刻、抚琴样样精通,名扬巴蜀,风云成都。旧时常为军政人士、文人墨客治印。对于他,以前从未听说过,只是我孤陋寡闻,或是对旧成都缺乏研究。渻葊,这两个字我都识不得。渻,读省,葊,读庵。沈省庵,便是陈兄这本书的主人公。</p> <p class="ql-block"> 沈公书画诗文功力如何?名气有多大?吾一概不知。一是他的遗存资料较少,二是自己阅读范围不够。只是翻开光建兄编著的《清远堂遗笺》,才顿然开悟。清远堂,即沈公堂名。厚厚一本,皆是清末民初大家墨迹。有蒲伯英、向楚、易均室,前清进士赵熙,举人林思进、萧泽溥,留洋学者李思纯、曾延年,书画篆刻家黄宾虹、辜培原、张大千、谢无量、盛光伟等当年四川文化圈的风云人物,与沈公的书信诗词遗笺。原来沈公的朋友圈十分了得。有如吴昌硕的朋友圈,皆为名噪晚清的民国大家。既有官宦、文豪、书画篆刻家,也有学生,个个声名显赫。同样,研究沈公与他朋友圈之间的关系和故事,也足足可写出一本如:元朱文篆刻第一人陈巨来,所著《安持人物琐忆》,八卦当年成都。</p> <p class="ql-block"> 一周之后,收到闲鱼快递来的《清远堂遗笺》,粗阅,突然想起藏印中,有一枚极为特殊的寿山红荔枝。本为珍贵的四方印石,不知何故被切去三分之一,六面变成了七面,多出那一面刻有一条螭龙。联想四方印如骰子,六个面,摇出第七面是一个比喻性说法,意思是希望得到超乎寻常、意料之外的好运或结果。不知是否牵强。</p> <p class="ql-block"> 印文“此身元是客”。此句出自宋代官员、诗人范成大《满江红. 罨画溪山》,又有宋代官员施枢《送妻步归括》,在此,就不去考究了。印章边款:摹赵文敏法省葊。赵文敏,即赵孟頫。印文典型的元朱文,字迹线条优美。传说赵孟頫就是元朱文的鼻祖。摹赵算是正路。省葊是谁,一时没有答案。便不再去管它。想起几天前一朋友来家看印,非要我让这枚七面红荔枝,婉拒。一是红荔枝难得,二是篆刻精美但不知主人。</p> <p class="ql-block"> 下午拿回《清远堂遗笺》,看到渻葊,突然想起来这枚印来,急忙翻出来一对比,省葊,莫非就是渻葊?急告光建兄,答曰:省葊就是渻葊,通假字。翻阅沈公简介,既渻葊又省葊。大喜,众里寻她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是缘份。</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成都,是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文人墨客,藏龙卧虎。各种文化艺术协会林立。但放眼全国,其名声如同这座网红城市一样,表面热热闹闹,但总感缺乏浙派、海派、京派、徽派、长安派那样硬气的底蕴和灵魂。愚以为,那些成天在台面上表演喧哗的文人,不能代表成都的真实文化水平。托起成都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力量,似乎正是如草禅书屋、大篆孙、承平一帮不为人知的非专业人士。他们不为名利,潜心钻研,把文化艺术当成人生乐趣的人,这才是成都历史文化的另一面。幸哉,成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