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剑国画作品赏析（四十四）

高山长青

高原春日须纵马，老夫酒酣自放歌。心随流云悠然去，单骑一鞭到西河。 石上野竹青，春来涧水涌。暮鸿行断处，昨夜此山中。 清明上河入丹沁，滩头细数足迹深。乱石丛丛何如去，两鳌频频逐潮音。（昨日，友人发来一篇任复兴先生采访董寿平先生的文章。这篇文章是三十年多前写的。任复兴先生是我的同事，而董寿平先生是当代国画大师，便引起我的注意。 文章中，董寿平先生关于齐白石先生的评价，令我吃惊。按照董寿平先生所说，齐白石先生仅仅是一个卖画为生的乡村画匠，雕花木匠出身，没有多少文化。齐白石拒绝看古画，不懂得继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艺术，没有文人的使命感。所谓的没骨画法也是徒有虚名，经常用炭笔打底稿，让儿子冒充其名补画虫草。 关于齐白石先生的艺术风格，研究的人很多，如此评价却闻所未闻。齐白石先生出身低微不假，年轻时靠木作雕花为生，天命之年才漂泊到北京，摆地摊卖画。遇到世家子弟画家陈师曾赏识，携其画赴日本展览而闻名一时。时为北平艺术学院院长的徐悲鸿，力排众议，聘请齐白石任大学教授。连蜚声欧洲的毕加索对齐白石先生也赞赏有加。如此黑白经纬的评价，体现了不同的文化价值观。 董寿平先生出身于富裕之家，不愁衣食，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正统继承者。他崇拜清代常州画派恽寿平，改名董寿平。他年轻时的画，不违规，不逾矩。他的山水，梅花，有宋元传统味道，而他晚年时的竹子，才一改写实风格，苍茫酣畅淋漓，至今无人出其右。董寿平先生与齐白石先生是两个社会阶层的人。董寿平先生有文人雅士的自信，齐白石先生却是战战兢兢地想挤进传统文人的群体。他虽然已经有了名气，但不得不屈尊拜在吴昌硕门下，求吴昌硕定润格。而吴昌硕从来没有把齐白石放在眼里，认为齐白石“没有学到我的皮毛”。 自来艺苑万古新，在我看来，齐白石先生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生存是他的第一要务，绘画是他生存的唯一手段。对齐白石来说，只有与众不同的绘画，才有市场。在这个驱动力的推动下，他摸索出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至今后人无法超越。他说过“似我者死，学我者生”。此话来自唐朝书法家李邕，李邕的原话是“似我者死，学我者俗”。齐白石先生的弟子，如李苦禅，李可染，王铸九，徐麟庐，杨秀珍皆是著名画家，却难以成为像齐白石先生那样，具有世界声望的大师。 晨起，仿齐白石先生，画一副螃蟹图，不过附庸风雅而已。） 又见清明——调寄一剪梅细雨绵绵夜半停。底事惆怅，郁郁独行。遥想故园竹青青。将过春分，又见清明。莫道人生叹零丁。椿萱一去，便无依凭。当年风采成话柄。苍白鬓发，佝偻身影。 晴叶朝上雨叶下，风叶便向一边刮。寿平墨竹启功彩，写心无关俗和雅。（纵观前人画竹，就形态而言，无非晴竹，雨竹，雪竹和风竹。就颜色来说，墨竹为主流，绿竹次之，红竹又次之。就笔法而论，有小写意，大写意和工笔之分。自唐代王维首创墨竹以来，经过宋代文同，苏东坡和元代王冕，夏昶等人的艺术实践，画竹俨然成为文人雅士的独特爱好。以近现代人而论，吴昌硕，张大千风竹别具一格，不在乎细节的刻画，以总体气势为圭臬。董寿平和黄叶村两位大师多画风雨竹。唯有启功与众不同，启功首先是学者，他的瘦金体书法是当代一绝。他好像只画晴竹，绿竹和红竹。古人画竹讲究以书入画，不叫画竹叫写竹。这个概念是南朝刘宋时期的陆探微提出的，陆探微与顾恺之齐名，他把张芝的“一笔书”运用到绘画中。 文人画与匠人画之不同就在于此。匠人是画给别人看的，而文人是画给自己欣赏的。前者描摹的是客观世界，后者写的是主观感受。老庄讲究出世，以出世之心绘画，便画的是自己。所以，主导文人画的核心是老庄哲学。一边纠结于红尘功利，一边又想扬名于天下，总归难以两全。 我生不才，退休前混迹于名利场，惯看秋月春风，冬雪夏雨，人事沧桑，世间变幻。好不容易退出江湖，旁观者清，这才悟出一点好自为之的道理。原来一生所呕心沥血的文字竟然都是废话。也罢也罢，不说也罢。画一枝彩色晴竹，不枉来生再少年。） 前天回夏县祭祖，夜宿瑶台下夏都温泉酒店。夏县民间有很多夏商时期的故事，传说瑶台是大禹祭天处，夏桀在此建离宫，与妹嬉寻欢作乐。西汉刘向“刺奢篇”说：“桀作瑶台，罢民力，殚民财。”到了商代，有个专管占星卜筮的大臣叫巫咸，其子叫巫贤，父子十巫。去世后均葬在这里。东晋郭璞在“巫咸山赋.序”中说：“神巫上下灵山，采药往来矣。”郭璞是闻喜人，与夏县山水相邻。“山海经”对巫咸山也有记载。应该说这里是中国最早的巫山。那么“巫山云雨”的成语故事，是否就应该发生在这里？夏县人祖祖辈辈习惯叫瑶台山，感觉这个名字飘飘欲仙，寓意琼瑶神山，陡然改称巫咸山，与巫相连。夏尚忠，商尚鬼，周尚文，叫巫山，总觉得别扭。改地名区划是很严肃的事情，非经过国家地名机构批准不可，不知道改山名的程序如何？夏县人说，可能是巫姓后人运作而成，到底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昨日下午，返回路上顺便去了襄汾县丁村，去看陶富海先生。我与陶老有五十年的交情。陶老是丁村博物馆的创始人，师从著名考古学家贾兰坡先生，陶寺遗址考古研究专家，今年已经九十岁了。他住在丁村一座明代万历三十九年的院落里，整整住了五十年。我们坐在西屋聊天，我忽然发现北墙上挂了一副山水画，仔细一看，是董寿平先生的画，题款是“富海先生正.董寿平”。心生好奇，便仔细琢磨。画不大，两尺见方，山峦重叠，云雾缭绕，青松挺立。山体和青松用焦墨勾勒，云雾用淡墨皴染。陶老说，这幅画是董寿平先生1964年在太原访问时，陶老负责接待，在陶老办公室用熟宣纸画的，因为当时手头没有合适的生宣纸。画这幅画，董寿平先生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画云烟时，就把笔含在嘴里，加少许唾液，以淡墨皴染，山体部分以中墨皴擦。董寿平先生不愧是“黄山巨擘”，寥寥几笔，一副经典山水小品就呼之欲出。我用手机照下这幅画，存在文档里。 晨起，把这幅画发在朋友圈，供大家欣赏。 水清山明一枝春 山寺夜行——调寄“一剪梅”石上野竹又青青。落寞夕阳，料峭寒风。春来涧水缘何涌。冰雪消融，细雨溟蒙。南来暮鸿时断行。鄱阳湖畔，几番痴情。昨夜小寺此山中。青灯明灭，尘世缘空。 只争风骨不爭艳，画竹容易写竹难。古往今来丹青手，江湖庙堂皆云烟。 硤石山中丹水滨，半夜细雨几枝新。慧远凭栏掷笔处，青莲依旧说禅心。（昨天下午，同原晋城副市长赵学梅与北京燕山出版社社长夏艳女士，王子凡，张宇，以及中国社科院研究员赵连赏先生，等人一同赴青莲寺。山寺门前，竹林掩映，牡丹吐香，丹水流波，暮鸿行断，一派春意盎然景象。遥想白云悠悠千年以前，慧远于掷笔台舍身求法，留下“文青莲，武少林”的佳话，不由得感慨系之。半夜醒来，朦胧之中，听窗外细雨绵绵，直到天亮。提笔画墨竹一副，以纪念昨日之行程也。） 闲花野草遮小径，深山古刹竹叶青。唐佛安坐捻花指，暮鸿依旧栖长亭。（前日赴青莲寺，藏经楼正在维修。据说，玄奘取经归来，在长安译经。因经卷浩繁，未译完的经卷就移至青莲寺的藏经楼保存。抗战时期，第一战区总司令卫立皇将军与朱德将军达成协议，黎城至屯留一线，以北为八路军防地，以南为国军防地。卫立皇将军驻守晋城期间，曾经借阅青莲寺藏经楼部分经卷，此后这些经卷就不知下落了。悠悠千年过去，屡经战火纷飞，所幸青莲寺得以保存下来。而那些经卷却未能逃过劫掠，委实可惜也哉。今晨起来，画一副青竹图，以飨看官。） 妙年秉願逃俗纷，归卧宋丘弄白云。含情傲睨慰心目，何可一日无此君。 不经春秋秉烛夜，安得风雨知劲节。泱泱华夏五千年，仁人志士一腔血。——读史有感 漫漫云雾遮望眼，巍巍太行又春归。青峰不随流水去，鹤声犹带夕阳飞。（过去，我都是在半生宣纸上画写意山水。昨日，卖了几张熟宣纸，试着仿一副山水画。不知效果如何？） 熟宣纸画竹子，别是一番滋味。 竹笠湿向晚，月隐老翁闲。风定云墨色，雨来安如山。 小径涧西尽，蓝天卧白云。山村无所寄，聊赠一枝春。 谷雨时节雨蒙蒙，登高遥看望江亭。五十五年君何在，校园依旧竹叶青。（去年此时，写过初中同学谷雨的故事。她历经坎坷，流落江淮，不知去向。今又谷雨，叹时光之迅忽，哀人生之多艰，悲世事之无常，无话可说，无话可说。） 丹水清波龙门出。以沫相濡，其乐江湖。一朝上得王婆镬。紫冠玉著，红得发怵。 （咏蟹.调寄玉覃秋） 仿白石先生之螃蟹图也 季春日渐暖，农家播种忙。夜半起风雨，竹影摇西窗。 前一副有点拘谨刻意，如能随意赋形，实在不易。这一副放开了一些。 所如老翁闲在家，昨写墨竹今描虾。偶尔翻书读几页，不觉睡到日西斜。 遥看王婆门，心里乐开花。卖虾不卖蟹，还是好大妈。（蟹之语） 黛眉山寺春色浅，骑马挎枪黄河滩。少年不知愁滋味，转身已到古稀年。（1954年春天，父亲从万泉县调到垣曲县，母亲的调动手续未办好，我和父亲先行去垣曲。那时候，垣曲县不通公路，父亲和我还有一个通讯员三人，从运城坐火车在东镇车站下车，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顾了两匹马，父亲骑一匹，我和通讯员骑一匹，马夫在后边步行跟着，延古代官道东上中条山。第一天傍晚，在横岭关村找了一个车马店住下。 这是我第一次骑马，与我想像中的不一样，没有电影里四蹄腾空，奔驰疾飞。而是慢悠悠的沿山路而行。父亲对店主说，大家都累了，晚上加一盘炒鸡蛋吧。店主问，炒多少钱的鸡蛋？父亲说，人多，就炒一万元的鸡蛋。那时候用的是旧币，一万元相当于现在的一元钱。店主愣了一下，晚饭上来一大盆炒鸡蛋。后来才知道，当地一万元能买二十个鸡蛋。 第二天下午才到垣曲县城。父亲当时三十三岁，职务是垣曲县副县长。第一次骑马的感觉真难受，颠得屁股疼。在垣曲县安顿下来不久，母亲也调来了，任垣曲县法院民事审判庭庭长。 父亲配备有一匹马，一个马夫，下乡就骑马去。我在西关小学上学。秋天时，父亲到省委党校学习，母亲到省政法干校学习，顾了个农村大妈看护我。这下好了，没人管我了，我偷偷把父亲的驳壳枪拿出来，骑上马，在黄河滩上奔跑。还在大街上遛了一圈，觉得好过瘾。父亲回来听说了，我挨一顿揍是免不了的。 1958年大跃进时，我上四年级，垣曲县成立了五个公社，父亲兼蒲掌公社书记，我们家就临时搬到蒲掌村。有个星期天，突然想进城拿我的“小人书”，骗母亲说今天学校有活动。实际上是到公社配种站借了一匹马，一个人翻山越岭几十里进城，当天去当天回，回来谎称学校今天让学生搬矿石炼铁。 时光如穿梭，往事不可追，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当年顽劣少年已过古稀。晨起，画一副奔马图以记之。） 大跃进时代，有一句口号是：一马当先，万马奔腾。当时，山西省副省长王中青在一次讲话中说，关键是一马当先，如果没有一马当先，就没有目标。为了强调一马当先的重要性，他说，一马跌倒，万马乱跑。文革中，这一句话让王中青挨痛了批判，说他反对大跃进总路线。今日，画一副骏马图。 举目黄花俏，骑马上中条。夜宿横岭关，山村星月寥。（昨日，贾文学先生要加我微信，虽是陌生人，直觉总有渊源，不揣冒昧，随手点击通过。 晚上，贾文学先生与我视频通话，说他是我垣曲县西关小学的同学。他说：“咱们还是忘年交呢。五十年代，你父亲是垣曲县副县长时，我父亲是南山公社主任。”他还说，有一年亳清河发大水，我还救了他。这些往事，已随风而去，早忘却了。六十多年了，居然能联系上小学同学，欣喜之情，难以言表。我四岁在临晋县城关小学上学，后转万泉县解店和汉薛小学，到垣曲后，就转了六个小学，计有：西关小学，东关小学，蒲掌小学，英言小学，华峰小学，新城小学，长则一年，短则几个月，总而言之，随父亲工作调动而迁徙，小学六年就转了九个小学。所以，小学同学实在是太多，多得记不起来了。比如，我和著名作家韩石山是临晋小学同学，但是相见不相识，多年以后聊天时才发现原来是同班同学。很想有机会回垣曲看看，看看还可以找到几个小学同学。贾文学同学爱好文学戏剧，临猗县眉户剧团演出的“山路弯弯”剧本，就是贾文学创作的。 开篇那首诗，是写第一次到垣曲县时，山路上的情景。我和父亲在弯弯山路上骑马走了两天才到黄河边的老城。如今老县城已经是一片汪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