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虚构之·老娘身边的狗

歐土·蓮🌸

（本图片来自网络，谢谢！）

 

 

      老娘最念念不忘的那条狗，是一条短尾巴的黑狗，是一条公狗。

       老娘一方面说，这狗是“古哩”（即公的），很需要“苗返”（即再选育）一条“狗娘”（即母狗）。哪天趁大家都在家时，“弄掉”（即打杀吃掉）它；另一方面，又诉说，那黑狗“要得几”（即非常）听话。说她一个人出去，去田垄里、去菜园里，甚至去“逢圩”（即去集市上买卖东西），那黑狗都要乖乖地跟着。说她干活时，黑狗不乱走、不乱叫，就趴在一边静静地等着，回家时又一路乖乖地回家。我知道，老娘其实是舍不得，或者非常喜欢这黑狗。可能怕冬天来临被那些缺德的人偷了去，或者家里有人以怕被偷为借口说起过要“弄掉”，老娘才念叨想要再养一条母狗。我与太太一致的意思是，人老了，有条狗跟着，那是最好的事。想吃狗肉，有的是卖，又不是很贵。家狗，吃了“造孽”。

        还是太太善解人意。恰好邻居的狗娘得哩（即生了）一窝狗崽哩。有两只雌哩。太太预订一只。“散泡”（即两个月大了，断奶离娘，或出栏）时，邻居主动送了过来，半分银子都没有收。送到乡下老家，很长一段时间，那小母狗还不适应乡下的“苦日子”——不像那黑狗，有饭菜就吃，竟然挑食，没有点荤腥，宁愿饿着。所以，一直苗条，或曰“骨瘦如柴”。家里甚至有人建议“弄掉吃掉”。我反对的理由是，用不了几个月，就会“得崽哩”，可能那是它会改变习惯——就如闺女出嫁到了婆家，有了孩子，改变是必然的。最不愿看到的是，后来得了崽哩，还是一副富家小姐的派头。家里人甚至开玩笑，到底是城里的狗。最难以容忍的是，那母狗有了小狗后，出于本能或秉性，它还会不声不响地攻击路人！这着实让老娘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好在有四只小狗嗷嗷待哺，否者就不好说了。

      谁知后来发生的变故，彻底改变了那母狗，改变了所有家人对它的看法。

       因为建设的需要，老家的房子要拆迁。千百年来，这小山村的宁静被打碎了。来来往往的大车小车，进进出出的大人小官，首先让那条没见过世面的黑狗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从没有步步紧跟老娘开始，到有时吃饭时不见踪影，直到有一天，突然发现这老黑狗竟然不见了，永远地不见了...仿佛没有谁在意似的，就这样“生不见狗死不见尸”了。或以为是工地上那些人干的勾当。老娘以为不是，因为天气还热。老娘以为真的是被吓跑了，理由是逢年过节放爆竹，那黑狗一听到炸响就会躲得不见踪影，要好半天才会回家。倒是那母狗，带着它的孩子，更进一步地武装到了牙齿——一不留意，就会主动攻击那些不把它放在眼里的陌生人。这等于也给乡村没有机会见识世面的老实本分的百姓“报了警”。为此，不自觉地赢得了老娘的好感，尤其那黑狗吓得忘记了回家的路以后，老娘与母狗的“亲情”一下子浓烈起来了。

       非常奇怪、或不解的是，房子拆除了，“家”没有了，那母狗就是不愿离去。有一次，我特意回到乡下那个我有着几十年美好记忆的小山村，看一看用不了多久就会不留一丝痕迹的老家“废墟”。我一个人，无声地在废墟间踟蹰，突然看到那有些筋疲力尽的母狗，带着一只小狗（其他的已处理了），站在我面前，摇着尾巴，嘴里呜呜地叫着。我无法听懂它或它们要告诉我什么，但我分明看到母狗的眼睛里盈着泪花。我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涨满了那种苦咸的情感。问老娘，这是怎么回事，那狗还留在那里？老娘一声叹息，说想尽了办法，也弄到这边（即临时借住的地方，估计走大路有近500米）来了，最多过一天，又跑回去了。晚上就歇在那没有拆毁的杂屋里，白天，有空就弄些饭菜过去。不知那黑狗，流落到哪里去了...老娘说了几句，喉咙里都有些转不过声来。

 

   

 

 

      就在我写这小文时，我还是忍不住打个电话问老娘。老娘说，那条小的好像几天不见了，也长大了，会走得远一些。听那边的人说，那狗娘又得哩崽哩（即生了小狗），窝就安在老家前头一栋废弃的房子了。要想办法再去弄过来，看看有狗崽哩吃奶能不能留得下来？

      惟愿，新房子早日建好，老娘和她的狗一起安居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