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边上的邻居

陈阵

　　置换住房后，就住在新开发的海岛上，这里环境很好，非常适合我们老人居住。没多久，徐老师夫妇也搬了过来，他们住在我的楼下。这一楼和二楼是一个跃层，都是在美国留学的徐老师儿子买下的，本来他们打算回国后自己住，现在他将二楼转售于我，一楼给其父母居住。

从此我们便成邻居。徐老师的老伴姓姚，他俩都是我母校的老师，因没有敎过我，所以印象不深，直到搬在一起彼此才熟稔。他俩是我的前辈，都已年逾七旬，俩老满头银发，有时从二楼望到他俩雪也似的白发，如两朵好看的白云。老先生身材高大，老太太身躯娇小，他们身板笔挺，衣着合身，男的有时穿茄克，而女的却总喜欢穿些色彩鲜艳的套裙。凡是出门老太太总是挎着老先生的胳膊，微微地依偎着他，下雨天，两人总是撑着一顶带花的雨伞，从不自顾自撑。

他们一楼出门便是小区的大草坪，我住二楼朝南是落地大窗户，平视望去也同是这块大草坪。绿茵茵的草坪，宛如一片宁静的绿洲，让人倍感舒心。记得我购这房一大半就是冲着这个大草坪来的。于是，把原来装饰的大窗帘撤下，整天一览无余窗外的这块大草坪，当然，对徐老师夫妇在草坪上的活动也是一目了然。他俩每天清晨会在草坪上蹓跶，一般是默默地、缓缓地走，偶尔，几只鸟儿在草坪上蹦跳追逐，或花猫在阳光下的草坪上伸腰打滚，或是草坪边上花丛中的花儿挂上了待放的花蕾……这些都会吸引他们站上几分钟，脸上洋溢出惊喜，便呢喃细语几句，相视一笑，徐老师轻轻地拍几下妻子的肩膀，然后，相拥着无声地离去。

以后，他们会常常招呼我下去喝茶，在草坪边的空地上他们早已撑起大阳伞，放好折叠椅、蛋卷桌、地毯，以及煮茶用的微型煤气炉和精致的茶壶，有时还将家里的自磨意式咖啡机也搬出来，设备齐全，应有尽有。姚老师还会制作𥼚点，如“瑰荔蛋糕”、“巧克力核桃”、“芝士司康”等等，都套用国外的品名，她会非常专业地向我介绍和推荐，是否地道那就不得而知，但总觉得口感非常好，都是我喜欢的，

这样一坐就是大半天。“陈老弟，徐老师啊，每天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等着看你手机上传过来的“早安”图片，你制作的很好，他看完后第一时间又会传给我。于是，我俩新的一天就开始了。”姚老师一边忙着煮茶、清茶、分茶，一边说开了今天的话题。“姚老师，我和你也加个微信，我直接传给你不就行了。”徐老师忙阻止，“不必，她微信用的不好。”“你还不了解，这一切都必须由他传递给我，这就叫贴心。哈哈。”这时，我恍然大悟，有的事就是体现在细节上。

一般情况下我会每天清晨在朋友圈中发送自制的“早安”图片，以示亲近。会将拍摄下来的照片、视频，尤其是旅游拍下的异地风光照片作为素材，通过美图编制早安图片。徐老师总会夸我图片制作的好，他俩非常喜欢，每天期待。记得有几次遇上急事忘了发早安，姚老师就会来敲我家的门，她担心我会有意外，顺便叫我下去喝茶。

今天空闲，便下楼去喝茶，俩老早已在下面等候，茶已煮好。我顺便带下去寄给他俩的快递，因为我们两家是一个跃层里的，好似一家，用的便是一个地址，要是注明一、二层便也可分清楚，但，我是想两老岁数也大，取快递不方便，还是我来代劳吧，俩老到不仅仅是这个意思，有几次姚老师告诉我，“你徐老师就是要你传递快递，这样，你就有机会上我家，他可多和你照面、聊天。”他们的儿子、女儿都去了国外，平时也确实孤寂。

“陈老弟，这二箱帮我搬到屋子里去吧。”我随他进了屋，当我打开第一箱让我惊呆了，这是一套做工精致的婚纱，用洁白的缎子和苏绣缝制的，配着秀丽的花边。我敢说，它配得上天下最美丽时髦的新娘。“这是专门给姚老师订制的。”我又为他打开第二箱，是男、女各一套的汉服，“这是给你俩准备的。”“怎么是给我们的呢？徐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会事？”“陈老弟，这是你俩做我们傧相时穿的。现在婚礼上的傧相不也都有专门的着装吗。”我完全给搞糊涂了。“陈老弟，你要对姚老师保密，这一切都不能告诉她。”须臾，徐老师满怀深情地说，“那是我为姚老师准备的，再过一个月便是我和姚老师结婚四十五周年的纪念日，她一直在说结婚时没有穿过婚纱，每次参加晚辈的婚礼，看着新娘穿着华丽的婚纱，她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发出羡慕的眼光……到了那天，你俩穿上这套汉服，来陪陪我们好不好，我们就在这大草坪上来个婚礼大追忆。”这时，我才换过神来，我说，“徐老师，你想得真周全，真浪漫，真好！”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意外比期待来的更快。不久，姚老师突然脑溢血中风住院，我妻子去陪护了几天，这几天病情总算稳定下来，可是说话口齿还是不清。这样，徐老师的计划被搁了下来，可我坚信总有那么一天，他俩会补上这一幸福的时刻。

此时，我伫立在自家大玻璃窗前，望着大草坪，只见徐老师一人静静地端坐在那里。夕阳从红枫的叶子里筛了下来，落到他身上星星点点，间或又吹下一两朵行将下架的玉兰花瓣，便是这光斑中的一两点锦簇，有几片花瓣落在他的脚前，他便俯下身将它们捧在手心里……他在默默地守候和等待，似有些许的孤清。这一切我看着入眼更入心。

干脆打开窗户，让那临近黄昏的海风轻轻地吹拂着，只见草坪上的草叶也随之摇曳。徐老师和姚老师退休后的生活过的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如清晨草坪上的花香、傍晚大海边的夕阳。然而，当一阵风吹散彼此，一切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呢？“这是老天爷为我们准备的一次预演啊……”那天姚老师醒来后，徐老师深切地对我说。

望着窗外大草坪上挂着的落日，我想那西下红圆的落日，跟初升的太阳应该没有什么两样，到是更具温柔和亲切。此时，日落的余晖在草坪上一直映照在徐老师的身上……

陈国芳

二0二四年四月下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