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黔阳古城

凯约

“人间最美四月天，不负春光不负卿。”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有幸应师古老师之邀，以好朋友的身份和拜师学艺的态度，与他一同于4月23～26日和5月6～8日两次来到黔阳古城，一共呆了七天五晚，查勘了17处古建筑。我们白天走街串巷，登堂入室，一处一处查勘老屋古宅，夜晚回到育婴巷的芙蓉雅轩客栈住宿，不曾离开过。每当夜晚降临之时，或是茶余饭后，我们漫步在被灯光印照得斑斓迷人的石板街巷里，心里格外舒爽。俯仰之间，呼吸着清凉氤氲的气息；转头之时，与古宅高墙擦身会眸，切身地感受着，黔阳古城里缓缓流淌着的沁人心脾的浓浓韵味。

有史料可考，黔阳古城是一座有着2000多年的悠久历史，深厚文化积淀与传承的古城，被称之为江南古建筑博物馆。城内老街旧巷纵横交错，明清时期的古建筑一栋接一栋，比比皆是，大约有一百多处，密集分布在东南西北各处，群落规模庞大，建筑风格古朴流芳。而且，这里有举世闻名的芙蓉楼，唐朝著名边塞诗人，诗家天子王昌龄当年在这里抒发了“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殷殷情怀。黔阳古城位于雪峰山下，五溪大地之上，千里沅水与舞水支流的交汇处，三面环水，犹如半岛一样，加上湘黔铁路沅水公铁两用大桥和对岸山顶的赤峰塔与她遥相呼应，绿树环绕，山水路城融为一体，景色十分优美。因为这里离怀化市区很近，大约四十余公里，以前我曾经来过多次，但都是逛了一圈之后就匆匆离开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呆就是好几天，一次又一次走进她。在我的心里，黔阳古城是从遥远的古代走来，带着年代更替与恒古不衰的神秘气息，带着风雨沧桑与岁月蹉跎的斑驳痕迹，向我们一步一步姗姗走来。以至于，我不得不停步驻足，面对她，靠近她，用眼睛凝视她，用手去触摸她，用心去感受她，与她亲密对话和交流，尝试解读她璀璨文明传承的密码。

每当夜色降临，一天紧张忙碌的工作停顿下来之后，便是我们享受起愉快用餐、喝茶聊天与漫步游走的美好时光。黔阳古城的特色美食很多很出名。不管是在古城的餐馆里就餐，还是去赴这里朋友的家宴，都会让我们尝到一道道老黔阳特色的时鲜美味，吃在嘴里，美在心里美啊。铁路桥下鸭院子的炒鸭，确实是一道脍炙人口的老黔阳特色菜肴，我们连续吃了几餐，都还不觉得厌。据店家说，前不久来了几位长沙客人，他们不要其他菜，专门点了老黔阳炒鸭，结果吃完了一份还要炒一份，统统都吃的精打光，直呼过瘾。黔阳炒鸭这道菜的取材和做法考究，要取用自然放养的本地小脚鸭为食材，烹调时先油炸一下再加水焖煮，不放其他佐料，只放新鲜生姜和小葱。这样炒出来的鸭子，才是真正的地道有味，色香味俱全，百吃不厌，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一次又一次撞击我们味蕾的古城美食，还有很多很多，比如周老师家的沅水河鲜黄尾鱼，古城酒局的黄刺骨炖豆腐、炒小河虾，鸭院子的当季潦笋、苦刺芽，下南门的鸭蛋面，老爷巷小吃店的小笼包，三角店的小炒酸辣椒肉末，同仁巷口的猪脚粉，西正街的桃胶羹、油炸春卷与糯米糕，真的是说都说不完。这些黔阳古城地道的美食散发着浓香美味，弥漫在古城灯光璀璨的夜色里，是挡不住的诱惑，让我们过了几天籍口爽心的带劲日子。

黔阳古城的夜色很美，绝没有那种过度喧嚣的干扰，只有悠闲自在的时光，让人在静影沉璧里舒缓身心，感受美好。在这些乍暖还凉的春夜，古城外的世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黝黑色，而城里街巷中的灯光划破夜空，让屋檐翘角熠熠生辉，美不胜收。在每一个灯光璀璨，恬静宜人的夜晚，亦或是细雨蒙蒙的时刻，我们都会结伴行走在高墙深巷的石板路上，感受着古城里别样的沁心与安逸。晚餐后，我们常会从古城牌坊进入东正街，到三角店左转往南，过城墙巷出仁寿街城墙门，右转经过万寿宫、博雅居到中正门城楼，再从西正街到北正街，右转城防巷到育婴巷，走一大圈回到住处。有时，从育婴巷到西面的城墙巷，再到中正门左转，走老爷巷到南正街，转城墙巷到东正街，回到三角店。这几个日日夜夜，我们几乎把黔阳古城所有的大街小巷细弄子和犄角旮旯都走了个遍，至于南正街、西正街、北正街等几条主要街道，顺着走，倒着走，不知走了多少回，现在闭上眼睛都已了然于心。在拐弯抹角之间，我们仿佛穿越到了遥远的过去，做了一回宋时明朝清代的悠悠过客，只是在古老的街巷石板上没有留下一点点的痕迹罢了。每到晚八点左右，古城街巷里的行人就不多了，只是三三两两的，悠闲自在地边走边聊，沉浸在慢生活的节奏里。最热闹之处，要数南来北往几条街交汇处的三角店，人流物流的集散地，那里的店铺通常会营业到很晚，吃夜宵的人来来去去。有一天夜幕时分，三角店传来了悠扬的鼓乐之声，吸引行人驻足围观，拍手叫好，拍照录像发抖音。我们走近之后，也被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原来是古城市民乐队在演奏，萨克斯那悠扬悦耳的乐曲声荡漾在古城茫茫夜色里。

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黔阳古城里无时无刻飘散着的浓浓文气与墨香，让我们沉醉，不知归路。“诗画洪江（黔阳）”，在黔阳古城这里有最好的体现和注脚。在古老的芙蓉楼，“诗家天子”王昌龄曾赋诗以送客，如《芙蓉楼送幸渐》，“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千古流传。在芙蓉楼的诗廊里，保存着128块名人书法诗碑，还有很多记事碑，让人赏心悦目，啧啧称赞。明清时期，黔阳古城里有个“九老头“诗社，目前遗存有不少韵味十足，启迪智慧的诗篇，雷山别墅的主人黄大邦就是其中一个。今月楼的楼主李惠仁，署名龙标山人，曾经担任过多年的芙蓉楼馆长，如今仍握笔书画不止，早年凭他对古城的了解，画出一了张详细的黔阳古城一览图，挂在他的画室里，很是佩服。他的女儿冰花，受到父亲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并就读怀化学院美术专业，现在南正街上开了一家”冰花画苑“，以笔会友，书画作品小有名气。在一个晚饭后的初夜时分，我与师古老师在老朋友流沙河陪同下，造访了这个“冰花画苑”，一进门就感觉不凡，被震撼到了。年轻漂亮，气质优雅的冰花老师，以及她那刚河南过来看她，向她讨教南方山水画艺的中国美院同学，都笑脸相迎，热情招呼我们坐下来。只见画室里明亮整洁，飘着芬芳馥郁的墨味，四周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满了琳琅满目的书画作品，让人目不暇接，感觉得到，那都是冰花多年创作的累积，精品力作。冰花坐在宽大的茶桌后面给我们煮茶沏茶，她身后墙上有一幅大卷轴《芙蓉楼》山水画，十分的通透灵秀，展现出不凡的书画功力。在古城的几天里，我们见到了一批情怀很浓与功底深厚的著名文化人，他们与古建筑一样价值不菲，也是古城的宝贝呀。如黔阳古城文化研究会会长粟昌德，原会长与节孝祠馆长陈志明，万寿宫原馆长谢永仲等，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与他们互动交流，那股对古城的至爱与呵护之情，让我们很受感动。陈志明可谓是“古城通”，自费保护和盘活节孝坊，开办古玩店，琴棋书画样样拿手，这几天给我们查勘古建筑当向导，提供帮助不遗余力，热情周到。在他们的身上，我们看到了”诗画洪江”的缩影，挖掘、保护与弘扬黔阳古城文化的民间力量。他们积极奔走呼号，默默地耕耘着，令我们肃然起敬。

日思夜想着，这几天的现场查勘，至少让我们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黔阳古城里的古建筑都是不可多得的老宝贝，可谓价值连城，民族瑰宝。按照计划，我们重点选择一些古建筑进行查勘，搞清楚它们的源流、规制、布局和结构等基本情况，为编写有关文献提供基本数据资料。古城里有一栋年代最久远的明代木屋，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此前为了预防火灾发生，才将里面住着的人请了出来，然后用一把大锁将它所在的院子锁了起来。在洪江市作协主席曾庆平和“古城通”陈志明的陪同下，待工作人员打开了院墙门锁后，我们进入到明代木屋内查勘。师古老师负责指挥并做现场记录，陈志明到附近居民家里借来木梯，我迅即刻攀登木梯爬到楼顶上，给房梁结构拍照取样。发现明代木屋为一栋两层两进深五开间穿斗式木结构，硬山顶，房梁和屋顶保存完好，瓜柱上有雕花刻字，从内到外，从左至右，分别刻为“福、寿、康、宁”四字。但是，也看到一层的屋柱因为使用不当缺乏维护，都已严重腐朽，亟待进行抢救性保护。我们看着这个黔阳古城里绝无仅有的稀世珍宝，用手触摸着她那历经了600多年风雨沧桑并已经不堪重负的木柱子，既异常兴奋，又心痛怜惜。我们仿佛都听到了，她在呻呤着，哭泣着，祈求着我们人类的爱护和眷顾。我们一致认为，不能再让她就这样颓废下去了，否则，用不了多久，她很快就会走完自己的风雨历程，不复存在。我们要为她大声呼吁，促成早已对她进行抢救性保护，修旧如旧，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延续她的宝贵生命。

我们的住处，育婴巷芙蓉雅轩客栈，是一处宁静祥和与花草满庭的雅致小院，院内只有一栋两层仿古砖楼。我们住在二楼客房，采光和视线很好，房间干净整洁，床被舒适。墙上挂着很多的字画，打听得知，这是古城诗人沈治家在前几年所建，以适应黔阳古城文旅发展之所需。房东女主人母女俩都非常热情，每当我们早出晚归之时，都是笑脸相迎，嘱咐叮咛提醒。每当我躺在床上时，不是回想起当天经历的一幕幕，就是翻看曾庆平所著“镡城流韵”一书，然后做一个穿越古今时空的好梦。每到清晨四时左右，窗外总有鸟儿来临，以清脆悦耳的笛唱，唤醒睡梦中的我。然后，我会拉开落地窗帘，推开铝合金纱窗，眺望窗外古城渐明的天空，聆听鸟儿婉转动人的歌声，感觉神清气爽，浸入心脾的惬意。因为位置不错，视野开阔，正好可以欣赏到古城起伏绵延的屋顶，层峦叠嶂，错落有致，高墙林立，飞檐翘角与木屋瓦顶群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派自然生长的样子。

在黔阳古城的这几个夜晚，或躺在床上，或坐在桌前，我脑袋里回放的，思想的，除了古城还是古城。我是古建筑的门外汉，隔行如隔山，是来给师古老师打下手的，却答应了他也写一写这方面的文字，但是一直都找不到感觉，真的有点犯愁呢。几天下来，我从师古老师那里学到了一些古建筑知识，知道了以前不明白不清楚的东西，感觉那里面的学问大着呢。还有，白天忙碌的事历历在目，古城文化人的执着与追求，与古建筑的心灵对话，都感受良多。王家大屋的雄伟壮观，万寿宫的气势磅礴，明代木屋的历史悠久，黄忠浩故居的深宅大院，杨家大院的父子兄弟情意，人生四罐的酸甜苦辣等等，都让我不能释怀。黔阳古城研究会会长粟昌德、原会长陈志明，洪江市文联主席张锡文、作协主席曾庆平等对古城的深爱、眷恋与呵护，让我钦佩有加。张主席亲自领着我们进入到中正门旁的杨家大院，包括清白传家、三鳣余泽、三鱣世第、星辉云漫四座连通一体的古院落，对其历史人文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般讲述了其主人家的许多往事。曾主席一连陪同我们查勘三四天，他多年来对黔阳古城进行过细致深入的考察和研究，专门撰著和公开发行了《镡城流韵》一书，厚厚的一大本，通篇内容讲的就是黔阳古城。在这样一个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古城里，每一座古宅大院都是宝贝，每一个文化人都是宝贝，都需要尊重与爱护，给他们闪光的空间。在新一辈古城年轻人里，我们也看到了对黔阳古城的守护与相持的情节，就如员工周杨，从她那善良、热情与感恩的举动里，我们看到了黔阳古城美好的未来。

我在想，这几天短暂的相处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我们一定还会再来，再来与黔阳古城亲密接触，感受她的气息，领略她的风采，接受她悠久历史文化的熏陶。我爱你，黔阳古城！值得欣慰的是，这次七天五晚的相处，让我加深了对古城的了解的同时，增进了与师古老师的友情。师古老师多才多艺，也是古建筑方面的资深专家，待我不错，毫无保留地教我知识，还给我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怀，是我的良师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