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路金银滩

石画

上一个“美篇”说：远望日月山，想起金银滩。多少故事涌上心头，仿佛回到六十年前。

1953年看了一部故事片叫《金银滩》，知道了金银滩是这部电影故事的发生地和拍摄地。

1963年，没想到十年后，我所在的部队奉命来到了金银滩修筑铁路专用线。不过那个时候，金银滩这个地名已经从地图上被抹去了，原因是1958年国家在这里开始创建一个绝密单位——221厂。我国的第一颗原子弹和第一颗氢弹就是在221厂研制成功的。

1995年国家宣布221厂退役。此时外界包括我们才知道221厂是我国核武器研发基地。

现在这里是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州府在这里建立起了中国第一原子城教育基地，也是青海省金银滩4A级风景旅游区。为纪念西部歌王洛宾在银滩草原创作出闻名于世的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还专门建立了王洛宾音乐艺术馆。

当时，金银滩这一地名虽然“没有”了，但金滩公社和银滩公社却依旧存在。顾名思义，金滩公社是盛产青稞的沃土。每当秋收的季节，公社原野一遍金黄。

而银滩公社，倒真的是王洛宾对藏族姑娘卓玛唱的：“我愿变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地打在我身上”的牧场。白白的羊群散布在草原上不就是美丽的银滩吗。

1963年3月25日，晚上八点我们乘坐的“闷罐车”军列到达海晏火车站。卸完物资后已是深夜十一点了。无奈此时天不作美，风雨交加，虽然雨不是很大，但那嗖嗖北风却冷得让人直打寒颤。因任务紧急，营长一声令下：出发！随即打前站的营部通讯员带路，前往安营扎寨之地。通讯员出于好意带我们抄近路走，草原平坦有路无路无所谓，哪知道，在黑漆漆的夜空下通讯员失去了方向迷路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足足走了四个钟头才到达驻地。嵌入帐篷的土坑没挖好，帐篷也没搭建，太累了大家只好将棉帐篷的篷布垫在草地上和衣而睡，再将另一部分篷布盖在上面。“大地当床天作被”一点都不假啊！天亮了，更让人惊喜的是，我们一个个全都从雪窝子里钻了出来，还稀里哈啦蹦哒着抖去身上的雪花……

三天后即开工了，那个年代工程机械少的可怜，施工之艰辛，我想大家在电影《雪域天路》、《青海湖畔》、《青藏线》和《天路》里都感受颇多。本美篇则侧重回忆并记录我部在金银滩生活的点点滴滴逸闻趣事吧。

藏獒

在金银滩藏牧民几乎每家每户都养了一只藏獒来保护羊群。我们到了这里后连长给我们讲了一件真人真事。221厂警卫团的一个通讯员，骑着马大背着冲锋枪路过牧民的帐篷，突然窜出来一条藏獒，一跃而起直接咬住了通讯员的脖子，并从马背上拖了下来，通讯员毫无思想准备，大背着的冲锋枪还没来得及取下，通讯员已气绝身亡了。事件发生后，地方政府规定牧民的藏獒白天必须套上铁链，晚上可以解除铁链放开。部队规定不允许单人外出，外出时持枪不许将枪大背在后背上。我是第一次知道藏獒竟然有这么厉害。

片石砌护坡

五班班长休探亲假回山东“操蛋”县，（其实是山东省的曹县和单县，那时这两个县都很穷，那里的老兵退伍都不愿意回老家，宁愿到其它城市安排工作。他们自嘲是“操蛋”县，现在可是经济发达地区了。）连长叫我临时去代理十天五班长。记得有一天施工是用无规则片石砌涵洞外的护坡，突然下雨了，衣服都淋湿了，我想请示李鸣山连长收工，连长却还在埋头拌和着水泥砂浆，恰好患有多年老胃病的张国基营长蹲在涵洞上指导片石的摆放技巧，对于下雨似乎全然没有一丁点感觉，反倒像一尊雕塑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我们将护坡砌完他才对连长说：“收工吧。”

后来我才明白当时不能停工，一口气砌完护坡便于形成一个整块，强化牢固性，否则前功尽弃。原来是为了保证工程质量，这可是百年大计啊！

两只羔羊

有一天下午我和卫生员赵堆银，去工地上送水回来，各挑两只空水桶，晃晃悠悠地走在刚铺好钢轨的铁路中间的枕木上，忽然耳边仿佛传来“吱吱”的金属摩擦声，我俩赶紧分别从铁轨两边闪了出去，霎那间一列返空货运车呼啸而过！火车尾部的信号工朝着我们大吼：“你们两个不要命了！？”当时，我俩还没啥感觉，当晚躺在帐篷的铺板上，回忆起几天前的情景：牧民的羊群在横穿铁路时，尽管火车老远就采取了制动措施，但其惯性的原因，还是有两只羊羔被开过去的列车齐刷刷切成了两半。聊到这里时，心脏“咯噔”“咯噔”直跳，那时才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与后怕！从此，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再在铁路中间行走啦，要走也一定要走在路肩上。

擦枪走火

一个周末休息的上午，全体官兵安排统一擦枪。我团某连新兵蛋子、表兄弟俩，在初升的阳光下，各拎了一只“马扎”来到帐篷外的草地上，一边愉快地聊天，一边准备拆卸下所有的部件……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呯”的一声响，一个应声倒地，一个被送上了军事法庭。他们忘记了：除了在面对敌人时，枪口要对准敌人之外，其它任何候都绝不允许枪口对人。直接原因是夜里站岗放哨后，没有及时卸下子弹匣换成空子弹匣造成的严重操作失误。擦枪走火事件，给我们上了一堂深刻的安全教育课。

手抄语录

筑路金银滩，唯有白天施工，夜晚显得有些长，无所事事让人心烦意乱。不久，每一个连队下发了一本《毛主席语录》，晚点名时闫明贵指导员拿出来让全连指战员背诵几段。平时则放在连部。那时正好晚上闲暇时，被我利用起来练习毛笔字或画一画山水画，于是我就从指导员那里借来了《毛主席语录》本，用毛笔字抄写毛主席语录。有一天晚上被查舖查哨的李教导员教导员发现了，教导员除了在全营口头表扬之外，还询问指导员：“小熊是不是党员？如果不是党员可以考察考察发展入党。”指导员说：“……那就先发展他入团吧。”就这样我在金银滩成了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

冬眠的人

1963年冬，我团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集中借住在海晏县中学排练节目，准备参加师里的汇演。节目排练的事暂且不表，单说我们在海晏县中学发现了一桩奇人趣事。每天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冬阳暖照时，在中学教师宿舍外南向墙根下，总有一位衣着简陋的“小老头”不知是教师或是职工在那里晒太阳。近一个月的长寒假，除非刮风下雨、下雪，几乎天天如此。后来才知道他才二十几岁不到三十岁，单身，内定“思想右倾”分子，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寒假他也不回家，于是校领导就让他值班看守（保卫）学校。解放军进驻学校后，学校安全不用他操心了。据说他每天以睡觉为主，早上九点多钟起床，简单地弄一顿饭吃，吃过饭就出来晒太阳，一直晒到下午两点回宿舍，睡觉，他那厚重的窗帘从来没有拉开过。每天一餐、睡觉、晒太阳，天天周而复始。于是，演出队里的几个“调皮鬼”给他起了一个动听的外号——冬眠的人。

手抓羊肉

天天顿顿吃食堂，还是有些乏味。一个星期天几个战友相约，去火车站附近的饭店撮一顿。坐下来点菜，结果只有羊肉。不一会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端上桌来，我们左等右等，怎么不上筷子呢？我大声喊：“服务员，拿四双筷子来！”服务员走过来对我们比划了一下，举起双手说：“这就是筷子。这是我们这里的美食——手抓羊肉！”我们很不习惯用手抓，坚持让服务员给我们东拼西凑找来了两三双不像筷子的筷子。问他有没有米饭？他说：“不吃饭，只吃羊肉。”这就是我们来到到大西北第一次下馆子吃手抓羊肉的经历。

偶遇野战

周末休息时也没啥地方可去玩，一般情况都是在驻地营房的周边随性漫步。但连里规定不允许单人外出，于是常约上几位战友在周末到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有一天大家翻上了一个小山坡的坡顶，想看看草原上“一览众山小”的景象。结果发现不远处的草丛在动，我们以为是野兔子呢，大家刚想包围过去，突然一个战友猛打手势“撤！”。我们迅速由原路跑下坡来，气踹吁吁地问他是不是发现了狼？他说：“幸亏跑得快，不然让他们发现就尴尬了。”原来是一对藏族恋人在那里“野战”呐。我们来金银滩之前了解到许多藏族、裕固族、回族的风俗，其中就有“抢亲”和生了孩子再结婚等习俗，这是高原出生率低的原因形成的。现在回想起来，这种天然的、天性的、天人合一的、自由自在的原生态和原始的性行为，才是伊甸园式最美好的性爱。时代翻篇这早已成了历史定格的画面咯。

为军嫂站岗

因施工任务紧急工期短，许多干部和老兵都自觉放弃了一年一度的探亲假。三排长梁官财的家属到部队来探亲了，驻地远离市镇且都是搭建的临时帐篷，梁排长也不可能带家属去海晏县住招待所，连里只能让他们夫妻俩住进炊事班的“地下”菜窖。草原上确实有野狼出没，连长嘱咐夜间站岗放哨的战士，也将菜窖也纳入保卫的范围。翌日，工地小憩的时候，站岗的哨兵竟然把梁排长夫妻俩的对话片段，流传开来。梁排长追着那两个哨兵漫山遍野的跑，工地上的官兵东倒西歪哈哈大笑乱作一团。

青海湟鱼

藏民不吃鱼，因为藏民除天葬外还有水葬，他们视鱼为神。所以青海湖的裸鲤——湟鱼特别多，尤其是在洄游产卵的季节，青海湖周边的几条淡水河可谓“鱼满为患”，一网拖起来就装满了一翻斗车，汽车连则一车一车往各连炊事班厨房外的草地上倾倒。来不及吃就晒成鱼干。六十年前海晏县城供销社才买一角钱一斤。而今却是青海湖特产，极品美味鱼鲜。50——200元一斤还无处可买。2022年发布了为期十年的第六次禁渔期，想品尝美味湟鱼，八年后请到青海湖畔来哈。

金珠玛米亚古都

由于百万农奴在一夜间跨越了几个世纪，成了翻身得解放的主人，藏族同胞把解放军视为“神仙菩萨兵”——金珠玛米。

周末我们去藏牧民帐篷家串门，他们都非常热情地接待我们。知道汉族人讲究卫生，他拿出木碗，用一块干牛粪在碗内擦一圈，再倒上酸奶递到我们手上，我们则将酸奶倒进军用水壶带回来。我们给他香烟、火柴他们特别开心。想骑马的他特地安装好马鞍脚蹬，任你在马背上奔跑溜达，一会儿他口哨一吹，马儿就乖乖地回到帐篷边上来了。

松树皮与红牡丹

金银滩海拔3200米以上，比峨眉山金顶海拔3077米还高。年平均气温0.4℃，风沙大，终年无夏，高原缺氧，我们初到那里走路都气喘吁吁，终日在外施工没多久手脸皮肤犹若松树皮一般。而在那里土生土长的各族群众，他们体内血红素比例大，所以他们的脸庞总是红通通的，故称那里的姑娘为“红牡丹“。

谢谢儿子开车辛苦，圆了我们的梦。（2024年5月9日补记的回忆）

说明：

除最后一张照片外，其它照片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