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考河，我的母亲

凌雪飞梅

　　今天我细步缓来，只拣一支瘦笔，揽空中淡云数朵。于一径斜阳，画你的秀眉，画你一汪深潭里的悠悠过往。岸堤留翠色如油，任足履染香。微风携经年轻拂，笑看沧桑故事。而那考河宛若夜色中的灿烂烟火，无时不明亮在我的寂寞灵魂。

漫步在那考河，我心有归处。不管迷茫的昨天里，我身上披着几多寒霜。我可以蹲下来，靠在木凳上，与一抹霞光诉说，共一湾流水低吟。那考桥似我画在卷中的一笔淡烟，似虹非虹，似横亦竖。任我放飞疲累的梦，抑或绵绵的念。岁月中兜兜转转，还是最终明白了生命的真谛。万般皆浮云，最暖是故乡。

“那考”在土话中是水田的意思。也是美好的寓意，幸福的表述。如果没有人告诉你，你也许不相信。美得像一块翡翠似的那考河，历史上小河两岸是满布的水田和旱地。在城镇化的日益扩张中，后来又发展成各种禽畜养殖场集中的地方。棚区里和周边居民房排出大量的黑色污水，不但小小的水沟里恶水横流，周边的空气中也飘散着让人窒息的臭味。由古时的清清溪河变成了脏黑污水贮存的臭沟。直到有一天，政府引入社会资本，建立污水再生处理厂。各种污水在净化水厂里脱污脱毒，高标准无害处理后再排放，各种污染消失了，臭味也闻不到了。平素只见黑泥无蛙声的河水，游行着欢快的鱼群。白鹭飞起飞落，像扬起的指影，弹奏着和谐自然的乐章。昔日脏乱混夹的那考河两岸，换成了一个清水绿草，林密花艳的湿地公园。而这样一个令人陶醉的湿地公园，城市发展的名片，海绵城市的典范，就在我的阳台前面的地方。我仿佛掉进饰满茉莉花的玻璃屋里，触目的都是立体的芬芳。这对于喜欢融入山水和蓝天白云的我，这像是加了几颗糖果的乡愁。

　　我的心里，非常感谢公园的管理者和绿化护理工们，每一年都在为那考河公园添加新的树木，令我每一次漂泊归来都不禁欢喜。去年种的春天今年又青翠了不少，或许来年的秋天又是硕果向晚。它们都会挽留我多住一天，漂泊累了歇一歇，走一走。一任乡愁在晚风中轻扬，一任相思在清清的溪水中稀释流淌。忘了岁月里的种种酸楚，也淡了尘世上的件件不幸。以百亩蕉园为茶，满目翠色作泉，怡然我这颗破碎的心，安抚我燃烧的渴望和无法言弃的执着。坐在公园里的草亭子里，我投降了。对着朱槿花举起双手缴械，对着飞溅的轻瀑跪地求饶。只求如再力花一株，在淙淙水声里，听那考河不停地呼唤我的乳名。

长年漂泊追寻所谓的荣华富贵，不如故乡你的一点火星让我温暖，不如你的一袭轻雾让我妖娆万千。我酣睡得那么美，像一阕宋词虚化作了我的枕头。在唯美的意境里，琢磨我的梦。我醉得飞在九天银河之外，只不过是饮下了河水中你的名字。那考河啊，那考河。你是不是我的娘亲，我最牵挂的那个人。在风雨之中诞生了我，涛急浪狂之中又把我推上堤岸。

当我满心惆怅于夜雨乱飞中的广州街头，母亲是我抬头便见的在山腰上的明亮灯火。当我苦困于商海债台高筑时，母亲是我失航船儿唯一能停泊的小港。母亲的华发，是我漫长岁月里寄存的冰霜。母亲忧郁的眼睛，是我跌倒了了千百次之后拆掉的痛。恰如今天的那考河，无须太多的言辞和暗示，一片青草把深情写在泥土，一桥足音把叮咛印在风中。我站在栈桥上，轻柔的每一袭微风，分明是我的娘亲，在轻拍我的背，催我入梦。

我仿佛看见，我那勤劳的母亲，挑着一担粪水泼向水田。田中的禾苗株株朝着蓝天，它的根系却紧紧地扎在土中。我好像也看见父亲牵牛走向暮色，不为别的，只为了希望的田野，为了那舞蹈的炊烟。他们一直在那考河边，日夜朝着我漂泊的方向。不为别的，只为饥饿岁月里我的成长。不为别的，只为尘世上少一点荒凉。开窗便有春色，桃花盛开。关上院门，尽是星辉闪烁月色如银。母亲就像是一片枫叶，结霜之后便红在西风凉意中。是她变得更美了吗？啊，不是，不是的，是我的母亲变老了。那考河千年之后都不老，我的母亲一天却比一天苍老。我多希望母亲是那考河的流水，四季里都是翠色不败的容颜。我希望我的母亲，她心中的每一节忧伤，每一天，都像那考河的美人蕉，在霏霏细雨中悄然盛开，于袭袭晚风里摇曳暗香。让我每一次归来，在村口榕树下便看见母亲，把那南瓜花轻折。要是我推开了院门，看见父亲和母亲剁猪菜，喂小猪。此一刻，再多的累和苦，只要和父母的眼光相逢，我就变成了那考河的河水，把满天秋夜的月光盛满。

　　我愿意折一半寿，只为着，换取父亲和母亲替我守护的童年。有父母在，我就不愿意长大。小小的身影追随着他们，声声的呼叫让他们回头。搜寻了多少年，始终未求得，何处还有比父母更温暖的胸膛。就像山有千座，水有万滩，哪里还有比那考河更美的乡愁？它不嫌弃我脚步蹒跚踉踉跄跄，扶我到那考河的春风里。不嫌弃我满心寂寞泪痕难干，伴我走在那考河的翠柳轻烟。它把那考河甜美的玉米棒让我尝，把那考河一行行的鹭影让我剪。更重要的，它把我的母亲送到我的面前，像它，把那考河绣在我的心中。此景此刻，不如自吟词一阕。

《临江仙》。乡愁

浅滩东去相思水，星光暮色阑珊。

落诗先语柳丝寒。入湖惊水影，乱了月初残。

日常无计乡愁解，天天熬尽王孙。

香茗无故聚成云。一杯花泪，桥上品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