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夏文瑶

<p class="ql-block">视频是作者本人!</p> <p class="ql-block">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p><p class="ql-block"> (文/夏文瑶 )</p><p class="ql-block"> 我和先生结婚那会,先生介绍家庭成员。介绍到大哥、大嫂时,“咦!大嫂呢?”先生在屋内四处巡睃,然后手指煤油灯光暗淡的门后:“那是大嫂”。大嫂静静地站在暗处,静得让人心疼。她笑吟吟地和我目光交集后点了点头。我看到矮矮的、瘦瘦的、黑黑的、有些腼腆的大嫂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灰衣服。不知为啥那时我脑海里突然就蹦出稼轩的那句诗:“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p><p class="ql-block">大嫂的名字叫陈方。曾经有一首很流行的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温柔又善良……”感觉大嫂就是那个小芳。桃红柳绿的年纪,大嫂去割草,背一梱山一样高的青草回来;荷锄下地,拖着一身汗水回家。都会路过先生家门口,路过时常常和大哥照面,一来二去,天长日久,两人由常常照面到悄悄见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恋爱了,“自由恋爱”。大嫂和大哥的自由恋爱时尚而纯美,像老家的老屋一样温暖,像故乡的泥土一样实在。可惜,世上没有不弯的路。这对年青人的爱情之路就像村里的小路一样坎坷,我婆婆就是这条路上的绊脚石。</p><p class="ql-block">  我婆婆生下大姐八年以后才生下大哥。就冲着这八年的漫长期待,你就能想像得到在重男轻女封建思想十分严重的农村,我那大字不识一个的婆婆在大哥小时候是怎么无理头惯宠大哥的了。 </p><p class="ql-block">听我婆婆说大哥上学念书,一放学就直奔锅屋揭锅盖,如果锅不热,没有好吃的食物,必然耍泼打滚闹腾一阵子,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首先留给大哥。  </p><p class="ql-block">听我先生说年青时的大哥是大帅哥。那年我公公婆婆去上海探亲,给大哥带一套杭罗褂裤,穿在身上风一吹直抖,感觉特别凉爽。夏天的夜晚,大哥穿着风吹直抖的杭罗褂裤,后裤腰别一把精致小巧的蒲扇悄然地消失在夜幕里,原来是和大嫂去约会的。  </p><p class="ql-block">如果说少年时大哥生活在云里,那么少女时的大嫂就生活在泥里。大嫂从小就没父亲,寡母养育她和两个姐姐,家里没有男人作顶梁柱的寡妇娘们在农耕时代是怎么熬过来的现代人无法体会。听说大哥大嫂恋爱,我公公婆婆高调反对。每一个母亲都觉得自己的孩子优秀,优秀得无人能配得上。我公婆越反对,大哥越坚决。这世上,没有父母能赢得过儿女的,何况是宠掼任性的大哥?终究大哥和大嫂还是结婚了。  </p><p class="ql-block">婚后的大嫂没少受委屈。有点火就着脾气的婆婆没少给大嫂脸色看,一贯嘴不饶人的婆婆也没少对大嫂说难听的话。大嫂丢了犁耙拿扫帚,吃苦受累,听闲话受闷气,没落得婆婆说一声“好”,在婆婆眼里她永远是一个“错误”。因为爱情,大嫂纵使受多大委屈都不吭一声,咬牙隐忍。也因为大嫂“磙子都辗不出屁来”,私下里大家都叫大嫂“闷葫芦”。“闷葫芦”也是有性格的,以后的岁月里,没叫过婆婆一声妈(当然婆婆也不稀罕),有了儿子也不叫婆婆一声奶奶,直至婆婆去世。当面和背后就用“您”和“她”替代。但,这不影响大嫂对公婆的孝顺。公公去得急,没有给我们尽孝的机会,婆婆跌倒、生病,需要人侍候,都是住在大嫂家。  </p><p class="ql-block">婚后一次我们回去看望公婆。乡村的五月是忙碌的,乡村的田地里都挥镰抢割的人,到了村头先生遥指着一块田说那是大哥家的田。随着先生手指方向我看到一大片田野里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在移动,仔细看黑影后面是一排排麦把,黑影前面是一大片待收割割麦地,走近一看,那小小的移动黑影是大嫂。大嫂在割麦,我们招呼大嫂收工一起回家,大嫂说待割完这块地再回去。  </p><p class="ql-block">此时大哥大嫂已和公婆分家。大哥是轧花厂的工人,大嫂在家务农。田里的一切农活,家里家务、怀里嗷嗷待哺的孩子、猪圈里叫唤的猪崽……都归大嫂一人操管。别人家都是夫妻两人做、甚至全家都上的农活,在大哥家只有大嫂一人做。挑啊夯啊都是大嫂。大哥即使假期回家顶多为大嫂烧点热饭、煮点热粥,大嫂就很满足了,就这大嫂还感觉委屈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哥。  </p><p class="ql-block">大嫂无论多辛苦,也舍不得大哥辛苦。她知道大哥没吃过做农活的苦,她更知道爱上这样的男人,她注定要吃苦。身材瘦小的大嫂干着庄户人家人高马大的男人干起来都吃力的农活。一脸满足。我曾暗暗思忖,世上有多少女人能做得到?  </p><p class="ql-block">我每次回婆家,看到大嫂手里不是拿着锄头就是拿着锹,不是刚从田里劳动回来就是去田里劳动。每次大家庭聚会,冬天里,大嫂一定是去河边洗菜屋外涮碗的那个人;夏天,大嫂一定是默默蹲锅门口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添柴禾烧火煮饭的那个人;吃饭,大嫂一定是最后上桌的那个人……</p><p class="ql-block">没十三拳高”的大嫂,在我心目中堪称郑海霞。  </p><p class="ql-block">操心和劳碌使大嫂比普通农村妇女更显老态。那年,我女儿十岁大嫂来我家,同事们都误以为她是我婆婆。都说长嫂如母,我们相处也真亲如母女。只要我回老家,大嫂就会为我默默地准备好多我爱吃的农产品,红豆、黄豆、角干、雪子面、咸菜、萝卜干、黑酱、鸡、蛋……包是包袋子是袋子,捆的捆系的系,拾掇得好好的,待我临走时悄悄地叫住我,让我带走。作为妯娌,“一把抓”的大嫂多么地白富美?  </p><p class="ql-block">公婆去世后,我们不常去老家。再见大嫂时,大嫂得了脑梗,不但不能下田干活,连自理能力都没有,对于劳动一生、一刻不得闲的农村人来说这是多么痛苦的折磨?大嫂每天只能一动不动地、呆呆地遥望远方她曾经挥汗如雨过的田野,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田野由青绿变枯黄,由枯黄变青绿,她知道属于自己的青绿人生不会再有……  </p><p class="ql-block">大嫂在76岁那年的冬天,倒在她小儿子的怀里,就像冬天的落雪一样悄无声息。大嫂的骨灰埋在老家田野的尽头,是她小的时候挑猪草才会去的野外,那里灯火寥落,然而,我却常常蓦然回首……</p><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  夏文瑶,阜宁沟墩人,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