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center;"><b>我和我家的故事 </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作者 李朝杰</span></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第二集 <b>军队生活</b></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第三青年学生训练大队</b></h1> <p>1951年夏初,朝鲜战争仍处在激烈状态,军队再次以军事干部学校的名义招生,在重庆招收坦克兵。那时,我刚好看了苏联电影《斯大林格勒大血战》,特别是片中士兵们从战壕里爬出来,一边喊着:“为了斯大林,乌拉!”一边勇敢地冲向敌人的镜头很感动人。片中坦克兵也很厉害。我想,我原来想当骑兵,现在没有骑兵了,就坦克兵吧,为了国家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吧。于是,我也去报了名。招生条件是年满17周岁,但我还不到16周岁,于是我虚报了年龄,填了17周岁。但是体检时,我的身高不够,才1.54米;体重也不合格,我落选了。</p> <p>1951年7月14日,学校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科目,当我考试完交卷时,老师叫我留下来到办公室有事,结果告诉我参军被录取了。而后,我看到母亲坐着划杆来到学校,再后来老师拉来一匹高大的马,给我斜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用绸缎扎的大红花,让我骑着马绕学校的操场转了几圈,然后用划竿把母亲送回家,把我送到市里的一个小山头上(我不知道地名),那里是那些参军被录取的同学们早已集中的地方。</p><p><br></p><p>先没让我跟大家一起住,我是单独住的。第二天,我看见母亲又被划竿抬到我住的地方来。接着看见几个挑夫从山下挑着大大的担子上来,原来是馆子里送饭菜来。我们一桌人,十多个菜,我还是第一次正式的吃宴席,菜很可口,很多菜我没吃过。参加宴席的,有我母亲在内的老百姓,有军队的干部,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后来才知道,我并非正式录取,只是正式录取的人,在几天前逃跑了两个, 部队马上要出发,招兵的人慌了,忙找人补充,我是补充者之一。另一个补充者临时变了卦,没有来。就这样,我糊里糊涂的被军事干部学校录取了。</p> <p>第三天,部队出发。部队的领导跟我们说:军干校在北京,我们是去北京。我们从朝天门码头乘船。船起航了,码头上大量送行的人,我们唱起了苏联的共青团员之歌“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这首歌是解放后才学的,现在派上了用场。船慢慢离开了朝天门,同学们仍唱着,挥着手与家人告别。其悲壮的情景,至今栩栩在目。可惜,我家没有人来送我,原来母亲昨天来吃的那顿饭,就是部队领导特意为我安排的告别宴。</p> <p>船过山峡时,同学们都在惊奇观看美景,我却看到山中小道上的人,怎么那样矮小?其实是当时我不懂得物体近大远小的原理。</p><p><br></p><p>船到汉口,住下了,我看见离住处不远有一个堰塘,于是在午觉时间,偷偷跑去游泳。那晓得被来招生的军人看到了。还好,他只批评我:这样不行,以后不能再离开队伍单独行动了。</p> 从汉口向北京出发,是乘火车,闷罐车。关上门之后,车厢只有四个小窗,空气很闷,没有凳子,只有坐在车厢底板上。到一个站,火车停了,大家下车来,在车厢附近活动一下,而后又上车。 到北京了,大家以为是目的城市了。结果休息了几个小时,连北京城什么样都没有见到,又叫上火车。传下来的话说,学校还在修建中。最后把我们拉到了东北长春。不过,这次坐的是普通客车。 <p>那时的长春比重庆现代化多了。沥青路面的、双车道的马路,上面跑的是有轨电车,马路两边是高大的行树,行树两边是水泥和砖瓦盖的楼房。看不到重庆的这种简易的房子,更没有吊脚楼之类。郊外的公园,虽然被战争破坏了,但留下的废墟仍能看到以前的繁华。公园里有一个很大的铁笼,仍然完整,看来是关鸟类的。城市很整洁,清爽,规范。冬天还有集中供应的暖气。当时的长春市是亚洲基础设施最先进的城市,整个城市掩映在森林之下,在世界上被称为“森林之都”和“城市山林”。我们由重庆到长春,似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p> <p>我们驻札的地方是在城市边缘,一个废弃的学校。简易的两层楼房,没暖气,睡通铺,一个班10个人睡在一个木板搭的“炕”上。我们的第一吨饭,是在空地上一个班围一圈,圈内的地面上放一大碗甜面酱,和一大把放在报纸上面的大葱,用大葱沾大酱下窝窝头吃。同学们吃得很欢,我对生的大葱很难入口,只勉强吃窝窝头。从此开始,每天的主食,早上是小米稀饭,中饭和晚饭是窝窝头。每星期三有一餐改善生活,吃白面馒头。馒头很大,同学们一手抓两个,两只手就可抓四、五个。而我不爱吃馒头,口水少,吞不下。等我吃完一个再去拿时,装馒头的大烧箕已空空了。后来我也一开始就抓两个,慢慢吃。不敢拿多,吃不完是不敢丢的。后来,每星期三改善生活这一餐,有了米饭,我就好多了。</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图1:刚满16岁 穿上军装的我</b></h5> <p>到驻地后,不久,脱下了便装,换上了军装,戴上了军徽,胸前缝上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布牌,布牌的背后写上了姓名和血型,然后集体宣誓。从此开始,我们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真正的一员了,部队被正式命名为“第三青年学生训练大队”。</p> <p class="ql-block">我们驻地的隔壁,是一所初级中学。他们的操场与我们的操场只用齐腰高的竹篱笆隔开。我们男生小便池就修在竹篱笆墙旁边,而且是半截墙。小便时,面朝中学的操场,看到男女学生们运动,让我常常想起如果我不参军,何苦每天要在这里“一、二一”地练操,不也跟隔壁的同学一样,快快活活的学习和运动吗?于是很想家。没过多久,部队开大会,斗争两个开小差被抓回的同学,当场把他们帽子上的五星和胸前的人民解放军的牌子摘了,开除军籍,押回老家交地方监督劳动。我这才知道,参军宣誓前,你参加或不参加是你的自由。宣誓后,你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了。对这两个开小差的,处理这样及时和严厉,就是要灭了我们开小差的念头。</p> <p>入伍后,在这里进行三个月的入伍教育,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和生死观。每天除了练操,就是学习和交代问题,改造自己的三观。我年龄最小,经历简单,比较容易地过关了。我看见一个男大学生被带走了,听说他是国民党的少将,是父母用钱给他买的少将。还有一个爱在厕所里解手或沐浴时唱歌的漂亮女大学生,也被带走了,听说她的海外关系复杂。我们有3个大队(具体数字记不清了),每个大队有3个中队,每个中队3个班,每个班10人。其中有一个女生中队,后来全国第一批女坦克手,就是从这些人中选出来的。这些女同学,几年后大都成了师、团以上干部的妻子。当时,只准团以上的干部谈恋爱和结婚。</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二)东北装甲兵政治部</b></h1> <p>三个月入伍教育结束前,正值毛泽东主席要求全军干部学习文化,我与另外三个同学,被抽调到东北装甲兵政治部宣传处,担任机关干部的文化教员。我们四人中,一个大学生,20岁出头,三个高中生,两个18岁,一个(我)16岁。我被指定担任东北装甲兵政委钟人仿的教员。钟人仿当时是中央委员,后来授衔中将。在贵州遵义会议纪念馆的人物中有他,他那时是红一军团政治部保卫部部长。除了我们4人外,其他男女同学,在三个月入伍教育结束后,到长春市拉拉屯组建第三坦克编练基地,后来改名第五坦克学校。</p> <p>东北装甲兵政治部,位于长春市中心的斯大林大街上,是一座三层楼的洋房。</p><p><br></p><p>政委钟人仿和政治部主任余孝礼同一间大办公室。我们几个教员属宣传处。宣传处与政委办公室同在二楼。我们的宿舍在三楼。我们四个教员住一间。</p> <p class="ql-block">到政治部后,第二天上班,协理员(营一级的干部,专门管理机关里一般干部的)带我到政委办公室。向政委介绍我,说了句:“政委,这是新来的李教员,李朝杰。”然后,他就出去了。钟人仿那时大约37岁,态度非常和蔼。指着他办公桌旁的沙发, 叫我坐下。我往下一坐,差点摔了一跤。那是一个很老的皮沙发,弹簧已失去弹性,太软,一坐就像坐进了一个深坑。钟政委问了一下我的一般情况,就坐回了他的办公桌,埋下头继续写他将要作的报告的发言稿了。政治部主任余孝礼过来跟我寒暄了几句,也回到自己办公桌做自己的事了。我呆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做什么事,也不敢乱动。好一会,钟政委把他写的稿子拿几篇给我看,说:“李教员,你看看。改一改。”我接过来一看,字写得非常工整,内容非常丰富。当时的语法中,“的”、“底”、“地”是有区别的,他都用“的”,我用笔把它纠正了。然后,他又把新写的再给我改,我还是只能改这几个字。当时,我觉得好难受,这样一个高水平的将领,我一个16岁的孩子,怎么能当他的老师呢?</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图2:东北装甲兵政委 钟人仿 </b></h5> <p class="ql-block">其实,这些人入伍前文化水平不高,但是经过长期在领导岗位的锻炼,实际的文化水平相当高了,岂是我们这帮学生兵能教的。不过,那时军区一级领导干部没有秘书编制,我们当文化教员的,只要做好秘书的工作就行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久,1951年年底,三反运动(反贪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开始了。这是我七月份参军后,才四、五个月,就遇到的一场大运动。也是我这辈子的第一个政治运动。东北装甲兵政治部,拿我们的宣传处长黄滌塵作为重点对象进行批斗。黄滌塵是到重庆招收我们这帮军事干部学校学生兵的队长,那时他是正团级。说他贪污了学生兵的伙食费。其实,我们学生兵被招收进来后,由重庆到长春,一路上伙食非常好,招兵的人没有带炊事员,一路上都是从馆子包餐。而且,那个时代的人都非常忠诚老实,我想黄不会做出贪污的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会上有积极分子不时领着大家,举起拳头喊“打倒贪污份子黄滌塵”等口号,气氛非常激烈。但他本人站在台上,低着头,就是不承认。批斗中,人们拿不出具体的事实,都是后面的人跟着前面人的发言上纲上线,一个比一个上得更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因为年龄小,参军还不到半年,没有要求我发言,只是每次批斗会必须参加。我对这种批斗持怀疑,但不敢言。最反感的有两件事 ,一件是,批判中没得说的了,有人竟说:黄是个骚货,大白天午休时,黄和他老婆还干那种事(黄的老婆也被隔离了)。我想,你如果不趴在窗台上偷看,你怎么知道,他和他老婆干那种事?他们既然是夫妻,什么时候干那种事,也没有人规定啊。再一件是,东北装甲兵政治部有个文工团,也和政治部机关干部一起参加运动。文工团里有个男团员叫小刘,是文工团年龄最小的,年龄跟我差不多,每次开会,他都会多次主动举手发言,内容不是揭发,只是批判得比别人更左,上纲上线更高。一个小小年纪的孩子,竟学会了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而不管别人的冤屈和痛苦。</p> <p>几个月后,三反运动结束(1952年夏)。我多次要求,不愿担任政委的文化教员,愿意去教一般干部和勤杂人员,我每天扭着协理员要求,耍小孩子脾气,不答应我就死扭不放,最终协理员与政委商议后,终于同意了。我如释重负,一身轻松,从此不再需要每天在政委办公室受约束了。于是我很快的找了间大房间作为教室,然后列出了文化程度低的一般干部、警卫战士和勤杂人员名单(包括饮事员),通过协理员跟他们约定了每天上课的时间。那时,一般机关干部、战士和勤杂人员没有上文化课的要求,全军我是第一个开头,是首创。教学的内容和进度都没人管,通通由我一个人制定。我就从拼音开始教他们认字、写字。这些“学生”积极性非常高,学习很认真,很快活。也喜欢把我当小孩子逗着玩。上课叫我李教员,下课后就没礼貌了,叫我“锤子”。因为四川人的口语中常带有“锤子”,而他们多是北方人,不知道“锤子”的含义是什么。</p><p><br></p><p>其实拼音我没有学过,只是我在宣传处还兼任收音员。当时,国家刚有了收音机,是苏联提供的。政治部发了一台超外差收音机,叫我兼任收音员,每天定时收听北京节目,有重要内容时,上报给有关人员。那时全国要求干部学习文化,收音机里也在教拼音。我没有收到过什么重要内容,收音机确成了我的学习工具。我从收音机里学习拼音,现学现卖。这一段时间,我过得很愉快,也很充实,每天在宣传处办公室备课,到宣传处储藏室收听节目(为了保密收音机放在储藏室内)、到教室上课。业余时间就跟大家一起打球、玩耍,和阅读从市图书馆借的世界名著。图书馆的管理员阿姨见我年龄小,主动向我推荐了许多好书。如:《红与黑》《复活》《战争与和平》以及普希金和莱蒙托夫的诗集等等。</p> 因为我是上级机关的收音员,有责任检查下级单位收音员的工作。1952年秋的一天,我主动要求去第五坦克学校(即原来的第三青年学生训练大队)检查工作。一个17岁的孩子,作为上级机关派出的大员,单独拿着介绍信,来到下面单位检查工作,我现在已想不起是怎样完成任务的了,只记得吃过晚饭后,天已经黑下来,从五坦校所在地的拉拉屯(地名)回到市中区,郊区夜间没有公交车,只能步行,要经过很大一片高粱地。五校的同志提醒我,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有狼,要留我住一宿。我坚持要回去。跨进高粱地,我后悔了。小路弯弯曲曲,两边的高粱比我人高,两眼望出去,除了高梁还是高粱。小时候曾听说,狼是从人背后爬到你的肩膀上,你以为是有人拍你,等你一回头,狼就会咬你的颈子,吸你的血。 于是,我摸出带在身上的、削水果的美式小刀,把刀片打开,握在手上,等狼爬我的肩膀时给它一刀。微风吹着高粱习习唰唰的响,我害怕有狼群来,但又不敢回头和左右张望,只有集中精力用两耳细听。一路上非常紧张。一个多小时后,开始稀疏的见到几户人家了,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p class="ql-block">1952年的夏天,政治部举办了东北装甲兵全军的运动会,我被选入机关足球队,打右边锋。中锋是一个很能干的小伙,他带着球横冲直闯,对方很难断下他的球,但就是进不了球。在最后几分钟时,他一脚把球射到球门员身上,球门员没有接住,球反弹回来正好碰到到我的身上,我一挺身,球就进了。最后1:0,我们机关队获得了冠军。队员们纷纷向我表示祝贺。这是我参军后的第一场,也是我最后一场足球比赛。</p> <p>那时,部队高级机关里时兴跳交谊舞,每个周六晚饭后,文工团的团员(主要是女团员),就要被接到政治部主楼来陪着领导们和机关的干部们跳舞。舞厅就设在楼上一个大会议室里,会议室大约可容纳40-50人,通常要跳到很晚才结束。舞厅(会议室)的两个门都是敞开的,没有门岗,谁都可以随意进出。但是,级别太低或文化太低的,很自觉,不会进入。我们文化教员可随时进入,但我对跳舞不太感兴趣,偶尔参加一下,就利用这个时间,去与不参与跳舞的同志玩耍了。</p> <p>政治部下面设有一个军法处,军法处下面有个牢房,牢房在大楼的地下室,里面关了有二、三十个人,都是犯了较大的刑法、准备接受军事法庭审判的。有的是临阵脱逃,有的是对上级不满,开枪射杀上级,有的是乱搞男女关系等等。有一天,我们突然听到一阵枪声,大家都很吃惊。结果是看守牢房的士兵冲锋枪走火,一梭子打出去,子弹从犯人头上飞过,幸好犯人们连忙趴在地上,没有打着人,否则就出大事故了。</p><p><br></p><p>这些犯人每天要出来放风,也允许他们在警卫战士的看押下打篮球,有几个犯人篮球还打得很好,这些人看样子多半是有些文化的学生兵。</p> <p class="ql-block">那时,我们是供给制,每月只有一元八角钱的津贴,除了用于买牙膏、牙刷和肥皂等生活必需品外,还有点结余。我们会找几个人凑起来,外出去吃顿小馆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次,我们四个教员去一个馆子吃“混沌“,人家做好端上来,我们中的一位大发雷霆,说别人欺负人,碗里尽是汤。店主人不停的赔不是,我们那位就是不让步,耍狠。其实,北方的混沌就是汤多干少,不像我们南方实在。那时,老百姓对解放军不很了解,明明人家么没有错,还是对我们唯唯渃渃,生怕把军人(他们还叫我们“老总”)得罪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位教员姓吴,云南人,比我大两岁。我不当政委的教员后,是他接替我当政委的教员。我对他的印象非常不好,因为有一次,他被一位老干部批评后,他对我说:“老子以后一定比他升得快,到时候看我怎么弄他。”还有,他接替我当政委的教员以后,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我看不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几个老兵,也喜欢在发了津贴后,约我去街边的私人小食店。这些老兵都是三十多岁的人,打了几年的仗,却没碰过女人。其实就是想借吃小食的机会接触一下女性,所以,他们总要借点菜和上菜的机会,摸摸(甚至拉着)女服务员或女老板的手不放。那时,老百姓怕得罪军人,她们也不敢拒绝。老兵们摸摸女性的手也心满意足了。</p> <p class="ql-block">政治部里,炊事员、清洁工都是军人,唯有一个理发员是老百姓。在部队里,军人都是互相理发,但机关的干部多、级别高,不便互相理,就雇佣了老百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理发员是本地的年轻人,20多岁,初中毕业。他给我们讲了许多关于长春的真实的故事。他说,当时解放军把长春整个城市包围了很久,人们断粮了,很多人饿死了,一些大姑娘,用出卖自巳的身子来换一个窝窝头。他还说,苏联军队很坏,随意强奸人,大姑娘都不敢出门。后来,斯大林下令枪毙了一些人,苏军才好一些。不过,长春人最恨的是高丽棒子(韩国人),高丽棒子最坏。他还说,苏联军队军階很严,官大一级压死人,长官对下级还兴扇耳瓜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政治部机关里,我人缘关系很好。可能是我年龄最小,发育也较慢,尽管我自已想变得老成一点,想变成大人,但我个头小,娃娃脸,在这些有多年战争经验的老兵眼里,始终是个小孩,人家都不把你当成大人看。加上我做事认真、自觉,该我做的事,我都会主动做好。所以,政治部里,上下、左右的人对我都很好。</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东北装甲兵文化</b><b style="color: inherit;">速成中学</b></h1> <p class="ql-block">1952年10月,东北装甲兵组建文化速成中学,我被调到文化速成中学参加筹建工作。开始是选校址,最初选在辽宁省的铁岭,不久又改在四平。我也跟着部队由铁岭到四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在四平,我和另一个人被分配住在一个废弃的、老旧值班室里。值班室是木板搭建的,房底是悬空的,比地面高出几个阶梯,因年久失修,除了房顶外,包括房底五面通风。那时正是冬天,气温低到零下-30多度,寒风不仅从木板墙的缝隙,也从房底的木板缝隙吹进来,特别是晚上,好冷。那时,我们的装备就一床被子。每天晚上睡觉,不得不把棉裤脱下来,裤脚用皮带扎紧,双脚伸进棉裤里,再盖上被子,被子上搭上棉上衣,然后,把一条长板凳翻过来压在身上,再用绳子把长板凳和身体捆起来。最困难的是晚上起夜解手,要把自己松绑,到室外,解完手后,再绑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也正是这个时候,1953年2月,我的父亲因高血压病逝,母亲怕我们在外地的兄弟姐妹伤心,3月初才写信告诉我们。我正在为父亲之死伤心落泪,3月5号苏联斯大林逝世的消息传来了,要所有人戴黑纱,全市鸣笛。我本来手上就戴着父亲的黑纱,现在有着双重意义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经过考察,铁岭和四平两地都不合适,最后定在了吉林省的吉林市,我又随部队到吉林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里有一个日本人留下的、以前的骑兵营房,后来改作坦克兵营房,场地很大,有现成的教室、宿舍、办公室、操场,还有一个可以停放很多辆坦克的车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吉林市是一个和长春市一样的、很现代化的城市,一样的整齐、清洁,舒适,只是比长春市地盘小,街道宽度也小,但是,正因为这样,街道两旁的树木形成了林荫道,更适合人们居住。特别是有松花江穿过城市中心,沿江靠市区的一岸,有石头砌的墙壁和钢练穿过石柱的栏杆,栏杆下有座椅,是人们休闲时最好的盛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速成中学的位置,在吉林市唯一的松花江大桥的一端,又是在吉林市最主要的一条马路旁,当时,我们这边属郊区,乘公交车或步行,过了大桥,就是市中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到吉林后,我被安排在干部处。由于属于机关,生活比较散漫。睡觉的地方组织上安排了,像我这样一个小孩子,你不去住也没有人过问。我开始把床安放在车库里,车库很大,相邻房间之间是通的,没有隔墙。车库的门也很大,又不能像一般建筑那样能把门关死。车场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半夜里,只听得风把门吹的“叽叽嘎嘎·····轰轰”的响,像有鬼,又像有坏人,我开始害怕了,整夜睡不着。几天后我只有搬回分配的床位。</p> <p>到了吉林,我见到了文化速成中学的校长,不是别人,正是我在东北装甲兵政治部的宣传处处长黄滌塵。原来在政治部三反运动中,说黄贪污的事搞清楚了,黄没有贪污的事实。而我也是他点名,跟着他调到文化速成中学来的。</p><p><br></p><p>黄的通讯员与我住在同一个宿舍,我们床挨着床,他也是四川人。一天,我俩面对面坐在床边聊天,他一边擦拭黄滌塵的手枪,一边开玩笑地对我说:“小李子,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同时,他扣动扳机,“啪”的一声枪响,子弹从我头顶上飞过去,把我后面的窗子玻璃打了一个洞。原来,他擦枪时没有检查枪膛里有没有子弹。他吓坏了。幸好他枪口从上到下,还没有对准我时,提前扣动了扳机,否则,我就一命呜呼了。我问他:把我打到了你怎么交代?他回答说:我就自杀。那时候,因为以前打仗,很多干部都私藏了子弹,黄也弄不清自己有多少子弹。枪走火的事,我们不讲,黄也不知道。</p><p><br></p><p>部队的伙食分大灶、中灶、小灶三个等级,营以下的干部和战士吃大灶,团级干部吃中灶,师以上干部吃小灶。文化速成中学的干部中,只有黄滌塵一个团以上干部,所以,炊事员要单独为他一人做中灶的饭菜。炊事员每顿饭给他做的汤里都加了芡粉,汤浓浓的,黄是南方人,不爱吃。他要炊事员给他做清汤,炊事员是北方人,不懂什么是他讲的清汤,以为是汤里不放肉和菜,于是每顿给他一碗没有内容的光汤。我和通信员见了,也不敢乱说,只有默默地看他皱着眉喝光汤。</p> <p>我和机要室的祖佩心,警卫班的班长x大个等五、六个年纪较小的人玩得较好,休息时,我们比赛爬高烟筒,看谁胆大爬的最高。那烟筒是以前日本人留下来的、冬天烧暖气锅炉用的,很高。那时,我的心脏好,我可以爬到烟筒的顶上。有时,我们爬到日本人留下的坦克上玩。夏天,我们也会偷偷到松花江里游泳。</p>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5>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1953年 在日本坦克上</b></h5>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1953年 我和祖佩心、大个警卫班长 (在松花江边)</b></h5> <p>有一天下大雨,松花江涨大水了,我和几个会游水的人偷偷跑到松花江,趁着水的流速快,从上往下游。当我游到能看见松花江大桥时,看到桥上站满了人,挥舞着手,在喊着什么。开始,我还以为是北方人看见我们游水,在高兴。等我游近了,才听清是前面有游水的人被河水吸到桥底下了,叫我们不要往下游了。于是,我立即往岸上靠,但是,水的流速太大,根本靠不了岸。我慌了,拿出吃奶的力,终于在快接近桥墩时靠上了岸。但是,同去的一个宣传干事,被冲到桥下了。我以为这人完了,心里很着急。可是,隔了很久,看见他居然爬上岸来。原来他身上背了三个充满气的篮球胆。桥下水的旋涡把他往下吸,充气的球胆的浮力大,一下沉不下去,他抓到了桥墩上的一根铁丝,拼命往上拽,最后,手被拉了一条很深的血口,终于爬上来了。此事,我们一直不敢啃声,怕领导知道了,挨批评。</p> 吉林市的北面有一座山叫北山,是一个国家级的天然滑雪场(现在,一些国内、国外的滑雪比赛常在此举行)。到冬天,星期天我一个人在山下用两角钱租一付滑雪板,扛到山上去滑雪。因为单位里没有相同爱好的人,只有一个人去。山上滑雪的人很多,很好玩。我会滑雪,就是在这里学会的(当然,只是会滑而已)。 <p class="ql-block">在文化速成中学期间,学校出了一件大事,就是我们的学员与朝鲜战场回来疗养的伤兵打群架。那个时代,对军人的优待之一,就是看电影不要钱,不买票,且预留了一、两排好位子。那一天,我们的学员去看电影,先坐在了拥军的位子上,伤兵来了,要我们的学员让位。双方争吵起来,伤兵用他们的拐杖打,我们学员用腰间的皮带抽,伤兵们吃了亏。(这些伤兵都是四川人,讲四川话,抗美援朝才参军的)以后,每天只要见到怀疑是我们的人就打。我们的学员都是老兵(干部),觉得自己从枪林弹雨中活出来,还要受你这帮新兵蛋子欺负,不服气。约起一帮人打回去。这事,学校处理得了自己的学员,处理不了伤兵,伤兵仍然主动惹事。于是,在吉林市形成了两帮军人的群殴。一段时间,我们都不敢到桥对面去。最后,惊动了军委政治部从北京派人来,开大会,并把两边的带头人抓了,事情才平息。</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1, 1, 1);">坦克英雄董来扶(小学课本上的人物),也在我们文化速成中学学习。他是1950年被中央军委授予“钢铁英雄”荣誉称号的。但是同校的其他学员不服他, 说他的功劳是用别人的白骨堆积出来的。也许这是嫉妒吧。</span></p> <p><br></p> <p>1954年元旦,我想用放假的几天,去看望父亲去世后,从重庆来到沈阳帮二姐带孩子的母亲。可是,协理员不准假,认为一个新兵,没有理由请假。我扭着他闹,休息时他喜欢打“百分”(扑克牌的一种古老玩法),我就站在他身旁扭着说。他没法,最后只有说:你这孩子,怎么耍小孩子脾气,就批了我三天假。</p><p><br></p><p>我到了二姐家,二姐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华儿、光铮和光泉。那天,五哥、八哥和表姐黄梦云也来了,我们就于元旦提前为母亲做了50大寿。</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1954年元旦 母亲50岁生日</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前排左起 华儿、表姐黄梦云、母亲(抱着光泉)、二姐、光铮;后排左起 八哥、二姐夫、五哥、我(朝杰)</b></h5> <p>五哥这时是鞍山钢铁公司的工程师。</p><p><br></p><p>八哥是1950年夏,从清华中学(高中二年级下期)参加军事干部学校,分配在沈阳中国第一医科大学(军医班)学习,这时是该校学员。</p><p><br></p><p>黄梦云是建国前(1949年)自己偷偷到万县参的军。那时重庆还未解放。这时她是沈阳东北军区空军医院的军医。</p><p><br></p><p>那三天,我住在姐姐家里,母亲和姐姐对我无微不至的关照,让我重新感受到与家人在一起的温馨。</p><p><br></p><p>第一天晚上,吃水饺。很薄的皮,肥的和瘦的猪肉加大葱的馅。不需要蘸作料,一口咬下去,口感特别舒服,味道特别鲜香。这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水饺。因为是周七哥从厨房端出来递给我,我一直以为是周七哥做的。几十年后,在都江堰姐姐家,谈起那年的饺子,姐姐才说全是母亲一手做的。</p><p><br></p><p>假期结束,回到部队,母亲的形象始终在头脑里徘徊,只要听到女性讲话,就像是母亲的声音。明明知道那是别的女性在讲,甚至那人就站在我身旁,我的耳朵也纠正不过来。睡觉时,更是想念母亲。两三个月后才逐渐转变过来。</p> <p>我在干部处的职务是书记员,负责管理干部档案。1953年全军整理干部的档案,要求把每个干部的履历,誊写在总政发下来的、统一的《干部履历表》上。我们干部处要检查每一个干部的档案,看填写是否合符要求,不合乎的,要退回重填,不会填的,要帮他填。因为速成中学的学员,都是连、营级别的干部,他们的档案都归学校管,所以,工作量很大。有时还要拿着档案转送到指定的单位。有一次,我就陪同我们处的一个干事,他背着手枪,我年龄小没带枪,送一份档案到北京。速成中学学员中,也有少数团级干部,但他们的档案归上级干部处管理。</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1953年 装甲兵文化速成中学干部处全体</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前排右起 常增贵、赵xx、唐明睿;后排右起 我(朝杰)刘毓卿?</b></h5> <p>那时,军队里女同志很少,所以,凡是女同志,最后都成了首长夫人。我们干部处的女干事刘毓卿,不知什么时候被坦克三师的副师长看上了,由上级组织来做媒,刘不愿意,上级组织派人三番五次来给刘做工作,最后,刘终于嫁给了这位副师长。</p><p><br></p><p>我参军以后,一直关注着四妹和十一弟的学业进展,自己抓紧自学,不想让他们的学业追上我(我比他们高三个年级)。在业余时间,我除了工作和玩耍,还抓紧时间一个人在宿舍里自学。</p><p><br></p><p>一天,我们干部处的主办干事常增贵找我谈话,他说:组织上准备选送我到苏联的军事院校学习,但我不是党团员,要我赶快写申请书入团,并指定了入团介绍人:干部处的刘毓卿和机要室的祖佩心。于是,我入了团。</p><p><br></p><p>但不久北京军委装甲兵第二坦克学校(装甲兵的全国最高技术学府)招生,干部处就推荐我到二校报到了。</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四)第二坦克学校(学员生活)</b></h1> <p>1954年春末,我到了在北京的军委装甲兵第二坦克学校(以下简称:二校),这是一所培养坦克兵技术干部的学校,是全国装甲兵最高的技术学府。学员主要是从部队里推选的、有培养前途的连、排干部(毕业后晋升一级,为营或连级),和个别的学生入伍的干部。第一、二期的教官主要是苏联教官和原来的国民党教官。我们是第三期,苏联和国民党教官已经换完了,只留下了一个苏联顾问。</p><p><br></p><p>我到二校后,第三期尚未开学,学校把先到校的学员集中起来,举办文化补习班,让大家先补习文化。文化教员中有两名女性。这两位女性是学校领导干部的妻子,她们只在上午、上半天课,各配一个小教员,下午由小教员负责辅导。我被指定担任文化小教员。</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第三期文化补习班的全体文化教员</b></h5> 我所跟的那位女教员的丈夫,是学校的宣传处长,他生殖器的睾丸,在战斗中被敌人打掉了,他没有了生殖能力。那时,学校的干部都是经历了战争锻炼的。很多人身上多有枪伤,有的身上好友几处枪伤。 三个月后,第三期正式开学,我由文化教员编入到学员队成为正式学员。学员绝大部分都是战斗部队来的老兵,但每个区队(一个区队30个学员)都有意安插了一、两个学生兵。<br><br>学习的课程有:坦克原理、坦克使用、坦克修理、坦克驾驶、坦克通讯、坦克射击、防化学、战术等12门功课。<br><br>考试方式是从苏联来的“三堂会审”式。考试时,全区队学员坐在隔壁的候考教室,在区队长监督下等候(可以看书),待老师点到谁的名字后,那人才进到考试教室。进门后举手敬礼,自报姓名:“报告,学员xxx前来应考。”然后上前抽卡片,卡片上有考试题,然后坐下准备(大约15分钟),可以写回答提纲。考试室里一般只有三个学员,你拿到题准备时,别人在回答。考试室有三个老师,一个主考,一个监考,一个陪考(陪考是领导)。这场面令很多人畏缩,但我却胸有成竹,很适应。<br><br>学习对我不难,不论是理论课或实践课,每次考试我都是5分(满分)。每学期结束,我都会拿到“优秀学习者”奖。平时成绩也都是5分,只有一次坦克驾驶平时成绩得了4分。因为夜间关窗野外驾驶,我误把水田看成了道路,把坦克开到水田里了,被扣了1分。真的好笑!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图 军校 学员时代</b></h5> <p>我们班的班长姓王,身材矮小,资格老,入学前是连长,正连级,他是个好人,也是一个有领导能力的人。我们班的同学来自不同部队,五花八门,各有个性。他能把一个班的各色人物团结一致,而且心服口服。</p><p><br></p><p>班上有一个学员,入校前也是正连级,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大便,早操经常迟到,他就让他不参加早操,每天在宿舍整理内务(全班被子的整齐,宿舍的清洁等)。按规定,整理内务是由一个班的人轮流做的,现在由他一人包了。</p><p><br></p><p>班上还有个同学是国民党的兵,被俘虏过来的,他是国民党抓的壮丁。国民党长官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姓王没有名字,长官见他手上正拿着一把手提机关枪,就给他取名叫王手提,此人为人小心谨慎,做事处处“左”得“正确”。</p><p><br></p><p>还有一位姓刘,副连级,很胖,走起路来肚子上的肉一闪一闪的。他和一位学生兵很不盯对。那位学生兵,非常死板,特别是在实际操作课时,动作常有失误。刘同学就说这人是“手脚不分”。这是一句骂人的话,就是说,他像原始人一样手脚还没有分工。</p><p><br></p><p>这位学生兵也确实是他说的那样,在实践课程中,出了许多要命的洋相。一次坦克驾驶“过障碍”,要爬一个35度左右的长坡,他把坦克开翻了,坦克从坡顶上滚下来,同车的四个乘员(另外三个学员一个助教),在坦克里跟着打滚。坦克报废了,需要大修。坦克大修需要的费用,差不多够买一辆新坦克了。那时,买一辆坦克的钱,可以买三架战斗机。还有一次射击课,要求坦克行进到目标位置时,打开车顶的车门,向目标掷手榴弹,然后马上关闭车顶的车门。但这位同学,手榴弹还没有扔出坦克,就急忙把车门关下来,这样就把手榴弹关在坦克车内了。那手榴弹是苏联造的、手握式的、拔了保险插销后,松开手就会爆炸。车内的人吓坏了,幸好有一人立即捡起手榴弹,打开车门扔了出去,手榴弹在车外爆炸了,否则全车的人都报销了。还有一次手枪射击,子弹已经上了膛,他拿着枪转过身来对着后面等待射击的人问话,把后面的人吓坏了。那时,中国的制造能力很差,教学用的坦克是苏联的T-34坦克,培养一个学员到毕业需要400两黄金,打一发炮弹就相当于耗掉一个中农一辈子的收入。</p> <p class="ql-block">我们的校长林彬,喜欢在清晨起床前,或者半夜里,突然紧急集合。让全校学员背着背包,站在操场上,检查风纪。看看上衣的风纪扣,和裤子的“校门”扣好没有? 有时,他要亲自点名抽查。有一次他点名,第一个名字叫到姚赛夫。我觉得此名字好怪,像是苏联人的名字,结果站出来的却是一个山东大汉(他是第二期的学员)。校长大概从此把这人记着了,后来他当军委装甲兵副司令员时,让姚赛夫当了军委装甲兵副参谋长(中将军衔)。我也把此人名字记着了,因为我毕业后,他是我的教研室主任和军委装甲兵技术工作条例编写组组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次,紧急集合搞夜间拉练,每个人背着背包急速行军。从深夜走到次日上午,走了100华里,才到达目的地。拉练中,没有大段时间休息,因此也没有足够时间吃饭和睡觉。吃东西、睡觉,都在行进中自我进行。实在太困了,走着走着眼睛一闭就睡着了,而脚步仍跟着前面的人的节奏,路面有情况了,前面的人节奏一变化,你自然会睁开眼,改变你的步伐,然后闭上眼,继续边走边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林校长也搞演习,就是把全校作为一个战斗单位,把学员按部队编制,指定一些人担任各级领导,其余的担任普通坦克手,和假想的敌人作战。校长随时改变假想敌的情况,我方要能够随时应对。担任领导岗位的,都是有战斗经验的老同志,我们只能充当普通成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学习期间,我也成为了中队长(兼支部书记)钦点的入党积极分子。正在准备发展我入党的时候,审干运动开始了。我因为父亲的历史比较复杂,需要担任外调的干部前往调查清楚。那时,正是换装的时候,其他的人都发了新军装,全校就我们问题没有清楚的四个人没有发。后来,全校要求换穿新军装时,我们这几个人没有新军装,只有仍穿旧军装,每次集合时,我们这四个人就像“坏人”一样,展示在大庭广从之下。人们都远离我们,怕跟我们搭话,好像我们得了大病,会传染给他们一样。一个多月后,外调的人回来,问题查清楚了,新军装才发下来。我们才放下了这个又大又重的心理包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55年,全军实行军衔制,我被授予少尉军衔正排挤,每月的待遇55元。此前是供给制,每月的津贴1元8角,而且此前我仅是班级。在部队吃穿住不要钱,仍是供给制。这50多元,我交给母亲20元支持家庭弟妹的生活,那时物价低廉,余下的钱当月花不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二校学习期间,我过得很紧张,但也很快活,正如校训的八个字:团结、紧张、严肃、活泼。</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五) 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b></h1> <p>1956年夏天,我毕业了,被授予中尉军衔副连级,留校担任坦克修理教研室的教官,待遇也提高到70多元。</p><p><br></p><p>我在二校当教官不到两个月,1956年10月即被选送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进修。</p><p><br></p><p>哈尔滨市是东北的大城市之一,当时很繁华,全市基本上是苏俄式的建筑,布满全市的公共交通,是有轨电车。松花江穿过市中心,江的对岸是旅游胜地“太阳岛“。夏天,松花江里可以游泳,太阳岛上可以撑把伞,躺在沙滩上晒太阳。冬天,河水结冰了,年轻人和孩子们聚集在在江上滑冰和玩耍冰上游戏。我们周末进市里玩,看见满街基本上都是年轻人,尤其是很多白俄罗斯的年轻人。他们多半是苏联十月革命后,从北俄罗斯跑过来的人的第二代,当地人称他们为“二毛子”。像“秋林公司”这样的著名的百货公司的员工,绝大多数是白俄姑娘。整个城市充满着青春的气息。所以,当时的哈尔滨被誉为“东方的莫斯科”。</p><p><br></p><p>我们去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以下简称哈军工),一行五人。带队的是制图教员黄问昕,他参军前是大学三年级,是一个文质彬彬、不爱多话的人,但是和我谈得来。另外三人是赵万璞、任万宣和高希贤,我们是很要好的好朋友。我们到哈军工后,装甲兵系主任前来看望过我们,希望我们好好学习并多给他们提意见。</p><p><br></p><p>那年夏天,朱德总司令到哈军工视察。上午,全校教职员在大操场列队等待总司令。那天太阳很大,很热。大家站着不能乱动,学员队列中有几个人晕倒了,被送出了会场。跟着,我也头发晕,身子摇摇晃晃,这时朱总司令已快到现场,左右两边的人立即架着我的双臂,不让我倒下。朱总司令终于到了。主席台上的主持人发出口令:“立正,敬礼!请总司令训话。”朱总司令开口了,但是没有人发“稍息“的口令,大家只好以立正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听。好在总司令的话很短,否则不知有多少人会撑不住了。</p><p><br></p><p>也是那年夏天,学院的苏联总顾问去世了。据说是休息时正在与人下棋,突然患中风病逝。苏联要求把遗体用飞机运送回国。这天哈军工全院出动,列队送行到机场。队伍的头走出院门好久了,队伍的尾部还在操场上,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的如此浩大的场面。</p><p><br></p><p>我们在哈尔滨学习了一年,节假日也在哈尔滨玩耍了一年。一年后,于1957年8月返回二校,我仍在修理教研室任修理教员(原来叫教官,现在叫教员了。)</p>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六) 坦克独立一师</b></h1> 1958年军委规定,凡是从地方学校直接到军事院校或机关的干部,必须下放到连队当兵三个月。我被下放到驻扎在北京郊区的坦克独立一师的一团的修理连。<div><br></div><div>那个时候,特务活动较猖獗,我们兄弟团大门的哨兵就在岗位上被特务打死了。当时,哨兵看见一个人朝着营房走过来,哨兵叫他站住,他继续往前走,哨兵说:你再走,我就开枪了!话音刚落,特务先开了枪,把哨兵打死,特务跑了。<br></div><div><br></div><div>不久,两岸关系紧张,说国民党要反攻大陆,军委要坦克独立一师做好随时出发的战斗准备。于是大家开始轻装,除了规定的装备(服装和被子等),多余的东西自己打一个包裹,贴上寄往的地址,包裹内装上一封写给亲人(告别)的家书,交给部队临时代管。</div><div><br></div><div>结果,南方国民党反攻大陆的仗没打起来,北方和苏联的关系紧张起来了,军委命令我们坦克一师到中蒙边界去实弹演习。所以我们没去南方而去了北方。开始是铁路行军,就是把坦克开到火车上,火车载着坦克行军。火车到了内蒙古境内铁路的终点“二连浩特“后,再履带行军到达目的地一一中蒙边界。这一带,是一片大草原,白天和晚上气温差别很大,变化也快。白天太阳出来,穿一件衬衣都热得受不了,晚上穿上棉袄、大衣和马靴还冷得受不了。眼前是大太阳,一会就刮大风或下大雨。一天晚上,大家睡得正香,一阵大风夹着雨刮过来,把我们的帐篷吹跑了,大家起身追帐篷,回来时被子和褥子被雨淋的浇湿。<br></div><div><br></div><div>这次演习时间较长,一个多月。炊事人员带的肉吃完了,就打黄羊(羚羊)吃。黄羊是成群的出现,当它们出现时,就好像一小片白云在广袤的绿色草地上移动,部队里指定的专门打羊的人,开着卡车和三轮摩托车,车上架了机关枪,用机枪扫射,然后去捡打中的羊。后来带出的盐吃完了,其他佐料也没有了。只有天天吃水煮的羊肉。我第一次尝到了没有盐巴、没有佐料的羊肉,真的太难吃了。<br></div><div><br></div><div>演习很顺利,也许正是因为太顺利了,演习结束时,出了大事故。一辆坦克返回时,通过一个演习中挖的坦克掩体,驾驶员麻痹大意, 坦克两条履带,一条开进坑里一条在坑外,坦克向坑里慢慢侧翻。坦克上有两个乘员也麻痹大意,挤在一个车门口。坦克上有四个车门:车顶一个车长门、一个砲长门,车前一个驾驶员门,车底一个安全门。他两人偏偏挤在一个车长门中,上半身在车外,下半身在车里。坦克翻车时,开始很慢,两个人完全有时间逃出来或者躲到坦克里面去,但是这两人想法太一致了,想往外时都往外,想往里是都往里。车门的口子太小,结果两人出也出不来,进也进不去,把逃跑的时间躭误了,眼睁睁看着坦克开始慢慢的,后来很快翻过来把他俩压扁了,人死了。这时修理班长正在旁边,他看到这种惨状,吓得昏死倒在地上。卫生员来抢救时,只有先救修理班长,那两个坦克手要等到牵引车把坦克拉起来,才能把尸体拉出来。<br></div><div><br></div><div>演习结束,我们回到了北京。不久,部队开展“技术革新”运动。我当时有一个愿望,就是改善坦克的操纵装置。苏式坦克的特点就是结实,但操作笨重。它的每个操纵杆的拉动力,正常情况下是25公斤。我想用液动或气动来替代人力操作。气动比较简单,而且需要的材料比较好找,于是,就和我们二校下放到修理连的制图教员蒋继泉合作,搞“气动操纵坦克”技术革新项目。一天,坦克一师领导陪着上级领导来参观,让我们把改造好的坦克在驾驶场开了两圈,当我从坦克驾驶窗爬出来时,听到有人高兴地说:“嗨,这不是我们学校的教员吗!”我抬头一看,说话的人是二校的林彬校长。原来在来的上级领导中,有一员是林校长。他觉得我们为二校争了光,很高兴。这次技术革新项目,坦克一师给我和蒋继泉分别颁发了三等功奖励。</div><div><br></div><div>一天,听说二校我们修理教研室的一项技术革新项目出事故了,我的好友康振铭在事故中牺牲了。我立即请假回二校,到二校时,康振铭已放在担架上了,我上去和另外三人抬起担架,把他送到指定的地点。原来他搞的项目,是在一大堆报废的三轮摩托车中,取下完好的部件,重新组装成完好的摩托车。他在项目成功后,高兴地试车时,速度太快,翻了车,车厢把脑浆砸出来了。我不解的是,我们教研室的很多人,谈到事故和牺牲者,话题停留不到多久,就会转到其他的话题,甚至开起玩笑来。</div>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15px;"><span class="ql-cursor"></span>(七)技术工作条例编写组</b></h1> 1958年我被授予上尉军衔,待遇涨到近100元,加上军龄补贴和教龄补贴,每月可得 130元。还有,若没有吃饭,每月按吨数退还的伙食费大约10几元。那时,地方上一个四级工的工资,一月仅40多元。我每月交母亲30元后,仍好像富得流油,钱怎么也花不完。<br>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图 1962 年 上尉军衔的我</b></h5> 1959年春,军委装甲兵决定编写《军委装甲兵技术工作条例》,指定由二校教研室主任姚赛夫任组长,在全军挑选14名干部组成编写组,于是我被选入编写“坦克修理”方面的章节。编写工作进行了近一年时间。编写中,要到边防和内地的部队去考察调研,还要到国内的坦克制造工厂观摩学习。每到一个部队,都是由军委装甲兵司令部开介绍信到大军区,先由大军区参谋长或参谋处长介绍情况,然后大军区再介绍我们到相关的部队。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图 (1959.4.26):装甲兵技术工作条例 编写组全体</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青岛中山公园</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 左4 李朝杰(我) 左7 姚赛夫</b></h5> 那个时代,汽车少。小轿车是首长专座,不是一般人坐的,因为我们是装甲兵司令部的介绍信,又是全军条例编写组,哪个军区都会派小车接送,不过是每辆小车坐满,一辆车要坐3-4人,或者是面包车接送。但到了广州军区,居然派了十几辆小轿车,让我们一人乘坐一辆,一长队小汽车,从火车站到军区办公楼,像大首长来了一样,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到办公室坐下后,由副参谋长拉开墙上挂着的大地图的幕布,给我们介绍军区的防务态势,然后再介绍我们到相关的部队。<div><br></div><div>记得,我们参观了山东军区一个边防部队的防务,那是在海边挖了许多山洞,外面伪装得很好,洞口一点看不出来,里面两道很厚的铁门,火炮就在铁门后面,洞子很深······<br><div><br></div><div>编写工作一切很顺利,先后到过大连、旅顺、鞍山、济南、蓬莱、长岛、南京、杭州、苏州和广州等地区的部队。唯独到包头参观一家坦克工厂时,工厂审查档案后,拒绝我进入工厂。理由是我的社会关系中,有一个兄弟是右派。组长姚赛夫很遗憾地对我说:工厂太过分了,部队都审查过的,他还要审查。你就当放假休息一天吧。<br></div><div><br></div><div>姚赛夫是一位很有领导能力的人,每到一处有名胜古迹或旅游胜地的地方,他都会叫大家抓紧时间工作,然后安排三天,让大家尽情游玩,以了解祖国的悠久历史和地大物博。<br></div></div>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图(1959.6.5) 编写组全体 南京 </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右4李朝杰(我) 右6 姚赛夫</b></h5><h5 style="text-align:center;"><br></h5>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图(1959.4.22) 南长山岛 左1 李朝杰(我) 左4 姚赛夫</b></h5> <p>我们还参观了正在开发中的明十三陵的《定陵》。据说郭沫若想开发明十三陵中最大的《长岭》,周恩来总理不同意说:我们现在的技术还不成熟,留给后代吧。只同意开发最小的《定陵》。那时定陵的开发还没有最后完成,中央规定只允许将军以上的人员参观,我们是特殊。我们去的时候,从洞口到墓穴的路还未修,是搭的跳板一级一级的通到下面到墓穴的。下到墓穴里后,看见考古人员和工人们还在用小扫把清理着文物。皇后身上的软被子还盖在身上,据在场的考古人员说,要等到在它上面喷洒一种药水,拿动它才不会烂。我们看见墓壁石砖缝隙的石灰处有一些手掌印,工作人员告诉说,据他们分析,是万历皇帝死后,临时修补墓穴,用石灰填补墙上的凹坑,石灰还没有干,当时送葬的人怕被关在墓里,一听到后面有动静,立即一窝蜂的争先恐后往外跑,墙上石灰上留下的手印,就是逃跑的人互相推挤留下的。我们还看了金丝编制的皇冠以及其他的文物,那金丝皇冠是真的,以后展出的复制品。</p>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八)第二坦克学校(教员生活)</b></h1> <h5><b>注:《二校教员生活》这一节,</b><b style="color: inherit;">和《军事工程学院》、《独立坦克一师》、《技术工作条例编写组》那三节,在时间上有些混乱。因为二校教员生活是一个长时间(1956-1966年),而哈军工(1957年)、坦克一师(1958年)和条例编写组(1959年)只是其中的三段时间,但又是很重要的经历,所以把那三节提前写了。请读者不要被误导。</b></h5><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技术工作条例编写组的任务完成后(一年左右),我回到二校,仍在修理教研室当教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此时,二校的技术革新还在进行,抽调了几个教员专门搞项目。上面的将军们雄心很大,提出来要搞砖地坦克和潜水坦克,这样,打起仗来,坦克可以从地下、或从河底砖到敌人的后方去打击敌人。还要搞不烧油只需烧水的坦克......等等异想天开的“技改项目”。分给了二校两项:潜水坦克和只烧水的坦克。搞了很长时间,完成了一项,即“潜水坦克”。完成后,不间断的有领导和兄弟单位来观摩学习。不过,严格的说,这不应叫“潜水坦克”,应叫“涉水坦克”,因为只能通过1米多深的水。 至于”只烧水的坦克“,担任此任务的两位教员心里明白,纯属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但是没有上级命令喊停,他们只有装模作样,在大庭广从之下,时而表演式的往发动机里加水。</p> <p class="ql-block">1958年,反右斗争在军事院校开始了。我们学校揪出了理论教研室的一名教员,一个很受学员欢迎的青年教员。原因是不尊重社会主义阵营的领袖,他说苏联的赫鲁晓夫,在联合国大会上居然脱下脚上的皮鞋在桌子上敲打,太不像话了,为社会主义阵营丢人。大会小会批斗,而后送到他家乡的农村监督劳动。但此人心里不服,脾气也大,在农村里不服管,更严重的是,他还扇了村支书一耳巴子。村里就把它转到内蒙古去拉板板车。1978年中央决定纠正反右斗争错误,二校要给他摘掉右派帽子,却找不到他了,花了很多人力,才在内蒙古把他找到。那时,他正在拉板板车,人已经傻了。二校不错,把他收回来学校供养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反右是有名额的,毛主席说3%-5%,只揪出一个肯定不行,于是又揪出一个,是我们教研室的一个新来的年轻教员。他平时喜欢在背后说领导,就说他是向党放出了三支毒箭,被定成了极右分子。摘右派帽子时,没有听说也给他落实政策,极右分子似乎被政策遗忘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那时,上层的政治斗争也会反映到军事院校里来,林彪得势时,学校就要求教员学廖初江,学习毛主席著作,不得不放松训练。罗瑞卿得势时,学校就要求教员学郭兴福教学法,抓紧训练。我们在基层当教员的,就觉得“千根针,万根线,都要穿过基层这个小针孔。”很难适应。于是,我这种专研业务,受训练部器重的教员,在林彪得势时就成了走白专道路,在罗瑞卿得势时就是好“抢手”。不过,除了学习廖初江那几年,几乎每年我都会被评为“五好教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北京修建十三陵水库时,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和朱德总司令等亲自参加劳动,二校全体教职员工都轮番多次参加劳动,唯我只参加了一次。在大饥荒那几年,教员的粮食定量减少到跟机关干部一样,为了让教员身体不受粮食定量影响,学校撤销了教研室,把教员下放到学员连队,吃学员标准的饭,唯我没有下放,把我一人划到了教务处,哪怕少吃点粮食,也要让我有更多的时间编写“修理教员研究班”的教材和备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学员的粮食定量是35市斤,机关的定量是31市斤。但是,机关还要由粮食部门扣下3斤,发到手上只有28斤。学校还要求每人自愿上缴一些给災区,我上交了2斤。后来大哥写信给妈妈说他每月只有21斤粮,于是我又每月给大哥寄2斤粮票。这样,我每月实际吃到的只有24斤粮食了。那时,很难吃到肉,每歺的菜几乎就是一盘咸菜。饥饿造成的浮肿病太普遍了,我也得了浮肿病,不过比较轻微,只是用手指按压脚肝时,脚肝上会出现一个窝坑长时间不会复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64年,学校按照上级指示,开设了一个“修理教员研究班”,要我担任该班修理课的教员。这是以前没有的班,学校制定了大纲,具体教学内容由我确定,教材由我编写。每一节新课都必须先通过试讲。记得有一次试讲后,与教研室王主任闹了矛盾。试讲是主任教员郭恒轩安排。他只通知了听试讲的教员,没有通知教研室王主任。王主任却责怪我不通知他,把我说火了,我起身离开他的办公室,关门时,把门摔得很响。王主任很冒火,但把我没法,因为只有我一个人能上修理教研班的课。事后,我也后悔,不该这样对领导。还记得上修理教员研究班课程时,出过一次洋相。那是“焊接”课,当我讲到需要实际操作时,指导操作的助教没有到,我只好自己给学员表演,结果焊缝很难看。学员们都是外校的修理教员,他们的实际操作水平比我强,一个学员当场就自言自语地大声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次洋相让我一生难忘,但我并没有生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学校也收越南、柬埔寨等国家的留学生······,</p> <p class="ql-block">教学事故,多半是在课程结束时发生。一次,某教员上修理抢救课,结束时坦克把一个学员的腿压断了。一次,某教员上驾驶课结束后,坦克开回加油时,驾驶员没有拉紧刹车,被坦克顶到墙上挤压死了。还有一次,是演习时作为假想敌的人失手,把炸药包点燃后滑落在身边的炸药堆上,引发了整个炸药堆爆炸,把点炸药包的人炸成了几块,有的部分还挂到了附近的树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坦克兵的伙食很好,每吨有八个菜,饭后还有一个苹果之类的水果,步兵很有意见。军委即组织步兵的首长到我们学校参观。学校叫坦克手穿着防化学服,戴着防毒面具,驾着坦克在驾驶教练场跑几圈,然后在地面上放上几个洗脸盆,坦克手下来后,叫每一辆车的坦克手把靴子脱了,把靴子里的汗水各自倒在一个面盆里,每个面盆里都有大半盆汗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学校的任务,除了训练干部外,还是平时储备干部的地方。我们校长林彬被调担任军委装甲兵的副司令员(那时,司令员是许光达大将),教研室主任姚赛夫被调担任军委装甲兵副参谋长,教研室主任季占斌被调担任某坦克师的师长,还有一些教员被调担任军委装甲兵的处长,或军工厂的军代表。我们教研室的教员李树斌,是和我同于二校第三期毕业的学生兵,被调到第五坦克学校当校长。我们教研室另一位教员,是比我晚一期的学生兵蒋文正,被调担任某个小国家的军事总顾问,那个国家比较动乱,他睡觉都是把手枪放在枕头下。他对那个国家的总统不够尊重,办事我行我素,被那个国家告到我国的外交部,被调回来,下飞机就被请到有关部门去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教研室的教员中,还有很多传奇故事。教员李万平是经过“抗美援朝”上甘岭战斗下来的。当时,他在一个连队当文化教员,连队的人基本拼完了,他侥幸地活了下来。教员李中凡也是在抗美援朝中,部队撤退时,他是文化教员带领炊事班,掉队了,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途中又碰到了敌人,一些南韩兵在一个碉堡里,他们只有上前堵住碉堡,由他用韩语喊:“缴枪不杀”,把那几个敌人俘虏了,立了三等功。教员曾国辉在一次要求人人过关的的生活会上,检讨自己曾经有过的不老实行为时说,他跟一个中校军官出差,到了目的地后,怕招待所客满不接待他们,于是两人把军装上衣脱下来交换拿着,曾国辉走在前面去联系,故意把中校军衔露出来,那位中校走在后面,并把中尉军衔遮盖着。人家以为中校这位是副官,后面那位一定是将军了。于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这一段故事,让人听了哭笑不得,但他讲得却很慎重其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们教员中,有犯错误的,也有上当受骗的。教员徐xx与其表妹耍朋友,跟表妹说想偷跑到香港去,被他的表妹告了,结果以叛国罪判处徒刑6年。教员李xx与其家乡的一个女孩耍朋友,从女孩读高中,他就花钱供养她,一直到读大学。大学快毕业了,女孩不干了,他就逼迫女孩还钱,女孩把他告到学校,于是这位教员受到多次开会批判,最后转业。还有一位教员刘xx,回家探亲,在火车上认识了一个自称老乡的女孩,他把她视为女友带到学校来,女孩把他的钱骗得差不多了,一天,女孩突然消失了。</p> <p class="ql-block">在大饥荒那几年,学校常派人到内蒙古打黄羊改善伙食,羊头就卖给家属,每次我都要买几个羊头送到二哥家。那个年代,实行票证,物资非常匮乏。当我提着羊头,一路上会吸引很多人羡慕的目光。后来,去打羊的单位多了,羊少了。上级纪委又说那种羊是保护动物,不准打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北京的那个时候,大多数周末,我都会去看望在北京城里的二哥二嫂,或带着李霞(1956年生)和李伟(1958年生)陪着母亲一起出去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学校夏天有游泳池,冬天有滑冰场。夏天,我的一些周末和午休时间,都花在游泳上了。在游泳池无意间结识了一大帮校领导的孩子,我当了他们的游泳教练,其中,一些胆大的一教就会,像副校长的儿子刘北川,教几次就能用蛙泳游1500米了。而他的姐姐刘平川,直到最后也只能在游泳池边上游。学校每周末要放演电影,刘北川都会早些去买票,提前去占座位,让我跟他们姐弟坐在一起。我离开二校前,刘北川考上了航空学校(军队培养飞行员的学校),刘平川考取了北京广播电视学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总之,我在二校工作期间,一切顺利。虽然忙,但心情舒畅,只是婚姻问题不顺,才致使我转业。</p> <p class="ql-block">我与妻子张世媛相识,是大哥介绍的。他在信中说她很美,是一千人中的一、二。她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学,18岁。1962年9月30日,我们首次在上海见面。那几天,我们一起去徐汇区八哥家,见了八哥和八嫂,八哥和八嫂留我们在家里吃了饭,还陪我们一起逛公园。也一起去了黑色冶金设计院的五哥家,见了五哥和五嫂。走进北京路黑色冶金设计院大门,看见大厅里所有墙壁上挂满了大字报,全是批判五哥的,说他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五哥住在顶楼的一间小房间里,我们上到顶楼,这时五嫂刚生了李林正在坐月,五哥很高兴。看来,他精神上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p>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图(1962年) 左 世媛 中 八哥 右 八嫂</b></h5> <h5 style="text-align:center;"><b>图(1962年) 左 世媛 中 八嫂 右 八哥</b></h5> <p class="ql-block">1962年国庆节后,我回到学校写了书面报告,获得批准,世媛正式成为我的女朋友。三年后,1965年我写报告请求批准结婚,政治部居然不同意,要我放弃。这不是开玩笑吗?三年前是你们批准我与她耍朋友,这三年她每年来部队,住在部队招待所,每次来都有很多同事和上级接待,你们没有意见,三年了,要结婚了,你们说不行了。而且没有新的理由,唯有的理由,仍然是他的父亲曾经在国民党部队当过工程师。这条理由早在三年前我的报告就写清楚的,你们当时认为这不是什么问题,现在怎么就成问题了呢。我不服,训练部的领导也帮我说话,但是政治部就是不同意。并且在大会上提名批评,政治部朱主任还在全校教职员工大会上,说我居然把自己和刘少奇主席相比。说:你能和刘少奇相比吗?她能和王光美相比吗?你这是要老婆不要革命。教研室的领导知道责任不在我,处于尴尬地位,既不好不尊重政治部,也不好强迫我,只是在政治部要求下,开了几次本教研室范围的帮助会,其他时间处于中立状态,只有训练部白协理员给我多次做工作,他还试图让我转移目标,拿了一大堆女孩的照片让我选。我始终坚持我行动上可以服从,但心里不服,除非政治部领导承认他们工作失误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政治部朱主任火了说:“我不相信李朝杰帮助不过来“,于是他亲自上阵,由他带头,组织了十几个能说会道的人,用了一天时间,专门开我的帮助会。我也不甘心,提前做了很多准备,找了大量的书籍和杂志,如《中国青年》等,和他们进行辩论,他们辩不赢我。朱主任冒火了,拍桌子说:“不要以为二校离不开你。”我也火了说:“我也不相信离开二校我就不能活。”朱说:“你今天写报告,我明天就批准,”我回答说:“那就写吧”。于是,帮助会不欢而散。(现在想起来,我的话确实过重了,人家是出于好心挽留我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场顶撞上级的“帮助会”下来后,教研室的同志们震惊了,支部书记和好多同事都来劝我千万不能写转业报告,否则,后果麻烦......于是我没有写,但是,我心里想今年的转业名单里会有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不过,部队还是希望我留下。就在军队级别改为地方统一级别时,宣布名单的前一天,他们还派白协理员找我谈话,要我赶快表个态,明天宣布级别时,就不会受影响了。我懂他意思是要我说“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的假话。但我仍坚持“组织可服从,心里不服”。果然,第二天的套级名单中,我被压低了两级。同时,转业的命运也就此注定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很久以后,我才理解为什么政治部会变卦,原来是一个大的政治运动要来了,那就是文g。历来凡有政治运动,学校的气候就会向左转。所以,原来他们认为不是问题的事,今天他们用更左的眼光看就成问题了。不过,后来运动的发展,却不是他们当初想象的那样,他们中很多干部被整,尤其是训练部的干部。但是,运动结束时,整人的人,包括政治部朱主任,却反过来变成了被整的对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其实,世媛真实的社会关系,非常有利于我们婚姻得到批准。他的亲戚,好多都是我党内的高官。她的表姐夫曾如清,是江苏省军区的政委(少将军衔);表姐吴友廉,是镇江市监委书记;她的表哥王墨,是邮电部设计司司长;她的另一个表哥尹池青,是太原钢铁集团党委书记,其原配妻子和儿子都是被国民党绑在树上烧死的。这些,她都没有对我讲。否则,后来的结果会不一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然,我并不后悔。否则,就不会是现在这些家庭成员了,将不会有现在的儿子李亚,更不会有现在这两个令人欢心的孙子李子敬和李子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