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

小草

当年知青房，如今已残破

　　69年插队泰宁伊始 ，正是山区最严寒的冬日，知青们纷纷出工挖稻根，今轮到我留下给十四个插友们烧火煮饭。这对刚从城市到农村从没有做过饭的我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面对空空的水缸，我决意先去挑水。当我挑着两个硕大无比的水桶来回晃荡行走在通往泉水边的小径上时，真怀疑自己能否胜任地把二桶水顺利地挑回来。因为仅那二个空水桶就让我不胜重负了，更别提还要挑滿桶的水。好不容易捱到泉眼边放下接水，清沏的泉水倾刻间就注滿整桶，我费尽全身之力把它提到石板路上，正要挑着前行，那少说也有八九十斤重的水压得我寸步难行。

（本文作者左一）2008年返乡时与旗荣合影

　　百般无奈的我只好将先前已接满的水倒掉三分之二，这才跌跌撞撞地行走在返家的路上。倒进缸里，浅浅的一点点水，够煮饭也不够插友们回来洗漱啊，于是我再返泉边，咬紧牙关想多挑几趟，那些天正逢下雨，鹅卵石的村道泥泞湿滑，坑坑洼洼，尽管我小心翼翼，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城市小妞还是一路出尽洋象，一脚没踩正人和水桶一并翻倒，哗啦哗啦的流水淌了一地，村民们见状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当年知青的厨房

　　我万分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拾起扁担和空水桶，再次返回泉水边，此时一位年轻嫂子见我如此窘状，立马蹲到泉边，帮我接滿整整二桶水，然后义不容辞地挑起我的水桶往我们知青点走去，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帮助，我一时茫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继而赶忙跟随其后，嘴上不由自主地说不用啦，我自己来吧，而心中却感到象卸了千斤重量似的轻松。百斤重担的水桶，压在她肩上象没事一般，只见她肩头上的扁担和着轻盈的步履发出有节奏的依呀声，不一会功夫就挑到我们知青点厨房，她一古脑儿将水倒进缸里，说：现在滿啦！你不用再去挑啦，说罢将她那湿漉漉的手往自己身前的围裙上擦。此时我才注意到她微突的肚子，不明事理的我说了句：你怎么肚子这么大啊？不料她却羞红着脸告诉我，她已怀有七个月身孕了。听我这话我不免大惊失色，想起刚才她帮我挑水动作之迅速麻利，怎么可能跟一个怀有宝宝的孕妇联系起来。瞬间我为自己的无能羞愧无比，也为她肚子里的宝宝安危担忧起来。我手足无措地说：你没事吧？挑那么重的水桶会不会动了胎气呀？她仿佛跟没事一样说我们山区妇女都这么挑水、砍柴、上菜地、晒谷子，直到生育那一天才停止农活。

村中挑水唯一的泉眼

　　打从这件事后，我才了解她当时不过比我们知青年长10多岁，而脑袋瓜后面梳个小馍馍头，似乎老成了许多。往后多年在乡下与土地的摸爬滚打，我们也渐渐适应恶劣的农村环境，下水田耕耘、插秧苗、垒田梗、样样在行，送公粮、挑化肥也一路跟进，从不落伍。山区把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姑娘蜕变成了一天能挣六、七个工分的劳力。

知青的后门

　　因挑水而结识了这位叫旗荣的大嫂，在我五年多的插队生涯中，她常常在我们知青菜荒的日子里拿些豆角、辣椒、竽头默默放置我的灶头；在天寒地冻的腊月天，她给我送来暖暖的驱寒的手炉；在衣物匮乏的岁月，她一针一线手把手教我纳鞋底，慢慢地教我们自食其力，潜移默化中传递着她的爱和温暖！

当年的新媳妇如今都熬成了婆（旗荣左二）

　　上调后，我惦记着村里的乡亲，一次又一次的返乡，行途，总像是归途，近乡情更怯，山村小道蜿蜒曲折，几度眼里噙滿泪水，因为这片土地不仅洒满我们知青青春的汗水，而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乡亲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记得有次盛夏，旗荣抱来田里大西瓜咔嚓切了一大堆，摊在桌上，此时引来不少苍蝇，不时叮爬在西瓜上，要在城市里，怕脏的我根本不会去碰它，更不要说吃了。可在当时，我立马拿起一块往嘴里送，大块朵颐地啃起来，香甜可口的西瓜汁顺嘴角溢满一地，我就是要让她看到请我们吃西瓜的酣畅淋漓的痛快满足场面！
　　更有冬日返乡，我们围坐在炉灶前，倾诉别离后的衷腸！当时为了让我们知青喝上自制米酒，她偷偷地跑到邻家暂借了一大壶回来，并念念叨叨要我们尽管喝，尽情聊，临走还送了一大瓶自制的茶油给我。
　　送君千里，总有一别！临走至村头，我们不舍回望，乡亲们排成长龙依依挥手，此时我发觉连村中的小狗也乖乖地跟在送别的人群中与我们道别……

农民兄弟情不自禁与我们知青相拥

从1969年我们到山区插队，已整整过去55年，但我们与那片土地和那里的农民情感却紧紧相连，这段上山下乡的经历，不仅磨励了我们不怕任何困难的意志品质，而且让我们见识了朴实的农民大哥大嫂们，他们的行为感染了我，至此为人要真实、热诚也成了自己在往后的生活道路上的为人处世的原则。暮年思亲，感念不止！仅以此文纪念已逝去的旗荣大嫂！




插队福建泰宁县知青陈曼
写于2024年5月8日

分别时乡情依依

支书叶元发手中紧握知青们送的棉毛衫裤

左二旗荣

重温当年我们扛锄头出工的场景

情系渠高、心系乡亲（上山下乡五十周年留影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