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忘不掉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用农村柴火土灶的余烬和老瓦罐来煨鸡汤,友友们见过吗?要是你能亲自尝一口,恐怕会终生不忘的。</p><p class="ql-block"> 记得三十多年前吧,我还在中小学读书,我大姑妈还在人世,她与我姑父住在一座无名小山上,那山是大洪山的余脉,山上山下没几户人家。姑妈草屋周边,茅草杂生,棘刺丛丛,能开荒的地方都种上了水稻红薯包谷及瓜果等,小灌木林中则散养了许多土鸡。按我们当地习俗,正月初四是舅侄给姑妈拜年的时间,我哥爱去我二姑妈家,我三姑妈住邻村,我弟说要去,我没得选,就去给大姑妈拜年。 </p><p class="ql-block"> 每年初四天还没亮,我父母总要早早把我喊醒,还为我准备好了一包红糖,千叮万嘱说路远不好走,要早点去早点回。我大姑妈家离我家有十几里山路,中间还隔了两条小河,我脚步比较快,路上连走带跑,有时还抄近路,走人家田垄,不过还是要用一两个小时。姑妈姑父常等在山脚下,我一到,姑妈便拖出一罐早就煨好了的鸡汤来招待我。她一般是用茅草烧火做饭,草的火力相对比较弱,要用一餐火的余烬煨烂一罐鸡汤是绝对不可能的。姑妈说,从初一开始,每天做完饭之后,她就把瓦罐汤煨一次,一直要煨到初四。经过几天煨炖,鸡当然熟透了,汤味也浓稠了,用拖罐耙儿把瓦罐拖出灶来的时候,滚滚的鸡汤汁伴随着滋滋的声音溢出罐外,那个扑鼻的香气啊,真的形容不出来,而汤味则让人怎么都忘不了。</p><p class="ql-block"> 我姑妈煨鸡汤一般选用两年左右的老母鸡,她说鸡嫩了,汤味不浓,鸡老了肉粗了,不好吃。一只老母鸡煨一罐鸡汤,可以倒满满的一大碗,我提出要分两小碗给姑妈姑父尝尝,他们摆摆手说我们经常吃,早就吃厌了,你吃,你吃。我走了半天路,肚子肯定饿了,也没怎么想,低头便喝,不大一会工夫,一碗鸡汤连同鸡肉一点不剩了。我一向饭量比较大,一大罐汤刚好饱个腹。这样持续了好些年,我考取大学的前一两年还喝过,后来我姑父死了,不久姑妈也去世了,从此我初四就无处可去了,也喝不上浓浓的鸡汤了。有一两次我哥我弟叫我和他们一起去我二姑妈三姑妈家拜年,我没应声,我妈说我真是“怪”,我二姑妈说她也会煨鸡汤,不过我还是没去,我三姑妈曾当面批评过我,说我太偏心,我真的无言以对。</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没告诉谁,其实,我向来是不怎么喜欢吃鸡的,一只鸡一罐汤怎么能吸引住我?当然,我大姑妈煨的瓦罐鸡汤是个另外,不仅那鸡汤,便是那罐,那粗瓷碗,那土灶,那拖罐耙儿,那乌七麻黑的小矮桌,都能令我时时回味,久久不忘。现在,我有时要到乡下去办事或去采采风,一看见人家有老土灶,有散养的土鸡,便叮嘱主人家,别的菜可以少点,务必要煨一罐鸡汤。人家一般会嫌麻烦,常委婉拒绝,我便直言,只管上就行,不考虑价格。汤端上来了,我总要先默念一下,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哈,不出意外,果然失望。多少回,我在外吃饭点过煨鸡汤,可再也喝不出我姑妈煨的那个味道了,也再吃不出那个感觉了。失望的次数多了,从此我一般不再点这道菜。</p><p class="ql-block"> 这多年过去了,偶尔会想起那味道,还是会情不自禁惦念起我姑妈来,要是她还活着,应该百岁开外了。我大姑妈是我祖父的长女,我父亲是老幺,两人相差整一代人的年纪。从我记事开始,我大姑妈就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一张嘴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两只糙手却一刻也没停过,整年整月都呆在她开垦的几亩薄田上,或者是伺候她喂养的鸡鸭鹅和猪狗们。今年五一期间,我与几位朋友到随州乡下去转了转,中午就餐时,在一户农家我意外尝到一罐土鸡汤,味道与我姑妈煨的颇有几分相似,顿时勾起我许多回忆。我记起我姑妈的坟立在一个小山包上,与我姑父的坟相邻,离他们住过的茅草房子不远。自打那年送她出殡之后,我再也没去看过,不知现在她的坟上长草了没有,也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我姑妈的儿子——年长我许多的表哥,包括表嫂,前些年已相继离世,他们的后人早就搬到城里去了,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便是撞见了也肯定认不出来了。姑妈还有两个女儿,她们与姑妈一样也是讷言讷口,我表哥表嫂去世的时候我们还见过面,我与她们寒暄了几句,自此之后音信全无,也不知道她们是否安好,或者还在不在人世间。</p><p class="ql-block"> 我真的忘不了姑妈瓦罐煨鸡汤的味道,也忘不了姑妈,虽然她的面容如今我已记不大清楚了,不过,那白发,那皱纹,那枯枝似的手和佝偻的背影却永远刻在我脑子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