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传记】之十一

杜明杰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 color: rgb(22, 126, 251);">郑 海 泉 先 生 事 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杜明杰</b></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说起郑海泉先生,不少年轻人不知是谁。而一提他儿子的大名,却如雷贯耳,你肯定知道。因为人常说,介绍一个小孩,你要说这是谁的娃。要介绍一个老年人,你得说他娃是谁?</p><p class="ql-block"> 这话一点不假。那郑海泉先生的儿子是谁呢?我也不妨学着说书人,先买个关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 一、尚书府里的“老张”</b></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尚书府”是乡宁老城东关的一个建筑群。因为它位于街道北面,又区别于西府和南府,所以乡宁人习惯称为“北府“。过去众所周知北府里有个“老张”,可“老张”不姓张而姓郑,姓名郑海泉,是北府郑氏的18世传人。“老张”和姓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那么,郑海泉有名有姓有字有号,却怎么城里人都叫他“老张”呢?这既不是外号,也不是绰号,没有任何贬义,而且充满着爱意,这是怎么回事呢?</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明兵部尚书郑崇俭画像)</i></p> <p class="ql-block">  话说乡宁历史上在明朝晚期,出了个兵部尚书,名叫郑崇俭。他经略五省,威震四方,战功赫赫。他是乡宁县古往今来最大的官,当地群众一言以蔽之:官高不过郑家。郑崇俭当了兵部尚书后,县府出面和郑家合力在乡宁城的东关修建了“尚书府”。府第大门上方悬挂金字牌匾,门前置一对高大的石狮子,威武凶猛,气宇轩昂。紧靠石狮两侧竖有高高的双斗旗杆,耸立对峙,气派非凡。府第分三进四合院落,前院建有东西厢房;中院有南大厅5间为议事厅,两面各建有5间厢房,厢房上配有阁楼;后院北面建有主房砖窑5孔,窑顶上筑有10间阁楼,两边圈成东西两个小院,并各有三间南厦。整个尚书府结构严谨,端正对称,亭堂楼阁,雕梁画栋,十分气派。</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尚书府示意图)</i></p> <p class="ql-block">  郑尚书所生五子,随着朝代更递,时代变迁等诸多原因,几百年来,郑氏族人开枝散叶,遍布全县乃至全国各地。只有尚书的四子郑继颖一族留守在家园,居住在北府。</p><p class="ql-block"> 北府郑氏传到十七世时,传人叫郑润章,郑润章连生几个女孩后盼子心切,每逢初一十五都到郑家祠堂里敬香拜祖,祈求祖上荫德庇佑,后继有人。直到他36岁时,夫人才为他添了个男丁。郑润章喜出望外,对这个男孩宠爱有加,耽怕有什么闪失。</p><p class="ql-block"> 有了儿子的第一件事,得给取个好名字。这大户人家的孩子取名可不是随便的,得按字辈排。如祖上郑尚书崇俭的字辈是“崇”,他那一辈的排行兄弟的名字就得从崇字上叫起:崇仁、崇义、崇道、崇德、崇礼、崇智、崇谦、崇俭、崇让、等25人。到了17世,字辈为“海”,郑润章就给孩子取名为海泉。</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取个好名,好运一生)</i></p> <p class="ql-block">  按当地习俗,孩子大名有了,还得取个乳名,有了乳名孩子好管,能顺利长大。一般家庭也就是随口给娃取猫猫狗狗之类的名字。还有一种取名方法,就是把孩子认到庙里,或认到某种较硬的器物上,好像这是“人家”的儿子,人家自然会呵护,寄托在自己家里代管。</p><p class="ql-block"> 郑润章就续着女儿锅锅(写为国国)的名字、给儿子取名锅绑(写为国榜)。由于郑润章的虔诚,感动上苍,有了儿子国榜后,又生了小儿子锅认(写为国认)、小女儿锅亲(写为国卿)等。也算是善有善报,40多岁了,儿女成群。</p><p class="ql-block"> 小国榜长到12岁时,按风俗惯例要举行“赎身”仪式,把孩子从“锅”上赎回。孩子赎回后,表示孩子已经长大,能参与一些社会活动了,也就不再呼唤乳名,而叫大名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赎身后预示着孩子长大了)</i></p> <p class="ql-block">  可是,经过赎身仪式后,海泉得了一场大病,郑润章心急如焚,除请同族学医的兄弟郑凯看病外,他还到北府后面的寿圣寺里烧香求佛。寺里住持见他虔诚,就告他:你命里本无子嗣,上天念你积德行善,由张天师赐你一子,所以这娃得挂张姓。</p><p class="ql-block"> 这可难为了郑润章。住在郑尚书府里的尚书嫡传之后,怎么能姓张呢?同族商议后,即取“老张”为海泉的小名来取代“国榜”。一是应了天意,二是又饱含对孩子健康成长的企盼和希望。为区别社会上众多的“老张”,就叫为“北府老张”。</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老张”引伸意义很好)</i></p> <p class="ql-block">  由于“北府老张”顺口好记,就叫出去了,以至于人们慢慢淡忘了他的真名。而“北府老张”却贯穿了他从少年到中年的几十年生涯。“郑海泉”三个字,只是在他的履历表中填写,或所在学校和单位传叫。等郑海泉的名字再一次被人们叫起来,已经到了文革时期。在游斗他时胸前挂着的大牌子上写着:郑海泉,三个大字。</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是后话,容后再讲。</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青年时期的郑海泉先生)</i></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二、为抗战无奈辍学</b></p><p class="ql-block"> 郑海泉先生出生于1921年的民国初年。凡这一年龄段出生走过来的人,随着社会的这种动荡,造就了他们的成长经历不平凡。虽然,偏于一隅的乡宁城里,郑氏北府的朱红色大门照例早开晚关,大门口的跨街牌坊“尚书坊”依然挺立,牌楼上“经略五省”的大匾,在落日的斜阳下仍然熠熠有辉。但北府的私塾没有了,大门里少了朗朗的读书声,府里的孩子都到了设在马王庙里的国民高级小学校去读书了。这表明一种新的社会大变革已经开始。</p><p class="ql-block"> 郑海泉先生也来到这座新型的学校里读书。小学里的课程,自然压不住天资聪慧的他。父亲对他的厚望是要他继承祖上代代相传的医术,所以每天放学回到家里,就让他拜于名医堂叔郑凯门下学习中医基础知识。背诵中医《汤头歌》、《方剂歌》和《十八反十九畏》等,直到把这些歌谣背得滚瓜烂熟。这为他以后终身从医打下良好基础。</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中医入门基础知识)</i></p> <p class="ql-block">  堂叔郑凯还给他讲了郑家始祖郑荣以医为生,代代传承的家世。如:二世郑益、三世郑大胜、四世郑宁、五世郑杰,承祖业,除入泮读书外,还将其医术相传;六世郑文贵、郑文理,七世郑都、郑郊等,他们除考取功名外,仍遵祖训,兼修医术,“悬壶济世,活人最多”(县志语);九世郑晖著有《针灸渊源》二卷;十世郑周隆、十一世郑孝先、十二世郑钦天、郑占一,不仅医技出众,且文采斐然;十五世郑汭主攻伤寒,著有《伤寒古鉴》一书传世。以及他的堂兄堂弟郑臻鸿、郑焘,行医救人的好多故事。郑凯先生讲的这些故事,深深打动了求知欲极高的郑海泉,使他从小树立要继承祖业,以学医救人为己任的人生志向。郑凯见海泉有志气且有天赋,便倾其一生所学医术,悉数传教,还把祖上郑晖、郑汭所著的《针灸渊源》和《伤寒古鉴》,传授给他。</p> <p class="ql-block">  1937年,郑海泉先生小学毕业,考取到了绛垣中学。这所学校于1902年始建于清代,其前身为东雍书院改建的绛州中学堂,是山西省最早兴办的中学之一。可谓三晋名校。</p><p class="ql-block"> 学校位于新绛县城,从乡宁步行到新绛,先生中途要在云丘山打尖住宿。有次住在云丘山的前宫里,和庙上道长闲聊,道长知道他是城里北府后裔时,对他十分客气,说是这里存有北府祖上给云丘山送的一块牌匾,并带他去瞻仰。当看到北府12世祖郑钦天亲自撰文并丹书的牌匾,匾文后同拜者还有同族先祖13世郑輶、郑柏龄、郑鹏龄、郑崑龄和郑东铭等人,郑海泉先生如同与祖先相见,格外亲切,心中顿生崇敬之情,急忙下跪相拜。并暗下决心,一定要发奋读书,刻苦求学,作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无愧于身为北府郑氏的尚书之后。</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云丘山寺庙保存的牌匾)</i></p> <p class="ql-block">  在绛垣中学学习期间,有一次学校的先生检查学业,发现郑海泉课余总是埋头于两本课外书籍里。先生好奇,找他谈话,才发现是两本古代医术《针灸渊源》和《伤寒古鉴》。问及缘由,海泉如实将祖上的医术传家的事相告。先生对郑海泉祖上肃然起敬,并鼓励海泉学好功课之余,兼修医学。</p><p class="ql-block"> 再说当年的绛垣中学云集三晋名师和晋南优秀学子,教学水平和教育质量之高,全省名列前茅。如果能顺利读完这所学校,然后攻医学承祖业,先生会顺利实现他的志向。然而,这一切都因为学校停办而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学校停办的原因是日本人来了,全民抗战开始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阎锡山住到了吉县克难坡)</i></p> <p class="ql-block">  1937年发生的“七七事变”,揭开了全国抗日战争的序幕。国民政府把全国划分为5个战区(后增加到10个、12个),任命山西军阀阎锡山为第⼆战区司令长官,统领⼭西、察哈尔、绥远、陕北等部。阎锡山于1937年9月至11月组织太原会战失利后,太原失守,紧接着临汾、运城相继失守。阎锡山把省政府和二战区司令长官部撤到了吉县克难坡。位于晋南地区的绛垣中学也就这样停办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中年时期的先生)</i></p> <p class="ql-block">  学校停办,学校师生就地解散,听候通知。等到复课,学校已更名为河东道立农科职业学校,后又更名为山西省立新绛中学。这已是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了,这时的郑海泉先生早已结婚生子,不在学龄期了。</p><p class="ql-block"> 话说学校停办后,郑海泉先生返回乡宁。在国难当头,民族存亡的危急时刻,“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全民抗战形势下,先生以国事为重,放下独善其身继承祖业的愿望,毅然来到县政府毛遂自荐,要求投身抗日前线。县里念他有文化会写作,即分配他到县政府一科当了文书。</p><p class="ql-block"> 一段时间后,郑海泉看到抗战战争烽烟四起,全国军民在浴血奋战,他却空怀一腔热血,安逸于文牍书案?还是要求直接参与抗战。这时,阎锡山为巩固他统治的晋西南地区,自上而下成立了一个组织,名称叫“统委会”,各县县长或县府大员兼主任,人员由“同志会”县分会主任、国民兵团团长、经济合作社主任组成该组织,并延伸到编村一级。编村里,由村同志会特派员、村长、村连长、村合作社主任组成。当时宣传参加统委会,就相当于是当兵,就是抗战。所以,在郑海泉先生的要求下,被安排到了乡宁最大的编村西廒当了“经济合作社”的办事员,其工作无非就是为抗战做一些筹粮派丁统计上报的具体事。由于先生办事认真负责,账目条理清楚,在上面挂了号。不久又调他到河津县北王村的经济合作社当了协助员。</p><p class="ql-block"> 这期间,在父亲郑润章的一再督促下,先生和龙鼻村白姓家族的白清梅女士结为伉俪,一年后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郑中午。</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郑海泉先生和夫人白清梅女士)</i></p> <p class="ql-block">  1945年,随着抗战的胜利,阎锡山麾下的统委会,也完成了自身使命,人员也就地解散了。先生回来后,安心经营小家庭。并静下心来,跟着族叔郑凯老先生,潜心钻研自己心仪已久的中医理论和技医。还向族叔郑臻鸿请教针灸和儿科,与名医王坤元结为金兰,又向名医赵瑄学习号脉和方剂,还经常与北府斜对面临川巷陈策安大夫研究病例,取各家所长,夯实自己的医学功底。直到1947年5月乡宁解放。</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结交志同道合的好友药剂师吴家福、中医师陈俊夫,三人合影,前右为先生)</i></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0px;">三、初衷不改的敬业精神</b></p><p class="ql-block">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人民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这是1943年传唱于解放区的歌曲。人们唱着这首新歌,迎接来解放,进入新社会,走进新生活。</p><p class="ql-block"> 刚解放的那段时期,百废待兴。连年战乱的日子总算结束了,人们该享受和平的日子了。可生老病死是客观规律,没有因为社会制度的改变而消失。群众的看病难的呼声日益增高。当时县城里还没有医院,仅有的几家中医诊所满足不了群众的看病需求。城里不少人知道郑家祖传医术,知道“北府老张”多年钻研中医,便找上门来,让郑海泉先生看病。</p><p class="ql-block"> 盛情难却。先生偶尔为大家看看,先是熟人亲戚,后来附近乡民。先生把从小学到的中医知识,用于实践,一些小病小灾竟然能手到病除。这增加了先生的信心。</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解放初期修建的县人委大楼)</i></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1953年,县人委设立了卫生科,卫生科倡导成立了卫生工作者协会,邀请先生参加。1955年,国家卫生工作趋于正规,先生考取行医证书。在组建城关医院时,又吸收先生为中医坐诊大夫。后来,县上各公社成立卫生院,又先后调先生在下善公社卫生院和尉庄公社卫生院任院长。文革前又调回城关医院任副院长。从解放初期到文革开始,二十年的行医生涯,深入研究中医文化,融会贯通,并结合自己的理解,把它运用到临床,经先生之手治愈的病人无数,大家都对先生的共同印象是先生为人谦和礼让,办事谨慎认真,说话和风细雨,心里想着群众,噎急着病人。他总结的“三勤五心”(嘴勤、手勤、腿勤,关心、热心、细心、耐心、爱心)作为座右铭,张贴在自己的诊室。对他的辛勤付出,深深赢得了城乡群众的爱戴,求他看病的人络绎不绝。</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文革开始了)</i></p> <p class="ql-block">  写先生的一生,文革是避不开的话题。在文革中,先生因解放前从事“经济合作社”工作,被认定为历史反革命分子,揪出来打入“牛棚”,进行批判。在那扭曲了的年代里,召开的那次“黑线大会”,是那一时期规模最大,形式最为独特,公开打人最为残忍的一次批判会。因为这次批斗的"牛鬼蛇神"里有我的父亲,所以我从始至终关注并目睹了这场人间惨剧。</p><p class="ql-block"> 时间回到1968年农历4月26日,这天是传统的逢集日。一大早,各单位把本单位揪出来的“牛鬼蛇神”们,经过精心“打扮“,头上戴着各式各样的高帽子,胸前挂着大牌子,牌子上写着“罪名”和名字。集中在了指定地点乡宁中学操场。然后排好队形,最前面由“走资派”高向珍打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伞把上绾着一根很长的黑绳子,绳子后面拉一百多个“牛鬼蛇神”,美其名曰“黑线大会”。队伍两侧跟着手持步枪或长矛的“文攻武卫大军”成员。这些人不时的朝着90度弯腰的牛鬼蛇神们打上一枪托或戳上一长矛。</p><p class="ql-block"> 游行队伍来到解放台广场后,“牛鬼蛇神”被集中在台后,由大会主持人一个个宣布罪名,又一个个推到台前,然后一个个的五花大绑,绑一个提溜起来扔到两米多高的台下。随之听到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和惨叫声。</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当年的解放台)</i></p> <p class="ql-block">  在经受这种非人折磨的人员中,郑海泉先生就是集中之一。</p><p class="ql-block"> 我不想回忆这次大会的具体细节,不忍描写那个场面。但为了真实,我不得不把已经愈合的伤疤重新撕开,让更多的人知道那血淋淋的一幕。读者有兴趣可读笔者写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长篇纪实文学《那年那月》,该书对这一“黑线大会”的历史事件,做了详尽具体的真实记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纪实文学《那年那月》)</i></p> <p class="ql-block">  写此文时,笔者采访王方先生,因他父亲王嘉珍和郑海泉同在城关医院工作。王嘉珍解放前曾在阎锡山的青干校学医,也被作为历史问题揪出来批斗。王方说:我们两家有亲戚,我称郑海泉为姑夫。他们两个难兄难弟,经常在同一个场合被批斗挨打,在一次城关公社组织的批斗会上,他亲眼看到,有两个打手,把姑夫用麻绳捆绑后,有一个姓武(隐去名字)的公社线务员,为了表现,卸下步枪上的刺刀,朝姑夫的大腿上刺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会后他父亲拉着郑海泉到城关医院缝了好几针。</p><p class="ql-block"> 那个时期,所谓的批斗批判学习班等等名堂,实际就是一个个折磨人的场所,一座座人间的炼狱,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打!</p><p class="ql-block"> 经过一年多的这种非人折磨,先生总算挺了过来,捡回了一条命。文革后期,先生没有了公职,被下放到城关大队第三生产队劳动改造。笔者采访曾任城关大队支书的郑铜丝,他说:他未当支书前,也是第三队的社员,参加队里劳动时,他特别想和先生一块干活,因为能听到先生讲一些故事,有些故事对他的人生很有启发。他回忆到,先生说话慢条斯理,一字一板,很有幽默感,先生的形象和说话的表情,至今还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 后来,县上落实政策,为这些下放人员重新安排工作。郑海泉先生放不下他的初衷,主动要求再回城关医院,继续自己的中医生涯。</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1975年城关医院全体人员合影,中排左一为郑海泉先生)</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span class="ql-cursor"></span>四、一块未愈的“心病”</b></p><p class="ql-block"> 乡宁县城是建在吕梁南端的一座山城。县城不大,却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时期,晋国鄂侯曾居于此,修建了鄂侯垒,具有了县城的雏形,距今已有两千多年历史。鄂侯垒建在一座高阜上,三面邻水,一面靠山,形严永固,易守难攻。但受天然条件所限,县城很小,为与县城整体比例匹配协调,城里的街道很窄。千百年来,城里人们安居乐业在这里,代代繁衍不息。</p><p class="ql-block"> 随着解放后人口数量的猛增,县城里这种“袖珍型”街道显得很不适应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乡宁县城街道老照片)</i></p> <p class="ql-block">  到了上世纪的1969年,县上决定扩街改造。把原来只有3.5米宽的街道,拓宽到6米,并取直了县城东街的一段弯道。且不说这一“去弯取直”壮举本身的是非成败,但却拆除了郑氏北府这一古老建筑群。在这座府里已经繁衍到十九世的郑氏族人们,被“还迁”到县城里的各个角落。郑海泉一家也不例外,先生“挈妇将雏”带着他的六个儿女,被安排到了崖窑胡同的一座小院的西窑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崖窑胡同小院西窑)</i></p> <p class="ql-block">  随着街道的取直和地平面的下降, 原来偌大的北府不复存在了,只留有最后一排窑洞悬在半空,一座400余年的“尚书府”,变成了被世人踩踏的街道。先生的心头滴血,敢怒不敢言,先祖的基业毁于一旦,毁于这一辈人。而政府行为,如同强大的飓风,无可阻拦的顺利实施,方案变成了现实。无奈的先生只能在拆毁现场,搬回两块石头柱础(俗称柱界),摆放到崖窑小院的西窑门口,也算是对世代祖业的永久怀念,是对自己从小生活的北府,一种无尽的眷恋。</p><p class="ql-block"> 文革中给先生肢体上留下的伤痕是暂时的,而眼前这种深埋于内心的疼痛是永久的。而且是无法抚平和自愈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崖窑小院西窑门口先生从北府拆迁工地抱回的两个柱础)</i></p> <p class="ql-block">  这还不算,更有甚者。又一事件的发生,如同一把尖刀,深深的扎在先生心头,以至先生痛不欲生。</p><p class="ql-block"> 文革后期,县上不少单位从老城里搬到了上河的新城,这些单位里有公安局。公安局搬走,与之配套的设施监狱也跟着搬走了。新的监狱选址修到了位于郑家祖坟的北坟。</p><p class="ql-block"> 这北坟是建在北崔家条坐北面南的一座大型坟茔墓地。坟茔四周筑有两丈多高的石头城墙,城墙下潺潺渠水日夜流过,围墙外挂几十级的石砌台阶,拾级而上,靠城墙的一边有12孔一米宽两米高的小石窑,里面塑有当年跟随郑崇俭征战的12位元帅塑像。台阶顶头有座石头牌坊,牌坊上的楷书楹联:</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瑞钟荥疆文龙久树人龙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祥发鄂土司马宏开五马风</span></p><p class="ql-block">这幅楹联内容说明了乡宁郑氏的起源和辉煌。</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郑氏北坟墓地示意图)</i></p> <p class="ql-block">  墓地里柏松林立,肃穆庄严。自明朝初年郑氏先祖来到乡宁后,600多年来,有百位以上的郑氏先祖长眠于此,墓前多有各种时期宽窄不同、字体各异的墓碑,形成了一座小型碑林。乡宁历史上最大的官员、郑氏八世祖、明朝兵部尚书郑崇俭的墓地也在这里,且有高大的戴帽墓碑。民间传说墓里埋有皇帝给郑崇俭的御赐金头。坟茔里的所有墓碑,包括郑崇俭碑,已于1959年修建东门“乐迎东风”大桥时,拉去铺装了桥面,任行人踩踏,车辆碾压。还拆除了坟茔城墙的石头,修筑了桥身和桥腿。这使郑氏先祖和后人,蒙受了很大屈辱。</p><p class="ql-block"> 而这次将要把这座坟茔连根拔起,彻底铲除。用先祖的长眠吉地,去修建羁押罪犯的监狱。耻辱呀!极大的耻辱!郑海泉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常常夜里趁着蒙眬的月色,拿着香裱,独自一人来到墓地,焚香烧纸。呈现眼前的是棺椁遍地,尸骨遍地,无尽荒凉,无尽凄凉。他呼天怆地,他欲哭无泪,只能仰望星空,向苍天诉说着内心的伤疼,释放着愧对先祖的情感,祈求着先人们宽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焚香祷告图)</i></p> <p class="ql-block">  但这种蛮横的官方行为,岂是先生一己之力所能阻挡?岂是先生那瘦弱的肩膀所能抗拒!</p><p class="ql-block"> 毕竟先生躯体里流淌着兵部尚书的血脉,是经过改朝换代和文祸兵燹历练过的人。他擦干眼泪,面对列祖列宗的墓地,心里暗暗想到:见证郑家过去辉煌的“物质载体”虽然不复存在了,而代表郑氏经过十几代人传承的“精神软件”还在,这种精神的其中之一就是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他发愤要把这种精神发扬下去,独善其身潜心钻研,广济苍生治病救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原城关医院,后改为昌宁医院)</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五、勇于攻克医学难关</b></p><p class="ql-block"> 先生重回城关医院坐诊后,更是热心钻研中医,认真热情对待每一位患者,把患者看作亲戚一样对待。常把路远的患者引到家中吃饭,让自己的结拜兄弟之子高起旺,在单位安排患者住宿,让自己的几个孩子轮番给熬药送饭。有些患者需要到临汾转诊治疗,他还给联系车辆等。他对患者做到了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关怀。</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住在城里的阎某某请先生为家属看病,当时他家属肚子疼难忍。在县医院看了两次没啥效果,后来慕名找到先生。先生去查看了症状,号了脉后说是一种妇科病,用中药可治,但先生不好意思的又说,可能药有点贵。阎某某做临时工,每月收入不到50元钱,但只要能治病,再贵也要花。他便借了200元钱,拿着先生的处方去抓药。结果一算账,五副药一共38元钱。平均一副7.6元。是呀!先生把这7.6元钱的药看得很贵,认为是对患者生活造成了负担,内心很纠结。写此文时我用微信采访了阎某某,阎说:先生把7.6元说的很贵,说明先生心里想着普通群众。一言蔽之,这就是患者对先生医德的评价,而不像现在看病那样,好多医院和医生把病人作为赚钱的对象在创收。</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里,笔者还住在很高的北山上。母亲晚年不幸患了半身不遂,行走不便。我听说针灸能治。母亲告我要请就请北府老张去,我相信他。我到城关医院见了先生,先生和我父同庚,解放前就有交集。我一说先生立马起身,跟我爬上很高很陡的北山,气喘吁吁的来到我家,给我母亲号脉后,拿出银针,隔着厚厚的棉衣,在母亲腿部背部和头部施针。提、捻、弹、摇,各种手法运用自如,虽然现代医学不提倡“隔衣行针”,但在过去和现在,真正能掌握这项绝技,并熟练应用于临床的能有几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施治,母亲的病情大有好转。</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笔者母亲照)</i></p> <p class="ql-block">  先生在长期的坐诊治疗中,接触了不少癌症患者。大家谈“癌”色变,产生极大恐惧和抑郁心理。“有病乱投医”,加重家庭负担,最后落得人财两空。先生每每遇到这样的病例,他看在眼里,急在心头。</p><p class="ql-block"> 先生暗自发问:癌症,它是人类的天敌吗?祖国博大精深蕴含五千年的传承中医和中药,难道对“癌”就束手无策吗?先生相信,只要人类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一代代的坚持研究,最终会攻克这一堡垒的。先生投身了此项研究事业,他义无反顾地要为这一造福千秋万代的事业趟出路子,做出贡献。</p><p class="ql-block"> 先生的后半生,选择了这样一条可能没有结果的研究之路,但先生充满了信心,甘愿为这一事业作为铺路基石,作为登高阶梯。因为他有中医文化天人合一的理念,有深厚的医药理论的文化底蕴,有几十年悬壶行医的临床知识积淀。他要让更多的癌症患者,既能看起病,又能看好病。</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网络图:防癌宣传画)</i></p> <p class="ql-block">  先生订阅了很多医学杂志和中医学报,找了很多中医古籍,夜以继日的反复研究,结合自己的行医经验,先后撰写了《免疫和癌》、《脉法必要》、《癌瘤的危害》、《浅谈癌疾的四症辩证》、《祛邪与扶正》、《乳腺癌初步探讨》、《用中草药治疗高血压的点滴体会》等数十篇(部)专著文稿,被《新中医杂志》、《中国中药杂志》、《上海中医药杂志》和《健康报》所刊用。先生还精心秘制出《乳癌丸》、《新生汤》、《夺命丸》和《淋巴结核丸》等汤丸,经临床应用,治愈率达21%。有效率为87%。其事例曾载于《山西科技报》等刊物。</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曾发表论文和文章的刊物)</i></p> <p class="ql-block">  1978年6月,先生应邀出席“山西省中西医结合治疗癌症研讨会”,在会上倡议促成了“山西省中西医治癌协作小组”的成立。作为该小组的主要成员,曾多次出席“山西省中西医结合治癌研讨会”,并邀请到太原、运城等地市进行学术交流讲座。1978年,被临汾地委和临汾行政公署授予“先进科技工作者”的称号,受到与会的省委王大任书记的亲自接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网络图:学术座谈会)</i></p> <p class="ql-block">  先生的治癌探索,取得了可喜的成果。随着各种媒体的报道,先生之名亦随之传播,四海皆知。南方患者因先生的药丸而延生,北疆病人因先生的汤药而病除。北京来函致谢,陕西寄书感恩,粤蜀鸿雁求药,山西赠旗致意。多年来,所获荣誉证、奖状、奖品、锦旗无数。先生历任政协乡宁县第一、二届委员,三、四、五届联谊会副会长,对我县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提出了不少建议和提案,得到县委县政府的肯定和采纳。先生不仅光宗耀祖延续了家传的岐黄技医,更是继承了祖上广济苍生的为民精神,并将其发扬光大,推向神州,为祖国的医学宝库增添了光彩。</p> <p class="ql-block">  2003年冬月,先生带着群众的信任和尊重,安详的走了,留下了人们口口相传的可贵口碑。“口碑”,即丰碑。这是老百姓发自肺腑的一种特殊表达,是民间的一种朴素文化现象,是一个人终其一生也难企及的人生高度。而郑海泉先生做到了:正如先生仙逝时笔者给送的一副挽联:</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从医五十六年怀三指绝技恩泽五湖四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享寿八十三载凭一身正气德传三山五岳</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郑海泉先生)</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全家福)</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与老伴白清梅)</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亲孙子,命根子)</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长子郑中午和夫人张雅琴)</i></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次子郑中民和夫人陈红星)</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三子郑中和和夫人胡锁燕)</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长女郑中秀和夫婿张俊海)</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次女郑文秀和夫婿王方明)</i></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i>(先生三女郑中慧和夫婿袁金胜)</i></p> <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作者声明:此文版权所有,未经作者同意,任何刊物不得刊用 #</b></p> <p class="ql-block"><i>(郑中午和张雅琴订婚照)</i></p> <p class="ql-block"><i>(读初中的郑中午)</i></p> <p class="ql-block"><i>(郑海泉夫妇和大儿子中午、二儿子中民)</i></p> <p class="ql-block"><i>(作者与郑中午)</i></p> <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作者简介</b></p><p class="ql-block"> 杜明杰,曾任中小学教师,党政干部,现退休。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