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的・宾・爵

犊山耕樵人

　　―― 题记：宾爵者，麻雀也，乃古人对麻雀之雅称。

双双瓦雀行书案 点点杨花入砚池

闲坐小窗读周易 不知春去几多时

这是福建古人葉采老前辈，描述自己临窗闲读，与麻雀亲密接触的温馨画面：阳光下，窗外麻雀与它的影儿“双双行走”于書桌的砚台之上，与人如此亲近的画面，轻盈灵动，意境恬静！阅读此诗，感慨良多，自古以来，小麻雀活跃周遭，与我们密切相处，何罪之有？

一、石 雀 胡 同

在北京，麻雀被亲切地唤成“家雀儿”。雀，老北京读成“巧儿”（“儿”化音），甚至热络地呼为“老家雀”，昵称“老家贼”。

居京城，能有一房不易。麻雀就豪横了，居然在闹区北新桥的十字路口东南，拥有自己的地界，名号是：石雀胡同，长百余米，老北京一准呼为“石雀（巧儿）胡同”！几年前，本人雅兴陡生，于冬日漫步其间，拍照几帧，管窥一斑，请欣赏：

▪ 石 雀 胡 同 口 的 指 示 牌

▪ 石 雀 胡 同 一 瞥

▪ 百 年 古 槐 荫 佑 胡 同

▪ 胡 同 夏 天 阴 凉 着 呢

▪ 胡 同 老 宅 不 只 住 人 了

▪ 真 有 点 老 胡 同 的 范 儿

▪ 老 槐 下 隆 冬 阳 光 亦 温 暖

▪ 瓦 楞 虬 干 记 忆 胡 同 沧 桑（横屏看）

▪ 老北京人乐意群鸽绕飞胡同（横屏看）

二、神 话 宾 爵

麻雀，古代雅称宾爵，亦称宾雀，俗称瓦雀。何以获此称谓，自己猜度，会不会因其把自己视作宾客一般，活跃于民舍的厅堂和瓦楞间，故名之？经查资料，竟获佐证。悬壶济世的李时珍，在《本草纲目・禽二・雀》内记述：雀，短尾小鸟也┄┄ 棲宿簷（即檐）瓦之间┄┄ 如宾客然，故曰瓦雀、宾雀。

古时，爵与雀，互为通假。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小部》明确记载：爵，叚借为雀。据《尔雅・翼・释鸟》解释：“雀，小隹，依人以居┄┄ 号为宾雀。” 高诱注：“宾爵者，老爵也，棲宿於人堂宇之间，有似宾客，故谓之宾爵。” 正因爵与雀同音通用，连麻雀自己也不会想到，竟被华夏文明赋予“加官进爵，爵禄丰厚”的美好寓意，足见这身份受到何等偏爱！

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朵朵都有花絮。在《民间故事大全》中就有关于麻雀的美丽传说。例如浙江武义县，早年流传有“麻雀盗谷”的传神故事。说很久以前，人间可没有香喷喷的米饭。稻谷藏于九霄高天，由大肚罗汉掌管。罗汉绝非等闲，焉无高招？他将成袋稻谷压于臀部之下，既护住了稻谷，又不影响坐禅，可谓看谷与修慧两不耽误。麻雀和老鼠，一片热心，自告奋勇到天庭盗取谷种。别看这两个小不点，机敏着呢，互相协同，珠联璧合：老鼠不露痕迹地悄悄咬破谷袋，麻雀神鬼不觉地衔走稻谷飞回人间，于是便有了田间生长的稻谷，叹为绝妙！人们知恩图报，在稻谷成熟之际，麻雀与老鼠当然有着优先享食的权利！也许现已湮失不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每逢农历2月19日，奉化民间还有祭祀麻雀的习俗。查《汉语大词典》“雀喜”一词，“旧谓晨起闻雀噪是喜庆之兆”，人雀友好相处由此可见一斑，这也表明，自古以来麻雀不仅没有背负恶名，而且还有吉祥的光环呢。

•小荷露尖角，家雀就来到。警惕又机敏，单脚独立瞧。（照片源于网络）



•北海公园 雀飞水天（横屏欣赏）

三、横 遭 厄 运

现今70岁以下的人，肯定没有参与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反之，80岁之上的人，又必定投身于这场史无前例的运动；那就是载入史册的1958年“三面红旗”运动。其中，最让国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充满憧憬的，莫过于“15年内赶超英国”的励人口号，今儿咱们不聊这些。如今80岁以上的老人，因不停地参与接连不断的“群众运动”，被诩为“老运动员”。毫无例外，他们一定也参与了1958年那一场遍及大江南北、声势浩大的全民“除四害”运动。麻雀乃四害之一，罪不可赦，必须诛杀！

那会儿自己读初中，“荣幸地”被参与其间。半大不小的少年，精力旺盛，轰麻雀逮麻雀这等事，哪有不去的？有一次，全镇统一组织消灭麻雀的群众性战斗行动，不留死角！天刚麻麻亮，敲锣打鼓的喧嚣声响彻云霄，小小麻雀那见过如此阵仗？驱赶之下，惊魂落魄，乱飞乱窜、力疲的掉落下来，再挣扎飞起、又力竭掉落┄┄ 从晨阳到夕阳，可怜的小麻雀，被惶恐折腾一整天，不被累死，亦被吓死，那能逃过灭顶的大限？凡逮到麻雀一律格杀勿论，双脚（双爪）被剪下系成一束，送到学校，统计在册，以展示“除四害”的辉煌成果。彼时，这种群众性驱杀麻雀的做法，风靡各地，言其“轰轰烈烈”毫不为过。而且，为收效显著，会连续驱赶几天，麻雀的厄运可想而知！

经过这场史上无前例、空前又绝后的伟大群众运动，华夏大地的麻雀几近绝迹！网络查询，这一场规模恢宏的人民战争，取得了消灭麻雀21.1亿隻的辉煌战果！下面，我们不妨欣赏一下当年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的大作《咒麻雀》，颇有意思：

麻雀麻雀气太官，天垮下来你不管。

麻雀麻雀气太阔，吃起米来如风刮。

麻雀麻雀气太暮，光是偷懒没事做。

麻雀麻雀气太傲，既怕红来又怕闲。

麻雀麻雀气太骄，虽有翅膀飞不高。

你真是个混蛋鸟，五气俱全到处跳。

犯下罪恶几千年，今天和你总清算。

毒打轰掏齐进攻，最后方使烈火烘。

连同武器齐烧空，四害俱无天下同。

（诗内注，1、“五气”，即“官气阔气暮气傲气骄气”。2、“毒打轰掏”，系指当年消灭麻雀的四种手段：毒，指投毒饵；打，用枪或弹弓击打灭杀；轰，敲锣打鼓驱赶；掏，晚上掏麻雀窝。）



※ 1958年“除四害”的宣传画

※ 1958年全民除四害的场景（源自网络）



※ 1958年人民日报的报道（源自网络）



※ 第三天光明日报继续报道（源自网络）

※ 当年“除四害”的成果（源自网络）



※ “除四害”的灭雀统计（源自网络）

四、又 成 芳 邻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在驱赶麻雀中，自己有一事，至今难以忘却。那是参与驱赶麻雀的一天下午，一隻麻雀从空中掉落池塘边，我三步两步冲过去就把精疲力竭的小麻雀抓住，其实只是捡拾起，小家伙眨巴眼睛，惊恐万分，毫无挣扎的力气，心脏剧烈跳动，怜悯之心顿生，我悄悄带着“战利品”回家，找一纸盒，内放几粒米饭和些许清水，希望能养活他。晚饭后，小心打开纸盒，谁知小家伙竟滴水不沾，粒米未碰，自绝身亡！看着盒内已死的小家伙，悲悯之情油然而生，惜哉！后来到北京工作了，与公园遛鸟的老爷子闲聊，方知麻雀的“气性儿”大着呢，沦为“阶下囚”之后，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原来如此，麻雀虽然弱小，实则很是刚烈，宁死决不苟活，壮哉！数千年来，人类能够驯养猪羊猫狗、甚至老虎狮子，麻雀虽与人毗邻而居，朝夕相处，但始终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想到这些，对麻雀的“气性儿”反倒刮目相看，生出些许敬佩之情！

伟大的全民“除四害”运动，成果很辉煌，效果费思量。泱泱大国在数量庞大、遍布四处的宾爵几近灭绝后，没有了天敌的危害庄稼的害虫，便肆意猖獗起来了，其恶劣后果，不言自明。据说，之后从前苏联进口了7亿隻麻雀，不知是否属实？但有一点，如今麻雀已确证是益鸟（其实当年就有科研人员提出益鸟的研究结论），被列为保护鸟儿则是有据可查，确实无疑。

现在，小麻雀越来越多，叽叽喳喳，与人们又成为了芳邻。可在宾爵的眼里，无论九五之尊，抑或寻常黎民，无分高低贵贱，一律平等，都是自己的芳邻。

下面就请分享几帧，手机拍摄的小机灵们的形象。

•麻雀飞腾空 野鸭凫绿水 同享地球村

•嗨！我来了，咱们一起进食。

•掠飞芦苇碧水乃小菜一碟

•有情况？赶紧一起开溜！



•隆冬冰封，抱团共渡。

冬柳枝光色灰暗 夕阳余晖乏温暖

冰湖朔风寒砭骨 抱团共渡互依恋



•绿水边、芳草地、是最喜欢的觅食之地。

2021年8月27日，紫苏君晨练后，散步于元大都遗址公园，拍得此小视频：夜间逢雨，水泥路面积水一泓，宾爵君喜之，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沐浴，不保隐私，不玩心机，不维权肖像，这就是自然界的纯粹！这就是我们身边的洒脱宾爵，真乃：

小路林间闻鸟鸣 树高叶茂匿踪影

雨后路面水一泓 我自垂爱乐涤身

因写本美篇，对麻雀便有了不同认知，在文章结尾，写此《麻雀》一诗：

未学海燕搏风浪， 不羡雄鹰蓝天翔。

鄙视玉堂攀虚荣， 安心檐瓦雨雪挡。

结伴与人做芳邻， 遇到美食邀朋享。

一生傲气在独立， 身躯卑微有何妨！

 一眨眼，青丝已变白发；

一转身，岁月已成故事。

时间飛逝，人生短暂！当年的“除四害”已越六十六个春秋，也变成了“中国故事”。作为炎黄子孙，会有何思、何感、何问？唯愿那些参与“除四害”的老运动员们康强和顺，夕阳红里岁月静好！

犊山耕樵人 笔耕于陋室

2024年4月28日经多次润色付梓

　　美篇发出后，交大老校友迪菘君阅读了，回忆了，转发了，可见对这一场轰轰烈烈，史无前例的全民“除四害”运动，留下的印象是多么深啊！相信，凡经历参与的人，一定都有自己的花絮和故事！“回忆+记忆”，也是耄耋之年动脑子的一种方式！对迪菘校友平静真实的忆言，评一语：好记性！道一声：很感谢！

为增添生活情趣，自美篇发出后，多有评言。现在截屏若干，置于拙文之后，让一些不大会在评论区写留言的美友，也能在美篇内得到展现。请分享截屏如下：

1958年，仿佛已经很久远，却又恍若昨天。由麻雀的沉浮，使我们认识到要与自然和谐共处，善待众生。可谓：

同在地球村，众生皆平等。

无需相煎急，和谐才本真。

2024年5月15日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