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在商洛山里的时候,家里来了一户从县城下放来的居民。他们本来有政府发的安家费,只是那年头闹饥荒,安家费都买了粮食吃进肚子了。房子没盖起来,钱也没有了,既无住处,又无充饥口粮。是我的父亲收留他们,让他们一家和我们住在一起。</p><p class="ql-block">饥荒的月份,公社发放一点救急粮,每人几斤麦子,几斤包谷。对于农民一家来说是十天半个月的口粮,加上野菜,熬到下个月的救急粮的发放。大多数人都是野菜伴面水,能咽下去就能活命。而我家的下放居民每次领回来的救急粮先做一顿面条,饱餐一顿再说,至于后边的日子,那怕饿着,也要满足当下。</p><p class="ql-block">我很羡慕他们家的大人和孩子们有面条吃,而我家从来都是野菜糊汤。这便是山村人的生活。习惯了艰难,享受不起一碗白面。</p><p class="ql-block">有人说生活本来就应该细水常流,节俭持家才是该有的样子。经历过人世半生,我终于看透,节俭的人不知道富有的人是怎么生活的,而手头阔绰的人也看不懂过惯贫穷日子的人为什么总是那么抠掐。也许两种方式都对也都不对,保持一个人内心的坚守也许才是快乐的。</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有些活法是别人能看见的,有些活法是别人看不见的。有些日子是不得不这样过,而有些日子是内心希望那样过。人生就是一边过着不得不过的日子,一边渴望想要的日子。或者说人生就是改变现有日子的过程, 只是能否改变或改变得快慢而已。只要你愿意改变或是努力改变,说明你还在改写人生。</p><p class="ql-block">我的哥哥是文盲,大字不识一个。他连123都不会,记账在墙上划道道。他看不懂乐谱,但对乐器可以无师自通。笛子、二胡、电子琴等,我这个本科生弄不到一起,他却能吹拉弹奏。当年生产大队的文艺宣传队,他是二胡演奏者,这也成了他后半生挣点小钱的手艺。村里老人去世,请他去唱孝歌,唱几天几晚,还能挣几百块钱,除此,年老体衰,没有别的掏钱本事。</p><p class="ql-block">记得年轻时,在一个夏季的雨天,他弄回来一束野花,放在漏底的搪瓷盆里,培上土,这便是他的花盆。他买回几张白纸和笔墨,准备学习画画。母亲在屋里唠叨:“不务正业,还不如把圈里的羊拉出去放放”。</p><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正上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要是我有钱的话,一定让他去尝试自己的愿望。一个人对于心中向往的意境总有一份坚守,这是他们的精神归宿。生活有时是一地鸡毛,有时被挤到了拐角。糟糕的心情是常有的,但我们所能做的是让糟糕的心情变短。打扫一地鸡毛,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空间。</p><p class="ql-block">在我离开老家的时候,我只是带了几件衣物,而更多的行里是笔研和印章,还有茶叶。茶具是可以重新添置。然而,在带娃的日子里,一切都忙得焦头烂额,只有晚上孙女睡着,才是属于我的时空。尽管如此,我依然摆起了茶盘,午后乘她睡觉的时间,回味一下曾经轻松惬意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当我摆弄茶盘的时候,女儿问我怎么不铺上毡写字呢?我说快了,等生活理顺了,字还是要练的。在那里有千古不易的用笔和时代沉淀下来的先贤精髓。尽管练字解决不了生活的困境,但可以让我们保持一份内心的高雅和超脱当下环境的气度。保持一颗发芽的种子,那怕是冰天雪地,那怕是被泥土深埋,但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便破土而出。</p><p class="ql-block">人生无论在何种处境,都要给自己的心里留一块自留地,种一点自己希望的地方,否则,我们的心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荒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