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烟雨泰宁行

壁立千仞

五月的江南,春色在烟雨中迷离,浩荡的风鼓动春的活力。撑一把油纸伞在雨巷里独行,固然是一种极致的浪漫,但我们是徒步行走的人,男的没有笔挺的中山装,女的没有凸显玲珑腰线的花旗袍,要表演撑伞雨巷式的行为艺术,未免有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造作之嫌。我们只有沾满泥巴的速干衣,只有鸡窝似的在风中凌乱的头发,只有黝黑沧桑的脸。不如远足吧,一头扎进迷离的烟雨中,让身体与心灵与春天撞个满怀吧。 碧水丹崖里藏着状元岩,登山杖叩开绿野仙踪的神秘之门,那一径的石阶映着清冷的光,黑而硬的崖壁在润湿的空气中静默着,而崖草却不甘寂寞,透着一点阳光举着水滴宣告这是它们的领地。 历史的镜子闪现出一个状元的身影,八百多年前的少年邹应龙,就从这里走入,他的书袋在倒映台阶旁的小水潭里,轻风拂动他的长须。转角而上登顶,他是不是也被这满山顶着翠冠的丹霞巨岩惊呆了双眼?他一定曾倚在绝壁远眺连绵起伏的山脉,长袍飘飘,遗世独立,远处的三座山峰错落有致地傲然挺立,像三个巨人并排而立,高之矣,仰之矣!他按捺下狂喜之心,掏出书盘坐于此,面对着三剑峰大声吟诵圣贤之书,诗声和书香就徜徉在山水之间。山间的云雾洗涤了尘世俗心,鸟儿鸣着歌在晨曦里与读书声相和。 猫儿山蹲踞在大金湖之上,硕大的猫身与大地连接,猫头部分却兀然突出,扭头向大金湖。湖里大大小小岛屿林立,若盘若碟,仿佛是大自然给猫准备好的食盘。馋猫远观而不得,扭着头又舍不得掉回来。这是一只多么寂寞的猫啊,山山皆秀色,腹饥而忍看;水水皆澄清,口渴却难饮。孙猴子的刑期不过五百年,还能餐风饮露,这石猫子是犯了什么天条,让它如此孤独地蹲坐在这里守护这一方碧水蓝天?或许千年以后,岁月的刻刀将其戳得千疮百孔,猫儿的罪孽已免,轰然坍塌,于是尘归尘、土归土,融入大地的肌肤。 只是因为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记你的容颜,说的是八仙崖吗?一个小小的村落路口,几座突兀的山头闪现在眼前,如笋尖、像船帆。底下是青青的翠竹,最妙的是还有云雾蒸腾着,发之竹林,绕于山尖,风打着唿哨,俏皮地扯去一点雾的面纱,让你看到山的肌肤,待到你尖叫欢呼之时,雾又很快地把它裹得严严实实。你越是心痒难耐,雾越跟你玩捉迷藏的游戏。 八仙崖,果然当得起一个“仙”字。 一个宁静的小村庄就在崖下,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大地泼出一大片绿,山间田间满是。一位老人见来人,轻声细语地谈起八仙崖,说这村子的后山共有八座山峰,四大四小,恰与八仙相应,故名之。老人没有故弄玄虚地编排出俗套的仙人故事,眉眼之间尽是安详,话语之间尽是淡然,莫非是“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源人?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但不是每一座山都敢称之为“仙”的,也不是靠着俗套的故事就能自封为仙。你看这八仙崖,一字排开,遥相呼应,奇峻清丽,身披绿袍,足踏清风,头冠仙气,他们驾着云雾从大金湖上飘飘而来驻地于此,庇护着这片桃源之地,让让清澈的溪流润泽大地,让绿色的翠竹环抱村庄,让勤劳的人民安居乐业。 寻仙之路并不轻松,好不容易登上崖顶,坐在一块长方形的崖石上,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我们好像坐在一艘游轮之上,行驶在烟波浩渺的湖中。想守得云开雾散,却发现仙踪难觅,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缘份既然未到,不如归去,世间之事莫强求,缘来缘散皆欢喜。<br>  回到村庄,回望八仙崖,雾气却神奇地消失了,是仙人们刚度了一个劫回到人间了吗? 于是按照村民的指点,再寻另一条山路,企盼能登顶一览风云。走过一片绿得滴水的茶山,穿过一片又一片竹林,几经周折终寻得登顶之路。 坐崖顶,见万山叠翠,千石拱奇,这里的视野极为开阔,山峰高下盘踞,若城墙、若尖锥、若马头,叠起一道道天然的绿色翠障。更远处,猫儿山遥遥相望,还有一座像仰天豁嘴的山峰,似乎在嘲笑石猫还在大金湖旁发呆。丹霞地貌之奇秀,果然名不虚传! 仙人怜我虔诚,终于赠我以漫山遍野的春色,许我在这粗砺的巨石上打坐冥想,允我的诗情和梦想在空山幽谷里飞翔蹁跹。 如此,才不辜负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盛宴——奔赴山海,享受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