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有多香

王东生

这天，风和日丽，来到溪溪公园，一时按捺不住，不禁引脖高歌，歌唱美好生活：“烟雾在空中弥漫打转，爱恨就在那呼吸之间，淹没了孤单，和寂寞说晚安……”

这时候，就有一个六岁多的孩子，从溪水边跑到面前来，说你一定抽烟的吧叔叔？我奇怪说：“咦，你怎么知道的？”孩子说：“你唱歌嗓子都哑了，那是抽烟熏的。”我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摸摸头，拉拉勾，我俩成为了朋友。

孩子还告诉了我他的名字，他说他叫皮修。

这天晚上，有个朋友，邀请去参加电视台的戒烟直播晚会。不由掐指一算，可不是吗，真的又是到了环球戒烟日了。那就去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这时候皮修就又跳到面前来，说道：“那也带我去呗，我也正闲得难受呢。”我摸摸皮修的小脑瓜说：“带你去？那当然，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路上堵车，到电视台就晚了，主持人正优优雅雅在台上跳来蹦去，直播大厅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各路专家又开始为这个世界的戒烟事业献计献策。胡专家说：“还要在香烟盒上再下功夫，光写吸烟有害健康不够，那怎么能警醒阻止住烟民呢？”马专家接茬说道：“烟盒上仅画烂肺和骷髅头，力度也不够哈，应该画上便便，大粪，脏虫子，条件反射臭烟民他们，就不吸烟了。”欧阳专家跳出来说：“涨价，加大税收，如今谁不爱钱呀，买不起就停止抽烟了嘛。”还有一位专家提议：“让抽烟者义务劳动，抽一包香烟让他义务劳动一天。不，两天。还不，三天！形成法规，坚决执行。我还就不信了呢，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戒烟，戒烟，戒烟，这烟，怎么就戒不了呢？”

“把卷烟厂关掉不就戒了。”

忽然我身边的皮修开口说话。演播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看向皮修。香烟毒害，人人皆知，唯恶必除，关闭除根，如此简单的真理，有如秃子头上的虱子，竟让一个孩子洞察献策出来。

“唉小朋友，你是谁家孩子？谁告诉你这个戒烟妙方的？你父母抽烟吗？孩子你上学了吗？跳班过吗？有没有人说你是神童？关闭卷烟厂，一针见血，震聋发聩哈孩子。”主持人最先反应过来，蹦向孩子一连串询问，赞叹。

皮修还未回答，观众席有人如梦方醒般先开口了：“对呀对呀，明知是毒，为什么一边告诉‘抽烟有害健康，’一边还要生产售卖放毒？”这疑问初启，立刻引起另一人举一反三也道：“对呀对呀，为什么一边告诫‘股市有风险’，一边还设风险陷阱让人往里边跳？”接着又有人开口：“手机电视媒体里一边是扑天广告，一边引导说加入VIP会员就可免除广告，这就是说广告不是好东西，需要花钱免除，既然证明广告是害人虫，为什么还放任广告泛滥呢？”

“讲得好，讲得妙，大家讲得各有千秋，太有感觉了。请不同见解者不同理念者继续，让我们畅所欲言。”

听了主持人红口白牙挑唆，不同见解者忽拉就站起来一片，很快形成两派。这个质问对方说：“你们这叫什么话？因为广告是公害，能把广告消灭掉吗？”又一人也举一反三追加质问道：“因为银行弄没了储户存款，能把银行关闭掉吗？”接着又有人说：“因为法院判了冤案，能把法律关停掉吗？”又有人说：“因为物业坐地收钱不作为，能把物业公司取缔解散了吗？”又有人说：“因为医院向病人高额索取，那能注销掉天下行医执照吗？”甲方立刻反驳起来，喊道：“你这是在偷换概念。”“你们这是在强词夺理。”乙方更不示弱：“你们才是浑不讲理。”“你们……”

“停。停。”电视台长急从后台跑来了，“演全武行吗？砸我饭碗嘛这是。发钱，发了钱都统统走人。”于是专家发现金，嘉宾发纪念品，其它每人发瓶矿泉水。主持人红口白牙又蹦过来宣布道：“今年的戒烟日主题晚会，圆满完成预期目标，散会。”

从电视台回来，皮修成了我的一句师，孩子那句“把卷烟厂关掉”太深刻了，太正确了，太有效了，正像女主持人说的那样，太震聋发聩了。而面对皮修，我好生惭愧，红尘滚滚，无力兼济天下，但总可以独善其身吧，戒烟！戒烟！戒烟！铿锵的誓言说它三遍。戒烟从我做起。

第一天戒烟，鸟不尽也弓藏，香烟火机统统扔掉，眼不见心不烦。不到二十四小时呢，实在爱不了，便安慰自己：抽它最后一支，再戒也不迟呢。于是捡回来香烟火机，急抖抖点燃，那支烟啊，可真是香啊。

第二次戒烟，先准备下足够的凉水，按五行运化水克火，自然也克火的前奏，烟瘾一犯就灌水浇之。如此坚持三天，第四天天亮烟瘾又大踏步走来，轰轰烈烈，水不可挡，一张肚皮早鼓如青蛙，嘭然作响，外热内凉。这次我重新拾起香烟，便一口气又抽掉了三支。

第四次戒烟，更是事前做了战前动员，肚子里暗暗发誓：此次再戒不掉，那我他妈就是孙子！这回竟坚持了五天，第五天烟瘾犯了，人差点昏死过去，急速再抽起来，才抢救过来。

第五次戒烟，依然对着干的，打开烟盒，把香烟一根根取出摆在面前，瞪起张飞眼直直盯视：看看谁更厉害。烟瘾袭来，我就掐住脖子，有如掐住那些烟卷。一位慈悲大娘走过来心疼问道：“抑郁了吗，你？”我说：“没有。”大娘说：“那干嘛掐自己脖子，舌头都掐出来了？”我说：“业余爱好。”大娘一步三回头逃走了。结果这次戒烟又失败，呜呼哇，香烟还真是比人厉害哈。

第八次戒烟……忽然就想起一个自创治病的小秘方：感冒了不吃药，不打点滴，不进医院，饿饭。神为形之主，形为神之宅，神是形而上，形是形而下，形而下的形怎干得过形而上的神，形总比神要先饿垮，先饿死，饿到顶级附在形上的病就先退却了，回回奏效。何不将这秘诀搬来一用？饿得抓耳挠腮了，只想吃饭，还能想起抽烟吗？对头，两权相害取其轻，生死事小，去烟事大。俗话讲事不过八，不能总是说了不算算了不说是吧？不能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是吧？不能总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是吧？不能总是虚伪而行阳奉阴违是吧？不能……是吧？检讨，忓悔，批判，自责，反省，鞭笞，鞭策……饿得眼冒金星了。饿得人要倒架了。饿得就要晕厥了。突然，我看见了什么？大海，蓝天，鲜花，绿树，凤凰，溪水，白云。污浊的烟瘾便在这境界中渐渐黯淡，潮退，毁灭，决堤，崩溃，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我、我的第八次戒烟，真格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居然成功了！

接着是一年过去了。再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我没有复吸烟，我渡过危险期了。呵呵。

何为英雄？上战场拼刺刀，算不得呢，那是一时之勇。能够戒掉烟，才真英雄。呵呵。

谁说戒烟难，难于上青天了？我这不就爬上来了吗？

一段饿饭的日子，让我悟出了许多。我们不是常说病从口入嘛，那么它的对面呢，不也就是可以病从口出吗？那么又可不可以说，贪婪就是万病之源。少欲才能使人身健康，寡欲才能使生命长久。少欲寡欲反哺给我们的，才是步步莲花，平安长久。呵呵。

二十年后，这天风和日丽，我又来到溪溪公园，多么美好的生活！按捺不住不禁又要引脖高……忽然看见一个男子坐在溪水边抽烟，似曾相识，那么面熟。一个五岁孩子到他面前说：“你需要戒烟的呀。”男子说：“为什么要戒烟呢？”孩子说：“你刚才唱歌嗓子哑了，我听出来的，那是抽烟熏的。”男子一下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他们成为朋友。孩子还告诉了男子他的名字：“我叫泡泡。”

忽然我认出了这个男子：他是皮修。

一转眼，一流年，一个轮回，又开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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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