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鸡蛋

Xiao Huan

<h1>霄云</h1> <h5>我对西方文明博爱的认知起源于“自由的鸡蛋”。</h5><h5><br></h5><h5> 那是1986年我刚到德国时,我的德国同事开车陪我上超市。当我从标价不一的五,六种鸡蛋中挑了一盒个大,价廉的放入购物车时,他马上阻止了我。他说:“这种鸡蛋是工业化的鸡场里生产的,鸡没有自由活动的空间。”说着,他取了另一盒鸡蛋,“这是农民放牧式养的鸡下的蛋,它们有生活的自由和快乐,应该买这种蛋。”</h5><h5><br></h5><h5> 我一看,这自由的蛋价格可不薄,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他的建议。心里却在嘀咕着:自由的快乐的鸡下的蛋,最终不都进入了我们的口中,有什么区别吗?但不管怎么样,我佩服西方人的文明程度,也自叹自己从未博爱到人类以外的生命。</h5><h5><br></h5><h5> 不过,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不和德国人一起上街,我仍我行我素,那自由的蛋并没有打动我的心。我来自一个当时买鸡蛋还凭票,人人盼望着养鸡工业化,让我们能自由地买到鸡和鸡蛋,因而变得快乐起来的穷国。那自由的鸡生的蛋远远满足不了国人的肚皮。后来听说国内有几个富豪是因养鸡而发家致富的,也使人民摆脱了蛋票的时代。但想必鸡却告别了自由快乐的时光。</h5><h5><br></h5><h5> 有一段时间,我为一位德国同事的外公针灸,他妈妈为了致谢,送了一篮自产的“自由蛋”给我。可没想到他的女朋友吃醋了,抱怨他妈妈从没送“自由蛋”给她过。这使我想起了一位革命者的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豁然理解了她的心境:得不到“自由”的蛋,谈何爱情的真谛?</h5><h5><br></h5><h5> 我们实验室有一位女博士生,常常激情满怀地阐述她的动物观。有天她气急败坏地一进门就嚷着:“太不像话了,工业化在残害生命,人太自私了!”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说:“现在每只猪在猪圈里的活动空间不足三平方米,而鸡由于缺少运动得了软骨病,必须制止这种灭绝人性的生产方式。”</h5><h5><br></h5><h5> 我松了一口气,不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吧?因为我来自一个当时人均居住面积也就不过九平方米的都市。过了几天,她终于对我的无动于衷发难了:“你们中国人吃狗肉,还活生生地吃猴脑。用小锤子凿开猴的头盖骨,让猴在桌下挣扎,你们中国人怎么这么惨无人道?”她前晚刚看了一个有以上情节的电视片,正怒火燃烧。好像我就是那吃猴脑的广东人,我的脸被她烧得红一阵白一阵。</h5><h5><br></h5><h5> 我实在想不通,她有没有忘记她的前辈就有屠杀犹太人的劣迹。吃猴脑绝对应该禁(何况乱吃动物可引起SARS),但总比不上希特勒惨无人道吧?伊斯兰教还不准吃猪肉呢,在他们看来我们这些吃猪肉的人也是邪恶的。也许德国的新一代矫枉过正,对生命无比珍惜,已博爱到与动物平起平坐,和睦相处?</h5><p class="ql-block"><br></p><h5><br></h5><h5> 后来我从欧洲到了美国,我从事的研究工作有时要与动物打交道。我们严格地执行着在麻醉下给动物致病和治病,最后给予安乐死。即使被咬上一口,也咬不还手,叫不还口。</h5><h5><br></h5><h5> 如果对动物不仁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呢?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曾有两位被开除都与对动物不善有关。一位仁兄因为实验狗不听话,就用什么东西敲了狗的头。恰被动物房的工作人员看到,报告了他的上司,当下开除。这所大学里没人敢要他,连志愿的工作都找不着。“砸烂xx的狗头”在文化革命中颇为流行。在这里,没等把狗头砸烂,饭碗已经砸烂了。另一位朋友是老板有意要开除,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就以曾发现他在给小鼠动手术时未用麻醉为托词给辞退了。可见虐待动物是一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了。</h5><h5><br></h5><h5> 我们的动物观从小就与西方不同。记得小学的常识课本上就把动物划分为益与害两个对立的“阶级”。小学二年级,我碰上“除四害”运动。我们敲锣打鼓不让麻雀在树上停留,以至于他们累得飞不动了,倒地毙命。而在西方博爱的词典里,动物的好坏是不以人的好恶来划分的。虐待动物就与虐待人一样是不能容忍的。</h5><h5><br></h5><h5> 几年前鼠年的一个晚上,老鼠钻进了我家的米袋。我赶紧用重物压住了袋口,然后打电话给在外的老伴儿,说我不敢打开米袋,只能等他回来处理了。他却说:“你得把它放出来。”我以为他是怕老鼠腐烂后会污染大米,谁知他说:“老鼠会渴死的。你宁可打死它,千万不能让他渴死。”我简直服了,对区区鼠辈也得仁慈!</h5><h5><br></h5><h5> 西方人对动物不仅仅是仁慈,且有着人性化的情结。我在电视节目中看到一位好心的女士收养了两只无家可归的病猪。她忿忿地讲述着一只猪的前主人曾捆绑过它,给它造成心理创伤。而她从不要求它们遵守纪律和约束,给它们充分的自由和平等。老实说,我们对自己子女的教育有无如此宽容都不敢保证。</h5><h5><br></h5><h5> 还听说欧盟有个规定:养猪者必须为猪配备玩具,让它们身心快乐。谁知猪仔们从此一改懒惰的秉性。整日抢球,踢球,乐不思蜀,再不长肉,苦了农民,自然抱怨不已:既要它们快乐,为何还吃它们的肉?</h5><h5><br></h5><h5> 这也是我的困惑之处。但万事不能刨根问底,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从来很难相容。总之,我深受西方文化中的博爱成分的感染,也始终认为西方人比东方人更文明,更尊重生命。“自由的蛋”已在我心中孵育成型。</h5><h5><br></h5><h5> 然而,眼见世上发生的事情又让我陷入了真正的困惑。对虐待动物深恶痛绝的文明人有时却忍心虐待同类。美国士兵的虐囚事件引发的讨论,开始与我心中稳固的对美国文明,民主,人道与博爱的认同和崇拜发生了巨大的反差。</h5><h5><br></h5><h5> 我不能相信,这个代表世界上最先进,最文明,最正义国度里的军方人士,会用如此卑劣,肮脏和残忍的酷刑虐待和侮辱被俘的伊拉克人。人类几千年以来部落之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杀戮战俘不足为奇。可人类已进入21世纪,又有国际公约为法。我不明白,殴打动物尚且违法,这些年轻的士兵怎么会对人下得了如此狠手,且以虐俘为乐,为荣?</h5><h5><br></h5><h5> 巴以战争迟迟无解,就因为人们支持的是自己偏爱的群体,谴责一方的杀戮,而偏袒另一方的杀戮行径。爱其实是不“博”的。</h5><h5><br></h5><h5> 我并不想以虚伪性和双重性来怀疑西方博爱,我更不相信这些人生性邪恶。</h5><h5><br></h5><h5> 但我相信文明与博爱存在着误区和盲区。也许是仇恨的火焰吞噬了他们的良知与善良?也许是某种主义和真理使他们认为自己行为有其正当性?</h5><h5><br></h5><h5> 想起文革时,有多少年轻人,为了“解放全人类”,为了消灭5%的阶级敌人,而狂热过,偏激过,用大民主,大自由的工具去践踏民主与自由。以反对邪恶而施之邪恶。某种族群在他们眼里是不受到人权保护的。</h5><h5><br></h5><h5> 人是一种生性复杂的动物。善与恶的基因共存于我们的染色体中。但何种基因的启动受到生存环境的激发或约束?战争和暴力是激发人类疯狂和邪恶心理的最适环境,是泯灭善良和爱心的杀手。人类的悲哀在于他们追随所谓崇高“真理”的同时,也在制造阴影。</h5><h5><br></h5><h5> 也许,博爱从来只是君子虚幻的道德规范,并不适用于政治的谋略。也许,博爱发自于文人的浪慢情怀,而现实却总是残酷无情的。只要有仇恨,就不可能有爱。</h5><h5><br></h5><h5>.......</h5><h5><br></h5><h5> 尽管我写下了自己的困惑和不成熟的议论,但我并没有找到一个让我信服的答案。在这里,我只想提醒善良的人们,既然您尊重一切生命,包括人类以外的生命,请不要被盲点遮住了您博爱的视野。请不要迷失您的善良和仁义,善待自己,也善待他人。</h5><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