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90年9月,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家乡;第一次拿上了十元一沓的人民币;被奶奶千层儿万层儿的缝在内衣的口袋里;第一次扛着传了三辈人的油漆箱子,据说是奶奶的嫁妆。从靖边去榆林上学。</p><p class="ql-block"> 90年代,靖边到榆林没有高速,需要经过杨桥畔、赵石畔、横山、鱼河,然后到达榆林,八块钱八毛钱的车费,为了节约这个八块钱八毛钱。我在外爷的外甥的女儿开的招待所儿里待了两天,搭上了一辆免费的卡车。驾驶室里挤了四个人,我在座子和大人们的大腿之间反复切换着,颠簸着。汽车尾气排出来的香味这一次算是闻的足够,还盼望着路可以长点儿。可是汽车在用毛笔歪歪扭扭的写着“杨桥畔大烩菜”的木牌子前停下来,那条路应该是204省道,来来往往的车辆较多。记忆中有冒着黑烟的大拖拉机,和人民币里新疆女工开的那辆车差不多,还有二股叉,偶然有班车,很少见小车。院子里冒起黑色的尘土,这也是长期从横山拉煤的车留给这个院子的礼物。老板在后厨烟熏气打的灶台上操作着,老板娘迎着笑脸,“几个人?主食是米饭还是蒸馍?”。她抱了四个碗放在桌子上,不紧不慢的从一个大铝壶里倒出了茶,茶已经淡的看不到了颜色,但是加了盐。</p><p class="ql-block"> 司机说了一句“大烩菜米饭”,便和老板娘开起了不荤不素的玩笑,甚至连玩笑还意犹未尽的时候,热气腾腾的大烩菜就上来了。盘子很大,土豆儿,酸菜、粉条儿,肥肉片子满满堆了一大盘。一股酸爽的味道夹杂着猪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上桌之后,老板娘拿她胖乎乎的油腻的手撒了一把葱花,司机的眼睛从撒葱花开始就跟着手转,像是一道非吃不可的菜一样。我怯生生的吃着。顾不上说话,也不敢搭话,这也是我第一次在饭店吃大烩菜,只管跟着其他三双筷子往盘子里夹,米饭是不限量的,吃完了可以加,记不得加了几碗米饭,但是在我喝完了米汤泡着最后一根酸菜叶之后,就打起来饱嗝。</p><p class="ql-block"> 在榆林上学的几年里,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或者是因为坐了班车,或者是其他原因,每每望着那块牌子,也随着车子的前进扭动着脖子,直到浫水从口角流出,才收回了目光。后来的后来。不见了牌子,听说开到了城里,可是我再也没有吃到那么香的大烩菜。</p><p class="ql-block"> 猪肉大烩菜是我的家乡陕北发明的一道美食。秋季腌制的大白菜要吃一个冬天。土豆也是当地的特产,用土豆粉制作的粉条儿加上鲜猪肉,可以配米饭,蒸馍、烙饼或者花卷,结实耐饿。赶路的人时间紧,适合在路途中吃,足可以抵挡一天长途跋涉的饥饿。</p><p class="ql-block"> 烹饪这道菜的工艺并不复杂。在陕北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但是家家户户的味道不一样。这道菜最好吃的是过年杀猪时烩的菜,也叫杀猪菜。做法一样,但是那一天的肉更鲜更油、更香更嫩,一年里只有那一天是可以豪吃的,再啃几块儿猪骨头。来几杯酒,足可以让人吹一个冬天的牛。</p><p class="ql-block"> 大烩菜也是上世纪90年代沿公路传到榆林各地的。整个儿陕北,到处可见这样名字的店铺,生意长盛不衰。在靖边这个小县城里,以大烩菜命名的店不下100多家。坚持了几十年的有好几家老字号,是平日里来人待客的首选之一,也是一道家常饭,好吃不贵。一如既往的味道,既有香的肉,酸的菜,也有土豆的入口烫唇的快感,以及长长的粉条儿。割也割不断,一如陕北人的人情世故。</p><p class="ql-block"> 家乡的大烩菜,一道久吃不腻,色香味美的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