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来江山收集小说素材

李春江

那年，是一九八二年。他从北京来，是位军旅作家，名字徐怀中。他十六岁参军，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他参加了两次大授衔，一九五五年，授大尉衔，时年二十六岁；一九八八年，授少将衔。

五十年代，他在西藏任工兵连指导员，忍着高原反应、在艰苦的高强度的筑路施工间隙，创作岀版了中篇小说《地上的长虹》，长篇小说《我们播种爱情》。六十年代，他当过解放军报记者，参加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文学创作。七十年代他任昆明军区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七七年回京，七九年他深入对越自卫反击作战部队，创作发表短篇小说《西线轶事》。

来江山收集小说素材返京后不久，受命组建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是首任系主任。两年后，他岀任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副部长、部长。还曾担任中国作协副主席。他的小说《底色》、《牵风记》分别获得第六届鲁迅文学奖和第十届茅盾文学奖。

一九八二年的一个秋日上午，时为专武干事的我在江山县人武部政工科协助工作。科长陈兴润让我去县政府招待所送一首长去火车站上车。告诉我说：首长叫徐怀中，已在江山好几天了。刚和我通电话，他在招待所门口等你。“徐怀中”，好熟悉的名字，七九年我在解放军文艺上看到短篇小说《西线轶事》，作者就叫徐怀中。小说精彩极了，印象至深，难以忘怀。

快到政府招待所，远远望去门口站立着一位身材魁梧的军人。我快步上前，朗声道：您好，您是徐老师吗？我是小李，部领导让我送您去火车站。年届五十、浓眉大眼却很慈祥的他说：我是徐怀中，谢谢你为我送站。又亲切地问我：你为什么喊我徐老师？我说：我看过您写的《西线轶事》，景仰已久，觉得叫您老师比叫首长好。今天有幸见到您，实在是太高兴了。听我这么说，他笑了：原来你看过《西线轶事》，好啊，就叫徐老师。

我随他走向东北角的二层小楼，套间宽敞明亮，随身物品已经收拾好，放置在旅行包里。时间尚早，我们在外间一对沙发落坐。他告诉我：之前看到江山退伍战士当选副县长的新闻，转业退伍军人发扬优良传统、保持军人本色，在地方建设发挥作用也是重大军事题材，我想写写这方面的东西，所以来江山收集一些小说素材。

尔后，知道我爱好文学，诚恳地对我说：那要多看书，多观察，要热爱生活，写自己熟悉的东西。写不熟悉的东西，就要去深入体验生活，变不熟悉为熟悉。要善于收集积累素材，厚积薄发……。

时间差不多了，我提上旅行包，和徐老师离开招待所。当时县人武部到招待所五百米吧，招待所到火车站八百米左右。我送他到火车站，上月台，进入停靠着的火车软卧车厢，放好旅行包，我们在站台握手告别。他返回车厢，我们又互相挥手致意。列车缓缓前行，我的手久久地挥着。

吸引徐怀中老师来江山的新闻。说的是一九八一年，县人代会选举产生的一位副县长是退伍军人，从部队退伍回乡后，历经生产大队、公社干部、团县委书记、城关镇党委书记等多岗锻炼，成长为县级领导。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

退伍战士当上副县长的新闻稿是江山县人武部政工科采写的，稿件署名何晋勉、李建军、徐孙正。何晋勉是副政委，李建军是政工科干事，徐孙正是新闻报道员。人民日报在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一日头版显著位置刊发了这则新闻，在全国影响很大。

徐怀中老师于二0二三年一月十四日凌晨在北京解放军总医院逝世。

当年送站，我未曾与人说过。人海茫茫，有缘与徐怀中老师短暂相处，亦是幸事。之后再无交集，但始终关注他的消息，知道他当军艺文学系主任，招收了第一届三十五名学生，都很优秀，莫言就是其中之一。他任总政文化部长时，受命主持电影《大决战》的创作拍摄。离休后笔耕不辍，小说获得鲁迅文学奖、茅盾文学奖。得知他逝世，我深感悲痛，总想做点什么，寄托哀思。于是，写了这些文字，告诉人们：当年的他，来过江山，我为他送站，我挥着手，送他远去。

2024、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