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艾粄

安乡情

艾粄，你吃过吗？在我的家乡上杭，每年的农历三月三，都有做艾粄的习俗。在每个客家人的心里，对于三月三都有自己独特的记忆，而我最深的记忆就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做艾粄的场景。长大后，我生活在离家乡不算远的小城，虽然并没有走远，但每年的三月三也难得回去，而艾粄那浓郁芬芳的青草味，却穿越时光的缝隙，一直萦绕在心间，这大概就是出门在外的家乡人，在尘世的喧嚣中，始终如一对艾粄那种特殊的情愫吧。

我的家乡上杭，位于福建省西南部，地处客家母亲河的汀江中游，汀江就像一位慈祥宽厚的母亲，哺育着汀江两岸一代代勤劳、朴实的客家儿女。提到上杭，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古田会议”，是的，闻名遐迩的古田会议，使上杭这块土地成为全国著名的革命老区，而这块红色沃土就是我们客家人祖祖辈辈生活的聚居地。

艾粄，是客家人的叫法，属客家方言，现在的年轻人管它叫青团，它虽算不上名贵小吃，但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在农村家家户户都穷，艾粄无疑是能令人垂涎的美食，况且，在我们老家艾粄也只有清明前后才有的当季食物。我小时候总盼着三月三，天天掰着手指头倒计时，细数着三月三的日子，馋着那口艾粄。记得，每年临近三月三，急性子的奶奶总会早早的提着小竹篮去摘艾叶，而我屁颠屁颠跟在奶奶后面，穿梭在田间地头帮着掐艾叶，在我掐的艾叶中，奶奶总能选出混在其中的“李鬼”，这么多年了，奶奶弯着腰不厌其烦教我辩别艾草的画面，成为我儿时最深刻的记忆。

母亲是个慢条斯理的人，做事一丝不苟细致入微，往往要提早几天把做艾粄的糯米粘米磨成粉，并且一点一点默默准备着做馅的肉、菜、笋干、萝卜等备料，不仅自家吃，还要考虑赠送亲朋好友品尝。做艾粄的时节恰逢是清明节快到的时候，这就提醒人们不要忘了祭祀祖先，在客家人的心里，有着浓浓的祭祖情怀，于是，乡亲们会带上艾粄、水果、香烛等，上山扫墓祭祀先人。

三月三当天，做艾粄才算正式拉开了序幕，能干的奶奶是我们家的总指挥，一家人按照她的吩咐各有分工，将笋干剁碎与罗卜丝、肉、葱头等一起翻炒做馅，把煮好的艾叶汁连同煮烂的艾叶一同倒入石臼，与糯米粉粘米粉混合拌匀，反复揉搓和成团，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包艾粄。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小时候欢快的围着大人转，看大人做艾粄的情景仍然记忆犹新，岁月没有模糊关于艾粄的记忆，却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生动，无论岁月怎样辗转，在我心底都有一个温暖的角落，属于艾粄那浓郁的青草味。

做艾粄颇为麻烦，也颇为讲究，一家人几个小时忙下来，还没等忙完，小孩上学的时间又快到了，于是，奶奶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忙着先蒸一笼让我们小孩先吃，我美滋滋地吃着冒着热气的艾粄，心里不忘带上几个到学校分享给同学尝尝，没想到同学们都带有艾粄，于是，我们互相品尝着彼此的艾粄，至今还记得令人回味无穷的艾粄的香昧，还记得同学们津津有味比谁的艾粄好吃的情景。岁月匆匆，花开花落，艾粄那浓郁的青草味，陪伴我度过了天真烂漫的童年少年时光，伴随我走过了一年年的春夏秋冬。

艾草，在我们老家遍地丛生随处可见，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田埂上、小路边及我们小学后面的荒地上，到处都有它的身影。在贫苦的岁月里，客家人充满着生活的智慧，就地取材，采摘艾叶做食物。可别小看做艾粄，它可是挺讲究的，每一道工序都需要足够的耐心。我喜欢家乡那一株株普通的艾草，它朴实无华，却装饰了家乡人的生活，成为客家人心中共同的记忆。

少不更事时，不懂生活的艰辛，在那个温饱年代，家乡人筹办一次三月三其实不容易，而我总以为只有三月三才有艾粄吃，还一厢情愿地以为，天下所有人都过三月三，后来才知道三月三做艾粄是客家人特有的习俗。我参加工作后，也曾在生活的小城，在当地采摘过艾叶，尝试着做艾粄，或许是心理因素吧，老感觉没有家乡的味道，没有儿时的味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做一方艾粄啊。

今年的三月三，老家举办第七届“三月三”文化旅游节，而今，三月三作为一种文化传承，成为当地具有影响力的群众文化活动，不仅有艾粄、肉圆、油炸糕等各种风味小吃，还有畲族服饰、畲族文创、跳竹竿舞等风情万千的表演，令人目不暇接，吸引了众多游客前往感受客家文化、畲乡文化的独特魅力。

三月三那天，我也回到了老家，嫂嫂早早就准备了做艾粄的各种备料，招呼着一家人做艾粄。一家人、一张桌，围在一起，边做艾粄边唠家常，其乐融融，忙得不亦乐乎。我喜欢享受做艾粄的过程，喜欢亲人们共享美食、艾香满屋的氛围。就在那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看到了田硬上奶奶采摘艾叶的背影、看到了灶台前母亲蒸煮艾粄的身影，那是我心中对家乡最美的记忆。是啊，对于寻常人家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亲人们的团聚，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孩子们的嬉笑打闹，碗中有佳肴，杯中有喜乐，充满着乐趣，传递着温暖。

而今，想吃艾粄不一定要等到三月三，做艾粄也已经没有以前的工序那么复杂，超市有现成的糯米粉粘米粉。只要在清明前后把艾叶采下，洗净将艾叶放入烧好的开水中氽水，氽好水的艾叶放在簸箕上摊凉，再用双手挤干艾叶的水分，用保鲜袋装好放入冰箱速冻保存，什么时候想吃取出解冻都可做，而且，现在艾粄已进入市场，成为日常小吃，街边的早餐店随时可买到。

今天，是五一劳动节，原本打算回老家，但早晨起来淅浙沥沥下着雨，雨夹着风，风夹着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有声有色的下一场雨滋润大地，我取消了回老家的计划，但又馋着艾粄，于是，我们几个同学邀在一起，临时从冰箱取出艾叶解冻，手痒痒的做起艾粄，可以说，在我们客家人的记忆里，老家总是与家乡的艾粄紧密相连；也可以说，每一个客家儿女都是做艾粄能手，聊起三月三做艾粄的习俗，心中都有无数的童年记忆及难忘趣事。

我手捧自己亲手做的艾粄，闻到了熟悉的青草味，心中充满感慨，艾粄早已不止是食物，它是我生命中的一段美好记忆，此刻，我怀念着家乡，思念着曾经教会我做艾粄的奶奶和母亲，我渴望手中艾粄冒着的热气，能化作一缕艾香飘向天堂，若有冥冥，安息在天堂的奶奶和母亲或许能感应，借此遥祭至亲至爱却远在天堂的奶奶和母亲，遥祝她们幸福绵长、一切安好！

2024年5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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